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深夜至天明,宋家的大門再度緊閉,沒打開過。
黎洛沒能送宋祁于回家,到轉角處就被甩下了。宋祁于多疑,認定這又是在耍手段,還是不信任她。
宋老太賣房就是為了逼走宋祁于,讓其到外地上學,接受更好的教育資源。黎洛的提議雖兩邊都兼顧上了,但最終目的不變,究其根本也大差不差的,本質上都一樣。
房子可以買賣,能賣出去就能買回來,只要出得起錢就行。如今黎洛能買,以後宋祁于畢業掙工資了也能,也就多花幾年時間而已。
撇開宋老太留下的遺囑,黎洛的辦法其實沒有一丁點吸引力。宋祁于不願和外人扯上關系,更不樂意欠人情債,一直很清醒,骨子裏就冷漠。
黎洛不逼這人,之後的一天也不再到宋家那邊。
中年女人又來了一次,這回沒帶女兒了。
與之前相同,仍是提着東西來的,一小箱凍梨加兩袋子面點。都是些不值錢的玩意兒,随處就能買到。
有了上次吃閉門羹的經驗,中年女人沒敲門喊人,僅僅将凍梨面點放在院子裏,等宋祁于肯下樓了再打招呼。
宋祁于的表态一如往常,除了沒當面扔東西,別的照舊不變。
中年女人怯懦,在門口站了幾分鐘就走了。顯然,這趟過來不是為了上次的事,探望宋家只是捎帶。
不用打聽都知道是來幹啥的,明擺着的事。
黎洛在隔壁梁叔家等着中年女人,約定了在那裏見面。
從宋家二樓往下看,旁邊的所有動靜都能收于眼底。宋祁于慢騰騰做着手裏的活兒,并不在乎黎洛将要做的那些,全程漠視,淡定得像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大抵早就預見了黎洛會這麽做,所以并不意外。
畢竟多年前黎洛就是這樣幹過了,還不止一次。這種城裏來的上位者總是喜歡低頭俯瞰,做出一些自以為是的善意舉動,以此來滿足自己那顆廉價的憐憫心。
宋祁于習以為常,不會因此就深受感動。相反,無力的厭煩感更重了,說不出究竟是哪樣的想法,心裏很不舒坦。小鎮上的生活本就閉塞,黎洛的加入就是另類的不穩定因素,她不應該出現在這片土地上,更不應當做那麽多無用功。
也許是感受到這邊的注視,正和中年女人交談的黎洛擡頭望來,很快又別開眼。
瞧見宋祁于了,可不曾過多留意。
梁叔老兩口出來,将她們請到屋裏,進裏面細聊。
一行人陸陸續續進去,偌大的院子空了,僅餘下牆角光禿禿的樹幹。
談完了,是梁叔找到這邊傳達消息。
中年女人同意賣房,願意把地方讓出來。
但具體花了多少再倒回來,加了幾萬還是更多,梁叔沒說,也不清楚。價錢是黎洛和中年女人私下商量妥了的,只有她倆曉得,請梁叔來只是為了找個懂規矩的本地人做見證,以免日後出問題。
挺好的一件事,不管怎麽講,房子算是保住了。梁叔信任黎洛,半是勸慰地說:“總比落到別人手裏強點,起碼将來還是原樣。”
宋祁于悶不吭聲,不接這句。
終歸是解決了一樁心事,梁叔沒那麽多精力去琢磨了,到了這時已然完全站到黎洛那一方。他拍拍宋祁于的後背,想要宋祁于跟黎洛道聲謝。老人家實在又淳樸,不像小年輕這麽軸,想事會更全面些。
黎洛與宋家非親非故,肯來走一遭就是行善積德了,感激是應該也是必要的。
可惜宋祁于沒這樣的覺悟,她慣常油鹽不進,到最後也沒有所行動。
梁叔念叨了一會兒,見她不聽,便打住了,轉而說起一些有的沒的,中間再隐晦地提了兩句去江北市上學的行程。
“你姥生前就想到外面去,本來打算等你大學了跟着走的。”他說,不知是記起了什麽往事還是咋樣,頗為感慨,“你還小那時候沒人帶,她也去不了,這一耽擱就是十幾年,唉……”
宋祁于當作聽不見。
梁叔糾結了半晌,蒼老的面龐上浮現出不忍心和遲疑,自知這些話傷人,無疑是在揭開傷疤,可他接下來還是鄭重其事,緩緩說:“跟她去那邊吧,出去幫你姥看看,別留這兒了。”
宋祁于僵住,一動不動。
“別讓大人再操心了……”
……
黎洛還留在梁叔家院子裏,在和誰打電話。一通來電持續了将近半小時,遲遲沒挂斷。⊙
看出那是葉知文打來的,宋祁于從遠處觀望,靜靜候着。
買房那麽大的事,黎洛必定會通知葉知文,保不準還提前商量過,是誰的主意還很難說。過陣子房子就歸黎洛所有了,現在的主動權已完全不在宋祁于手中,她實際上沒有選擇的餘地。
等電話結束,二樓沒人了。
宋祁于到門口站着,對上黎洛了,直白問:“買房子的錢,葉知文出的,還是你?”
黎洛收起手機,沒答。
她執意:“是哪個?”
黎洛反問:“你希望是誰?”
“是我問的你。”
“這很重要?”
“重要。”
“嗯。”
宋祁于:“她讓你買的?”
黎洛:“不是。”
“錢,誰出的?”
“我。”
宋祁于說:“那她聯絡你做什麽?”
黎洛還是坦白:“問一下這邊。”
這才不揪着了。
宋祁于話頭又一轉,直截了當:“我要是不跟你走,以後還能把房子拿回來嗎?”
黎洛也幹脆利落:“不能。”
她一下子就洞悉了全局:“你原本就準備要買這裏,不是昨晚才有的想法。”
黎洛不辯解,也承認這一點。
“做這些,圖什麽?”
“不圖什麽。”
“葉知文也知道?”
“知道。”
“你肯定一早就告訴她了。”
“嗯。”
宋祁于眼中的情緒一點點散去,直至比天地間的嚴寒更加冰涼。
黎洛語調溫和:“明早十點半的飛機,晚點記得收拾行李。”
砰!
搖搖欲墜的木門又被大力甩上,震得牆上的厚實積雪啪嗒掉落,摔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