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難也 ◇
第45章 難也 ◇
◎少夫人仿佛又想您了◎
“怪你都怪你, 要不是你這個當爹的沒本事,咱們女兒也不會無路可走,只能帶着那家人回鄉下。她但凡有個手握重權的爹, 也不至于無依無靠走到這一步。”
“府裏老太太天天盯着咱,當爹娘的想幫襯女兒一下, 都要顧忌着她,怕老太太發起火來, 把咱家趕出家門,沒了魏國公府的名頭,你這個魏三郎又算什麽?”
“一個六品小官,別人不把你放眼裏, 府裏大哥二哥也沒把你放眼裏,老太太不重視你, 皇帝壓根不記得你是誰,這種日子要到什麽時候才到頭啊?”
屋裏人久久沉默無言。半晌後, 背着手要走出去。
虞娘連忙擦擦眼睛, 方有些後悔。她只因雇傭的那兩個保镖跑回來說憐兒遭遇了追殺,現在已經帶着華家人回了鄉入了祖籍, 再回不來,這些日子擔驚受怕, 又日日思念女兒,痛惜女兒的遭遇, 越想越覺得是爹娘沒用, 才會逼女兒沒依靠, 只能帶着華家人回鄉下。
想得多了, 就成了執念, 反倒偏執些, 說出來的話便無所顧忌,傷人傷己。
她擦擦眼淚,站起來,拉住了老爺的袖子,“我說那些話都是無心的,老爺你不必往心裏去。”
虞三郎道:“無礙,你說的并非沒有道理。我去老太太。”
“找她作甚?”
“找她談分家之事。”
虞娘沒拉住人,愣愣看着人出去,好一會兒才追出去。
魏國公府鬧了有幾日,任誰都沒想到以前憋着聲過日子的三房會率先提出分家,且是分出去單過。
魏國公府三兄弟當中,要論金錢權勢,只三房最勢弱,大房繼承爵位,管着府裏大小之事,前途和生活都是上佳,二房娶了個大富商的女兒做夫人,也不缺銀子用度,還捐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做。只三房勢弱,既沒爵位官職,娶的夫人也是普通的書香小官家的女兒,所以才一直幹着六品小官多年,一直沒往上升。
照着府裏所有人的想法,三房裏面最不願意分家的應該是三房,他們家分出去是最不利的,在國公府的時候還能吃着府裏用着府裏的,一旦離了府,不說吃穿用度,就說一個六品小官,沒了國公府的身份,在外面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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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誰也沒想到,往日裏悶頭悶腦什麽話都不說的直性子虞三郎會先找老太太提出分家單過。
他也不管大哥二哥分不分,只說自己這房要分出去單過。
老太太哭了好幾回,以前孝順只聽老太太的話的虞三郎這回卻鐵了心要分出去。連大哥二哥勸都不好使。
大夫人二夫人假意勸了三弟妹一句,後面也不說了,她們心裏還偷着樂呢,沒了三房這個拖油瓶,府裏還能節省一大筆花用,不用白養着三房一家人,再說虞憐那身份……雖然人已經不在京城了,但好歹也是個禍患,誰知道哪天皇帝會突然想起來,要秋後算賬?
他們達成了一致的默契,都覺得三房分了也好。
幾日後,魏國公府三房果真分了出去,虞三郎帶着妻妾兒女去了妻子陪嫁的院子住着,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議論。
虞娘一直在自責,覺得是自己說話不中聽,傷了老爺的自尊,才會讓他一氣之下搬出國公府。
但虞三郎卻說:“這麽多年來,成也魏國公府敗也魏國公府,我受了魏國公府的庇佑,也累了這個身份,我是看出來了,皇帝不準備重用舊日勳貴,我若不分出來,還擔着魏國公府的名頭,做得再好,皇上也看不着我,上峰也不會提拔我。我已而立之年,若不再争取,等将來時兒大了,也依仗不了什麽。”
“況且在府處處受限,這麽多年連累你跟着我受氣了。”
“那憐兒那邊要不要再派人過去找?勸她回來?”
虞三郎搖搖頭,“罷了,鄉下雖清貧,但勝在清淨安全,便讓她待着吧,若有一日……”說到這裏便不說了,虞娘卻看出來,老爺眼裏的雄心壯志,他是想着一日能升官掌權了,再叫自己女兒回來。
但談何容易呢?
