第43章 43℃

第43章 43℃

撤去監視以後, 謝仃發現生活似乎并無變化。

之前得知此事後,她還有心留意周圍是否有什麽異樣,然而長時間以來一無所獲, 也不知道溫珩昱從哪家聘用的專業人士, 半分痕跡都不留。

不過監視的禁锢解除, 她許多事情都方便多了。

鬧鐘響起, 提醒她稍後下午有課,謝仃随意将鈴聲關閉,退出了與林未光的聊天界面。

她現在正賴在家庭畫室中曬太陽, 工學椅調整到舒适的弧度,暖春日光溫暖和煦, 實在讓人想黏在這裏。謝仃懶洋洋抻了抻手臂,但上課不能耽擱, 她姑且還是起身準備出發。

不過在此之前,她先去了趟書房,不出所料找到了溫珩昱。

同居也算有段時間,謝仃發現這人的日常是真的無聊, 辦公、看書、會議,偶爾有些關乎商業的私人行程, 也都是茶莊酒莊高爾夫場, 相當乏善可陳。

謝仃推開門, 溫珩昱聽聞她來時響動,也并未擡視。已經習慣與她相融的生活邊界感, 住宅各處都是她随性所至的痕跡, 他落筆在公案尾頁處落款, 待一筆收頓,才疏懈将視線遞去。

見他似在處理公務, 謝仃倒也沒有作聲,只是輕步邁近,倚在桌緣似好奇似無趣地端量。

“忙完了?”她問。

溫珩昱将鋼筆置回一側,意思是有話就說。

兩人身位一站一坐,謝仃自上而下地端量他,從矜雅奕致的眉宇,到狹長深褶的眼梢,最後眼潭中盛了她的身影,沉谙莫辨。

男人好整以暇接住她的打量,眉梢輕擡,仍舊閑逸松弛。謝仃作為俯視方,沒來由就覺得自己像正被審視。

她原本是想說自己要去上課,但現在突然壞心思地改變了主意。

輕笑一聲,她落手攀在他肩頭,熟稔自然地跨坐而上。雙膝抵在座椅邊緣,謝仃微微直起腰身,另一手也沒空閑,游刃有餘地勾過他下颚,以上位的角度吻在他唇間,玩味地輕咬。

然而纏綿不過片刻,後頸很快被撫下,她早有預料,卻沒想到支在座椅邊緣的腿彎也被撈起,猝不及防失去支撐重心,被他輕易重新制回平視的地位。

偶爾有這樣的時刻,溫珩昱也并非事事慣縱,給她足夠的甜頭便收回,分不清究竟是誰在逗弄誰。謝仃徹底在他懷中坐實,不滿的抱怨聲也沒能出口,融化在彼此唇齒之間。

再分開時,謝仃眼梢已經染上瑩潤的緋色,她平複着呼吸,溫珩昱疏懈斂目,指尖繞在她頸間項鏈撥了下,很輕地扯近。

謝仃一時沒有設防,随着力道抵身靠近,項鏈仿佛被狎昵地用作項圈,她眼眸輕眯,隐秘感知到平靜波瀾下的危機。

就在此時。

溫珩昱扣過她腰身,下一瞬,謝仃同時抵在他肩頭,不緊不慢地起身,整理好微有淩亂的衣襟。

“時間差不多了。”她眼尾還潋滟着暧昧的水色,卻相當自然地道,“我待會還有課,晚點見。”

她計謀得逞身心舒暢,說完轉身就要走,然而腕間倏然一緊,溫珩昱扣住她手腕,被她氣笑。

他語意寒隽:“謝仃。”

聽他語氣,謝仃心情更好了,笑吟吟地俯身吻了他一下,悄聲提議:“自己解決吧,小叔。”

說完像怕被人揪回去算賬,她飛快拂開他的手,三步并作兩步溜出書房,還不忘将門帶上。

被耍成這樣還是頭一次,溫珩昱可氣可笑地按了按額角,姑且不與她計較,等人下課回來再清算。

放在桌旁的手機傳出來電振動,他循過屏幕備注,劃了接聽。

對方恭敬有禮地問好,随即便告知消息。

“先生,您要的東西已經拍下了。”他道,“拍行遣人來問,那支筆支持刻字定制,請問您需要嗎?”

