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往（一）
過往（一）
聞雲弦冷眼看着魏闡一副執意要得到答案的樣子，他握緊手中的劍，突然又快又狠地一劍刺去。
魏闡向後一閃躲過一擊，他化為一陣黑煙，重新出現在十米之外。他低頭看向胸口，那裏仍被劍氣劃開一道口子——但傷痕裏面什麽都沒有，只有湧動的黑紫色魔氣和黑色骷髅。
他擡手觸摸傷痕，皮膚上的裂口逐漸愈合。
魏闡重新開口，聲音嘶啞低沉：“......把人留下，否則只能讓你們死了！”
慕無虞咽下喉中血腥，她執劍起身，與聞雲弦一同站在祁昭昭身前。
看着兩人絕不配合的樣子，魏闡低聲笑起來：“行，那我把你們都殺了。”他手中的紅色大刀越發殷紅，仿佛在血海中猝過。
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聞雲弦卻輕笑一聲，他望向魏闡說道：“魏闡......魏前輩，據我所知，兩百年前你被昆侖一路追殺到谧海，你拼死打破封魔大陣的一角，讓魔物從深淵逃出。”
魏闡面無表情說道：“那又如何。”
“逃出的魔物殺了在場的大部分昆侖弟子，慕檀前輩的師父韓長老當場以身祭陣，這才補上了封魔大陣的破損。”聞雲弦向前走出一步，繼續說道：“昆侖損失極大，更是讓各門各派對其頗有微詞。這兩百年間，昆侖已大不如前。”
慕無虞一雙眼不敢從魏闡身上移開，不然她肯定會滿臉疑問地看着聞雲弦，打魏闡這個魔物還需要先揭昆侖老底嗎。
魏闡聽到“昆侖已大不如前”後才冷笑一聲：“昆侖是咎由自取。”
他已經滿臉不耐：“別妄圖用一些廢話拖延你們的死期。”
“不敢。晚輩只是好奇，昆侖經歷此事後都是元氣大傷，魏前輩怎麽逃過一劫的？”聞雲弦話頭一轉：“或者說，是誰撈起了谧海中的前輩屍骨......然後把前輩複活了？”
魏闡臉一沉，黑深的眼眸中已經滿是殺氣。
聞雲弦望向魏闡胸口受傷的地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不對，前輩現在也不算複活......頂多算吊着一口氣。”
“你找死！”魏闡極怒，舉起大刀劈來。
慕無虞舉劍幫助聞雲弦擋下這劇烈的攻勢。在巨大的沖擊下，她衣袖都被吹得獵獵作響。
魔氣和塵埃散去後，慕無虞才看見身前半步的聞雲弦拿着玄劍接下了魏闡的刀。
聞雲弦眼神銳利，勾起的嘴角更顯桀骜，全然不似她之前所見溫柔疏離的樣子。
......也許這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這樣的念頭突兀地出現在慕無虞腦中。
*
慕無虞被迷惑時初見的仙境，已經搖搖欲墜，處處開始顯露出黑紫色的漩渦。
她與聞雲弦配合着對付魏闡，竟然不顯劣勢。
慕無虞一個閃身，躲開魏闡劈刀，聞雲弦又從魏闡後方攻入。
兩百年前的魏闡能夠吸收魔氣、控制魔物，所以才在昆侖強大的追擊下，一路向西逃到谧海上的封魔大陣附近。
而現在的魏闡，并不過分強大。
難道真如聞雲弦所說，魏闡是被複活的，所以實力不如以前？
那是誰複活了魏闡，魏闡為何又要抓祁昭昭師妹？
一個個疑問砸得慕無虞內心沉悶。
此外最令她在意的便是魏闡認識她師父，也是魏闡将她師父害死的事......
不，現在不是她想這些的時候！
慕無虞甩開心中雜念，專注于手上的劍和敵人。
魏闡身上有多處傷痕，相比之前極快的愈合速度，現在的傷痕愈合越加緩慢。
他用刀撐住身體，一雙眼中流動着紫黑色魔氣。
“魏前輩。”聞雲弦溫和說道：“将你複活的人，只肯躲在幕後。你為何不說出他是何人？難道要被白白當做棋子嗎？”
魏闡狠狠啐了一口：“廢話真多，有本事殺了我，撬開我腦子看看。”
“不過......”他大笑一聲：“看看我們誰先把誰送上西天！”
魏闡話音剛落，慕無虞感到天旋地轉，腦海中一陣混沌。
她吃力地看向周圍，愕然發現澤蘭等八位“仙女”悄無聲息地站在遠方，将三人圍在中心。
魏闡喊道：“澤蘭，結陣！”
澤蘭等八位“仙女”手上動作加快，結成的圓陣産生巨大的光球。
光球漸漸縮小，一層又一層地将慕無虞、聞雲弦包裹在其中。
這是什麽陣，仿佛很古老？她從未見過。
慕無虞被限制在光球中，想要打破這層桎梏；她轉頭望過去，發現聞雲弦低着頭，看不清表情。
“哼，別做無用功了。”魏闡笑得嚣張：“我還差幾個聽憑我差遣的奴仆，你們兩就很合适。”
他雙眼中的紫黑色魔氣流動越來越快，仿佛一個迷惑人心的深譚。
慕無虞發現自己不受控制地看過去，緊緊望着魏闡雙眼，幾乎都要迷失在紫黑色深譚中......
