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柳白露一直看着那邊的動靜,見又來了一個人,便趕緊推了推正在跟俞陸伊說着話的柳三月,“大姐,人到齊了。”
柳三月回頭随意掃了一眼,扭過頭攥着俞陸伊的手說道:“媽,那我就先過去了,你們也趕緊回去吧。”
俞陸伊點頭,腳步未動,一看就是沒打算走,“嗯,嗯,你快去吧,記得經常給家裏寫信。”
“嗯,知道了。”柳三月低低應了一聲,走了兩步頓下腳步,這一去,短時間內她是無法回來了,在二十一世紀,外出打工一年一回或者幾年一回那是很正常的事,要麽是工作忙,要麽就是為了省錢,可是那個時候有手機有電腦,可以通話可以視頻,不像這裏,僅有寫信這個通訊工具,若不是迫不得已,誰都不會願意遠離家人。
柳三月回首,只見俞陸伊和柳白露仍在原地,相扶靜靜而立,殷殷的看着她,兩人的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太多,刺的柳三月心頭突然一酸,她原本的工作天南海北到處跑,在那個通訊發達的年代,早已習慣了別離。
幾年不見對工作忙碌的她來說本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這會兒看到媽媽和白露期盼的眼睛,卻不知為何,心中難受的厲害,又酸又漲,就好像泡在了酸澀的水中,她們在期盼着什麽?期盼她早些回來嗎?
若不是她占據了這個身體,執意要下鄉,一家子也不會天各一方,難以相聚。
柳三月抿抿唇,雙眼被耀眼的陽光刺的眯起,她揚起笑臉朝俞陸伊和柳白露揮揮手,然後幹脆的放下手毅然轉身走向陳鵬,下鄉之事已成定局,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後悔。
大垮子山裏的爸爸還在等着她,只要她過去,能夠找到門路,疏通好關系,照顧爸爸,熬過這一艱難的時期,屆時一家團聚,不愁沒有好日子過。
她下鄉只是一時的別離,卻對誰都是好的,她不能猶豫。
陸淮已與幾人都互相認識了,見柳三月過來,陳鵬便笑着指向陸淮,“這位是陸淮同志。”又指向柳三月,“這位是柳三月同志。”
柳三月微微擡頭看向陸淮,伸出手去,目光觸及到陸淮清冷的目光時,不由詫異挑眉,竟然是他,那個電影院中同她搭讪的男人,難怪名字聽着那麽耳熟,他也要去大垮子山下鄉?這也太巧了些。
“陸淮同志,你好。”
陸淮眸光閃了閃,彎着雙眼揚唇一笑,不緊不慢說道:“柳三月同志,你好。”而那漆黑幽深的雙眸中,清冷霎時煙消雲散,變得清清亮亮,興味閃閃,專注的落在柳三月身上。
柳三月收回手,沖陸淮禮貌性笑笑,不知為何被陸淮那雙精亮的雙眼瞧的有些不自在,不尴不尬的咳了咳,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麽,總不能說:好巧,你也下鄉啊?她和這人又不是多熟,一面之緣罷了。
唐平和林銘已将自己的行李全部都提了起來,一副随時準備出發的模樣。林銘行李不算太多,背了個半大的包裹,還提了個小藤編箱子,而唐平的行李可真是讓柳三月開了眼,胳膊上挂的,手上提的,肩膀上背的,整個人都被雜七雜八的東西給堆滿了。
還真有人帶着被褥、暖水瓶這些大件兒,而且看唐平一臉淡定,輕輕松松的模樣,這麽多東西竟一點兒不覺得吃力,真是厲害。
相比他們三人,陸淮絕對是輕裝上陣了,總共就提了一個小藤編箱,瞧着頂多一件棉衣就能塞的滿滿當當,也不知裏面帶的都是些什麽。
柳三月也趕緊彎腰去扛自己的大包裹,碩大的深藍色一坨靜靜躺在地上,剛剛她跟白露兩個人擡都不輕松,現在她一個人,一個不注意,人都能給壓扁,不由暗嘆,這沒有物流的苦逼年月。
“我幫你吧。”正當柳三月暗自哀嘆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說話時,骨節分明的大手已經抓在了包袱上。
柳三月回頭,便見陸淮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十分友好的樣子,她連忙伸手按住了包裹,拒絕道:“謝謝你,我自己來就成。”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柳三月心生警惕,這男的對她的态度太奇怪了,明明對別人都是清清冷冷,不好接近的模樣,怎麽到了她這兒就成了春風般溫暖的好同志了,總不可能剛見兩面就喜歡她喜歡成這樣吧,就算她這個身子長得還不錯,可又不是金子,人見人愛,就這麽招人待見了,絕對有詐。