一些毫無意義的所有權行為罷了,溫珩昱意興索然,正要回絕,然而腦海中倏然閃回幾段片段,他微有停頓。

少頃,他淡然斂起思緒,告知對方答案。

-

謝仃沒有過生日的習慣。

小時候沒有過,福利院沒有過,後來被邱啓接到身邊撫養,倒是有過幾次,但謝仃不太能适應,于是這件人皆有之的傳統便從她人生中舍棄。

廣義上來講,被父母期待的降生才有意義。或許她曾經是有的,只是後來自己父母意識到小孩是多麽麻煩的東西,所以她很快就失去了應有的意義。

但生日當天的祝賀消息還是不少,謝仃正上着選修水課,左右無事,便挨個回了感謝,值不值得祝賀另說,旁人心意是要領的。

清完微信消息,謝仃正要鎖屏,就發現後臺躺着條未接來電,是陌生號碼。

對方沒有打通,便轉為發消息,告知她有貴重物品待取,等候在燕大門口。

謝仃不記得自己最近有買東西,更感到好奇,于是便托還在宿舍的溫見慕跑一趟,替自己将東西取回去。

選修課結束後,随即還有個系裏的會議要開,謝仃原本打算直接去報告廳等着,但有這份神秘快遞在先,她暫且先回了一趟宿舍。

路上還懷疑總不會是生日禮物,但等看見實物後,她發現似乎還真是。

禮盒包裝精致,深灰暗紋的絲綢包裹,最上層帶有一枚卡片,工藝紋路質感細膩,印有火漆印章,複古而貴重。

……看起來這份包裝就已經價值不菲。

謝仃翻過那枚卡片,是漂亮的手寫字體,可惜是德文。她拿翻譯器大致研究了下,只能推測出是商務問候語,标志似乎出自德國某知名拍行。

唯一能精準認出的,是卡片問候語開頭的尊稱,溫先生。

謝仃将禮盒拆開,看到了兩份包裝精致的禮物。

一盒是色系齊全的礦物顏料,一支是碳化钛鉛筆,輝柏嘉的Arc Line。

前者的價值自然不必多說,無機顏料不罕見,但頂尖工藝難求,這禮物的确很合她心意。後者堪稱畫具界愛馬仕,物以稀為貴,停産後天價難求,也不知溫珩昱從何處得知的下落。

拍行成交,跨國物流,期間耗費的時間絕不短暫,她更不知道他是從何時開始準備的。

望着這兩份明顯符合她取向的禮物,謝仃罕有地感受到“驚喜”這種情緒,說實在有些陌生,但似乎還不錯。

可是不對。謝仃沒來由感到一陣煩悶。

關于溫珩昱給予的一切,她時常懷疑這是否算學習模仿,以及這究竟是不是被愛的錯覺。

她對溫珩昱的情感總是如此,分不清緣由,或濃烈或平淡,來也快去也快,餘下的那些困惑令她輾轉不安。

像十年前那道陳傷,至今時不時痛癢,惹她心煩。

系裏還有會議要開,謝仃閉了閉眼,沒有多餘時間再煩惱這些,姑且将禮盒妥善收起放好,便離開了宿舍。

……不說別的,禮物的确合她心意,算他用心。

心情微妙地自我疏導一路,在臨近報告廳前,謝仃還是向溫珩昱撥去了一通電話。

接起後,她聽男人疏淡開口:“禮物收到了。”

用的是陳述語氣。

謝仃抿唇。

她想問你怎麽知道我生日,又覺得這個問題太沒價值,她更想問的是,你怎麽會在意這些。

可出于某些不明原因的回避想法,她最終也沒有問出口。調整了一下情緒,謝仃自若地開口:“收到了,還挺貴重。”

“我看出品商是德國拍行。”她懶聲調侃,“小叔,你這是早有準備啊,現在不覺得浪費時間了?”

溫珩昱不答,只閑然反問:“所以,禮物怎麽樣。”

“當然很喜歡了。”謝仃如是承認。

他淡一應聲:“那就不算浪費。”

謝仃微怔。

那種陌生的情愫又萦繞心尖,酸麻癢痛,她頓了頓,才繼續道:“……我現在要去系裏開會,估計要晚些回去了。”

“結束前給我聯系。”溫珩昱未置可否,似是習以為常。

“——我去接你。”

當通話結束,謝仃将鎖屏按熄,從黑暗的屏幕中看到了自己。

唇角不知何時噙了笑意,她自己都不曾察覺。謝仃望着屏幕倒映的人像,分明是在看自己,卻覺得格外陌生。

倏地将手機按下,她蹙起眉,眼底寒意乍深。

-

會議內容百無聊賴,是類似經驗分享會,但苦于要求各班點名考勤,于是報告廳難得滿座。

溫見慕來得早,剛好提前占了後排座位,見謝仃終于姍姍來遲,便招手示意自己的位置,喚她過來坐。

報告廳已經人滿為患,謝仃從一側過道邁入後排,終于算得了片清淨地。

“剛才點過名了,我替你答了。”溫見慕說着,遞給她一張紙,“喏,要寫會後感想的,600字。”

謝仃簡直無語,接過那張紙:“怎麽還書面報告啊?”