突然，一片刺眼的光亮喚醒了慕無虞快失去的神志，她艱難地擡頭，看到一身帶着血的白衣少年一劍寒光，刺穿了澤蘭身體。
慕無虞最初所見的“仙女”，化為了黑色灰燼。
然後，巨大的圓陣發生波動，一陣吞噬整個仙境的光芒展開——
*
瀛洲東南方現在最強大的門派是昆侖派，其弟子有五六百人。
慕無虞是昆侖韓長老之徒，資質上佳，修煉也極為勤奮，實力不俗。
此時被內外門弟子視為天之驕子的慕無虞邊走邊喃喃自語：“天天修煉，我好累......”
她伸了個懶腰，繼續向這樹林深處走去。這林子沒什麽特別之處，而且位置也偏，很少會有弟子來這裏，很适合她發呆偷懶摸魚。
剛走了沒幾步，慕無虞就察覺到前方有動靜。
她屏氣凝神，發現只是四個同門。嗯......修為不算高，應該是師弟師妹之類。
既然偷懶聖地已經被占，那她只能換個地方了。
慕無虞失望地轉身，剛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不對，這林子裏面平平無奇，勝在清淨，很适合一個人偷懶。但這四人結伴到這裏是幹什麽？幾個人偷懶應該去風景更好的妙勝峰才對吧？
慕無虞收斂氣息，輕手輕腳地朝着有動靜的地方走去。
她逐漸聽清了那些聲響，那壓根不是結伴偷懶的弟子，而是——
一拳到肉的聲音，還有人咬牙切齒說道：“聞雲弦，這就是當衆頂撞我的下場！”
話音剛落，此人就驚呼：“按住他！按住他！啊——”
“臭小子，你找死！”
“......快抓住他！給我帶上靈力狠狠地打！”
“一個外門廢物，也如此嚣張！”
慕無虞聽不下去了，她掐訣閃現在那四人前方，這才看得清清楚楚——兩個男弟子一左一右掣肘住中間弟子的雙手，而剩下的一個高胖弟子正舉拳向中間弟子臉上打去。
慕無虞喊道：“住手！”
高胖弟子被震住，他放下拳頭，兩眼不善地看着慕無虞：“你又是從哪裏來的？”
“我還想問你們是哪個峰的？門內弟子有摩擦是正常，但這樣報私仇、私下動武，是要受罰的。”慕無虞轉頭看向中間被打的弟子，他臉頰浮腫，雙眼被淩亂的發絲擋住，看不清神情。
高胖弟子看着眼前的少女，長相明媚，穿着明顯與他人不同的弟子服，衣料閃動着流光，腰上挂着看起來就很貴的小巧玩意兒。
他眼神滴溜溜轉了一圈，氣勢弱了下來：“這位師姐，不是我報私仇，而是這小子經常出言不遜頂撞我們，我們一再忍讓，今天實在是忍不住。”
“他嘴上頂撞你們，你們就直接開打是嗎？”慕無虞皺起眉頭：“況且我看你們修為，已經築基後期，而被你們打的這個弟子，堪堪築基。”
她看向作惡的三人，這才發現他們臉上也各有挂彩，其中高胖弟子的左眼都有些腫。
被打的這小子骨頭還挺硬啊，一打三都還手了，慕無虞暗自嘀咕。
“咳咳，總之，你們以多欺少，倚強淩弱。說出你們名字，明天主動去懲罰堂受罰。”
話音剛落，三個欺負人的弟子齊齊撒腿就跑。開玩笑，這女的一眼就看出他們修為，他們肯定是打不過她。但還要他們去懲罰堂，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慕無虞冷笑，右手往前一抓，三個逃跑的弟子齊齊摔倒，被看不見的繩索拉了回去。
“我說我說！師姐，手下留人！”
“師姐！我們錯了錯了！”
“下次我們不敢了！師姐。”
審問完三人信息，慕無虞才放他們離開。看着三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的背影，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慕無虞走到被打弟子的身邊，蹲下來問：“你怎麽樣了？”
她看着少年閉着眼仰面躺在地上的樣子，就算臉被打腫，依舊能看出眉目俊秀。
“聞、聞雲弦，對吧！”剛剛那三人就喊過這名字，想必就是這少年的姓名。
少年遲遲沒有回應。
他不會是被打了一頓後太虛弱吧？
慕無虞有些着急，她倒出一顆十全大補丹藥，捏在手指上。
這個丹藥好，吃了保準他生龍活虎。但問題來了，她要怎麽喂呢？
要不直接硬塞吧，吞到嘴裏，遲早也能流入丹田和經脈......
慕無虞捏着藥，手指隔空停留在少年嘴唇上方，十分猶豫的樣子。
突然間，一只修長、帶着砂礫的左手握住了慕無虞捏着藥丸的兩指。
少年睜開眼，長長眼睫毛下的桃花眼卻顯得有些疏離。
“謝謝......師姐，藥就不用了。”
少年慢慢開口，聲音喑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