京城的紛紛擾擾和鄉下小民的日子仿佛兩個世界。
翌日起床,虞憐托二大爺找了隔壁村一個木匠,定制了些家具和木桶木盆什麽的,村裏人向來是自己上山砍樹,把木頭搬下來給木匠付個手工費就行,但華家卻是沒這個功夫的,跟着還要忙着開荒種田的事兒,就多付了一筆材料費。
村裏人忙着春種,沒法請人來幫忙,所幸二大爺年紀大了不上地裏幹活就閑着,他沒事就揣着手到華家這邊來轉轉,教了華詹不少農事。
“別的先不用學,只知道翻地就行,開荒重要的是把這踩實的地兒給重新翻一翻,翻松軟了,把那些草都除掉,至于種什麽,等你幹完這些再說。”
華詹擡眼望望大片的青草地,這塊地如兒媳所說至少有十畝多,要翻完這些地,光他一個人幹活,恐怕要幹完一整年。
從前怎麽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對着一大片地發愁。愁得他幾乎想不起從前的事,也沒心思去琢磨大兒子的決絕。
虞憐過來河裏洗衣服,小果兒亦步亦趨跟在旁邊。她順口說:“您不還有兩個兒子?讓他倆扛着小鋤頭過來幫忙,我讓打鐵鋪的老板做了兩把小號的鋤頭,木匠已經幫忙裝好,讓他倆幫您忙。咱府裏就您父子仨是男子漢,開荒這種事費力氣,誰都幫不上忙,您辛苦了。”
華詹聽完,放下鋤頭回去,院子裏雙胞胎蹲在豬圈前,在跟小豬講話。
閑着呢。
華言:“弟,你覺得後腦勺涼涼的不?”
華行把伸出去逗豬仔被拱回來的手放進水桶裏洗洗,“肯定是大嫂又在琢磨着折騰我倆。快找個地兒藏起來吧。”
兄弟倆對望一眼,“去二大爺家,找豆子他哥玩。”
兩個人邁着小短腿兒往外跑,碰上他們爹走回來,剛喊了聲爹要溜,就被提溜起來,“爹你放我們下來,快放我們下來。”
華詹把兩個兒子拎回院子,在豬圈旁的草垛裏找到兩把小鋤頭,一人扔一把叫他們扛着。
雙胞胎哭喪着臉,“爹你咋知道鋤頭藏這裏了……”
華詹冷笑:“拿上,幹活。”
“我就知道大嫂不學好,大嫂就是壞,肯定是大嫂告訴爹的。”
“爹……”
華詹往外走,“別廢話。”
雙胞胎灰溜溜扛着小鋤頭跟着爹往河邊走,望着一片青青草綠,他們比他們爹還絕望,太慘了,整個京城的兒郎,誰像他們混得這樣慘了?被大嫂欺負,被爹奴役,真的太慘了。
淪落到種田開荒的地步。
“爹我們還小!”
“幹活就要從小幹起。”
“爹這話誰說的?”
“你們大嫂說的。”
“……”
虞憐滿意收到了雙胞胎不岔憤怒的眼神,微笑帶着小果兒捧着衣盆離開,看着手裏的盆子,她想着如今的日子還在起點,再努力些,等住上大房子,用不着自己幹活了,可以支配所有人,在家裏數銀子看賬本兒,當着地主婆,才叫真正的好日子。
在竹影的眼裏,卻是少夫人好辛苦少夫人真的太累了。為了這家操碎了心,不但要安排一家老小的生計,還要管教兩個小少爺,她明明為兩個小少爺好,兩個小少爺卻不改驕縱脾氣,總是跟少夫人對着幹,真的太熊了,欠教訓!
他想了想,又在信紙後面添了一筆:“二位小公子不改驕縱,實難管教,少夫人難也。”
後面一看信紙也夠厚了,寫得太多怕信鴿飛不動,就幹脆綁在信鴿腿上,拍拍信鴿的翅膀,讓它飛走了。
這封信輾轉了好幾手才到它真正的主人手裏。
彼時華極正帶着下屬隐姓埋名游歷考察,收到信時已經是一個多月後。
等下屬都離去了,他才坐在書桌前,慢慢拆了信。
往日裏他看竹影的信總會忽略掉長篇大論的廢話,這一回卻逐字逐句看了。
上面寫了他一家人到上邑村已經順利安家落戶,他爹娘祖母弟妹如何如何,到這兒只占了不到一半的篇幅,還有大半都在寫少夫人如何少夫人如何。
他蹙了眉,那雙清雅至極的眉眼便顯了兩分深沉,眸如皓月。
信上一口一個少夫人,“少夫人今日……少夫人說了……少夫人做了……”
“少夫人仿佛又想您了,我見她半宿沒睡,對着窗戶看月……”
“少夫人難也……”
他折上信紙,從書架上拿出一個小匣子,将信紙折好放進去。
“主子,竹影是不是來信了?那小子寫什麽了?肯定又是廢話滿篇,傳信的說那信鴿都累壞了,回來後那雙翅膀拍都拍不動了。”
青衣男子背着手出去,“未有。”緩了緩說:“明日去江城,備好車船。”
下屬撓撓頭,看着主子的背影不解,那話痨子還轉性了不成?
村裏忙完春種後,華家這邊也逐漸适應了在鄉下的生活,華詹帶着雙胞胎兒子開了大半個月的荒,忙起來病倒是不知不覺好得差不多,人也逐漸有力氣了,兩個白淨的小子被曬得臉通紅通紅的,半月下來,也快有了健康的小麥色,心疼得陳氏天天在家抹眼淚。
虞憐比較意外的是,沒等她去請人,一些村人腦子機靈,嗅覺靈敏,忙完地裏的活兒就來找她,問她是不是要請人開荒種田?
“我聽家裏婆娘說你們家還要起新的房子,這事兒是真的不?請幫工不?一天多少銅板啊?我從前去縣裏幫人家大戶人家做過工,有經驗着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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