“導員要求的,沒辦法。”溫見慕也覺得頭疼,嘆了口氣,“我以為你早就來了呢,幸好後排還有位置。”

“先回了趟宿舍,好久沒收過生日禮物,還挺好奇的。”

溫見慕唔了聲:“對喔,當時去校門口取貨吓我一跳,感覺挺貴重的,難怪要當面簽收。”

“你小叔過生日嗎?”謝仃突然問。

這麽人情味的事情肯定不會發生在溫珩昱身上,溫見慕也立刻給出篤定答案:“從來不過。”

那他在意我生日做什麽?謝仃實在是很想問。

當初說他心動了只是調侃,實際上時至今日,她也只能确定自己是溫珩昱的特殊對待,而對這份特殊的原因不得而知。

歸根究底,總不可能會落在那個她時常用來打趣,認真讀出時卻令人牙酸的字上。

……不想了。謝仃幹脆利落地斬斷所有思緒,太多愁善感,她自己都覺得膩歪。

手頭這份600字的書面感想更令人頭疼,謝仃動用豐富的人脈關系網,從隔壁專業借了一支筆,随後就邊聽講話內容邊胡謅,硬是在會議期間就完成這份作業,成為迅速提交第一人。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她給溫珩昱發了條消息,對方沒有回複,但會議結束後謝仃離開燕大,卻在校門口望見了熟悉的車輛。

某人還真是少說多做。

上車後,謝仃熟稔地将背包丢去後座,邊扣安全帶邊問:“我仔細看了下,那盒礦物顏料的工藝不錯,拍行有說是哪家的嗎?”

溫珩昱待她忙完靠回椅背,才落檔駛車,淡淡道:“荷蘭一位老藝術家的藏品,産源已經不可考了。”

謝仃挑眉,聞言卻不見失落,反而饒有興致地輕笑:“是嘛,看來你特意問過?我喜歡的話以後再買?”

溫珩昱疏漠循過她一眼,意思是讓她适可而止。

每次看他這副被說中又不作承認的模樣,謝仃就心情極好,她已經知道什麽時候能夠算作默認,于是滿意地坦言:“謝了,兩份禮物我都很喜歡。”

她之前就用過無機顏料,奈何沒能找到完全滿意的工藝,所以暫且擱置。而世上顏料千千萬,偏偏他送的是她曾經難求的心頭好,不談其他,在準備禮物這件事上,溫珩昱的确用了心思。

車程并不長,由燕大抵達住處,不過十幾分鐘。

泊進車庫,正對負一層的入宅電梯,是住戶專屬,所以此處沒有第三人存在。謝仃想了想,突然生出些逗弄的心思,于是支手撐過車內中控,翻身跨坐在溫珩昱腿上。

意味不言而喻。車內空間寬敞,垂直距離足夠舒适,似乎是個不錯的場所。

而謝仃游刃有餘,對空間與距離感的把握十分熟悉,不難猜出曾有過相關經歷。

溫珩昱眸色微沉。

他不為所動,淡聲:“回你的位置。”

謝仃聞言有些莫名:“怎麽了?”

仿佛對她的遲鈍感到荒唐,溫珩昱扣住她後頸,警告意味地輕按。

“你說呢。”他緩聲反問。

謝仃琢磨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似乎,的确是娴熟了些。

怎麽萬物皆可醋啊?她有些好笑,又覺得很有意思,于是俯首打算吻他,然而溫珩昱卻從容不迫,微一側首避開。

謝仃:“……”別扭個什麽。

安撫吃醋對象情緒她還是頭一回,對方居然還是溫珩昱,這件事實就顯得更加離譜,簡直該納入她人生精彩履歷。

實在忍不住,謝仃很輕地失笑,眼底笑意星亮:“溫珩昱,你怎麽這麽記仇啊。”

溫珩昱擡眉,閑然懶聲:“才發現嗎。”

怎麽可能。謝仃不置可否地俯首,這次再吻上去,他們沒有再分開。

她在他唇畔悄聲:“早就發現了。”

“——不過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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