陸淮笑的和煦,手下卻是不容置疑,輕輕松松便将那深藍色的碩大大包裹拎了起來,單手拎在手中跟拎菜籃子似的閑适,另一只手還提着他的小箱子,“我行李不多,照顧一下女同志也是應該的。”
“沒錯沒錯,咱們就別争這個了,趕緊進站吧,火車可馬上就要出發了。”一旁陳鵬趕緊說道。
當下柳三月也不好再說什麽,笑着說了聲:“那就謝謝陸淮同志了。”反正也不是單獨就他們兩個人,想他也不敢真做什麽,還是一會兒随機應變吧,不過看這人的态度,說不定之前的柳三月還真和他見過,她得謹慎些才行。
都準備好了,陳鵬便領着大家朝入站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把火車票一一發給大家,柳三月跟在後面,快要進站時轉身看向剛剛俞陸伊和柳白露的位置。
兩人還在那兒站着,正伸着脖子朝這邊張望,見柳三月回頭,一齊朝柳三月揮手,俞陸伊的嘴巴開開合合,似乎在說些什麽,只是離得太遠,一個字也聽不見。
雖什麽都沒有聽見,柳三月卻仍是使勁兒的點頭,并舉起右手也揮了揮,心想着媽媽應是不放心,又在叮囑她些什麽,點頭總是沒錯的。
果然柳三月點完頭,那邊的俞陸伊不再說話,只笑着又揮了揮便放下了。
柳三月也彎唇笑笑,便轉身驗票進了站。
陳鵬不能進去,只把柳三月他們送到了檢票口,看着柳三月他們進了站便離開了,陸淮到的太晚,這會兒離火車開車時間只剩十多分鐘,京城火車站還是挺大的,幾人也不敢多耽誤,匆匆忙忙朝他們的那列火車趕去。
不用扛行李的柳三月表示特別輕松,毫無壓力。
在最後三五分鐘的時候,幾人終于上了綠皮火車,面對面的雙人桌,正好四個人占據了一個小空間。
柳三月和林銘并排坐一邊,陸淮和唐平并排坐對面,兩個男人把四個人的行李都給安置好了這才坐下。
坐下沒多久火車便發了車,車廂裏人不少,坐着、蹲着、站着的人都有,擡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灰黑藍一片。吵鬧聲、吆喝聲、說笑聲混雜在一起,喧鬧的很,人一多空氣便不怎麽好,異味濃厚,極為渾濁,令人窒息。
未來的春運和霧霾,跟這個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柳三月不敢大口呼吸,皺着眉頭,憋的難受,擡眼掃了另外三人一眼,卻都是面色平靜,适應良好,一個個的都是神人啊。
這幾人相互之間都不認識,看着也都不是活潑的性子,坐下來後便誰也沒有先開口說話,氣氛一時很是尴尬。
最先打破幾人之間沉默氣氛的是陸淮,火車已咔嚓咔嚓開了許久,這期間陸淮一直饒有興致的打量着柳三月,只是目光比較內斂,誰也沒有注意到。
只聽他說道:“柳三月同志,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柳三月擡眼,一看陸淮不正經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當下默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說道:“是嗎?或許吧。”
“才兩天,你就忘了?”陸淮也不惱,眯着眼笑。
唐平和林銘聞言都看了過來,林銘扶扶鼻梁上的無框眼鏡,好奇問道:“你們認識啊?”
柳三月沒說話,陸淮笑着說道:“見過幾次,京城也不大。”
“你們是京城哪兒的?”唐平問道,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家在鼓樓那塊兒。”
鼓樓啊,那可是将來的二環,柳三月不禁打量了唐平一眼,啧啧,不得了,要是房子不出意外,将來要發,看着其貌不揚,竹竿兒似的,命可真好。
“我家在近郊區,海澱那兒。”林銘坐的規規矩矩,雙手交疊安分的放在九十度垂直的大腿上,斯文秀氣說道。
跟她家一個地兒嘛,柳三月心想。
陸淮清冷笑笑,不像對着柳三月時的眯眼和煦,笑的矜貴客套,“我家在香餌胡同。”
都介紹完了,三人目光灼灼看向柳三月,柳三月暗搓搓嫉妒的撇了陸淮一眼,撇着嘴,萎靡的說道:“我家也在海澱。”
香餌胡同,那兒可就靠近長安街了,離簋街也就幾步遠,寸土寸金的地段兒啊,一個賽一個的命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