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頒獎典禮結束。
紀塵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安靜地等待着,
等人都快要散盡了,她才起身,向某個方向走去。
會場後臺休息室裏,
紀佳魚接過花束, 指尖殷紅, 輕輕撫弄過嬌.嫩的花瓣,
她擡眸看向紀塵的方向, 彎了唇角,甜甜的笑意在眼角暈開,那雙淺栗色的眸子似乎亮起了細碎星光,
“啊…真漂亮。”她輕聲感嘆着。
那是帶着藍色調的花束,它和今天紀佳魚的禮服裙, 很相配。
滿天星簇擁着幾朵碎冰藍漸變玫瑰。
碎冰藍的花語——“你是我的星辰大海”。
滿天星的花語——“不可言說的愛”。
可惜, 紀佳魚不是文藝女青年,也不是愛侍弄花草的那種人,
除了分手時,她刻意在網絡上查閱到——“高雪倫”的話語是欺騙,
因此以一盆高雪倫,故意用來暗諷邱淼然,
其它的那些花兒, 紀佳魚并不了解。
Advertisement
——她只當是紀塵對她得獎的祝賀。
“謝謝…”紀佳魚稍稍低頭, 鼻尖貼近花束, 在中心的玫瑰處輕輕嗅着,“還很香呢…”
她仰着臉看着紀塵, 揚起唇角,粉嫩的唇瓣幾顆貝齒很整齊, 那雙淺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像是瞳孔微微擴張的小貓咪,
她很滿足,僅僅是一束花就讓她如此開心了,甚至忘記了紀塵險些遲到的沮喪感。
“你喜歡就好。”紀塵也彎着眼,眸底是無盡溫柔,“只是今天來晚了,臨時有事,幸好我還趕得上。”
紀佳魚輕輕“嗯”了聲,“沒關系的…你能來,我已經很開心了。”
紀塵垂眸看着紀佳魚,
小姑娘今天盤着低低的發髻,看起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溫婉的韻味,鬓角處幾縷碎發,随着她低頭的動作輕微晃動,更添了幾分靈動和俏皮,
紀塵手心忽然變得癢癢的…
莫名想用手指去觸碰紀佳魚,将這幾縷碎發輕輕撥到耳後,
紀塵的手指蜷了蜷,又忍住,放下了…
——這可能是小姑娘今天的造型吧。
“一起去吃頓飯吧,我遲到了,給你的慶功宴。”
“好啊,”紀佳魚望着她,輕輕點頭,笑得粲然,粉腮陷下淺淺的酒窩,“姐姐應該補償我的…”
紀佳魚帶好口罩。
兩人并肩離開會場。
不遠處,會場的出口,女人身形高挑,雙腿颀長,此刻半倚靠着石膏牆柱,目光緊緊跟随着逐漸遠去、兩個越靠越近的女人。
身後燈光照過來,邱淼然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長,她垂着頭,呼吸越來越粗,也越來越重,
整個人藏在牆柱後面,背影看起來有些許寂寥。
只是這次不同的是,
邱淼然不願在原地,一個人吸煙,一個人獨自苦悶,
明明是三個人的電影,她憑什麽沒有姓名?
她不願再看着紀塵帶走她喜歡的女孩子,不願只是看着她們并肩離開的背影。
邱淼然迅速去了停車場,她今天開了一輛黑色suv,這已經是秋水公館的車庫裏最低調、最不引人注意的那輛車。
邱淼然把車開出停車場,在路邊停下,透過前窗,能看見路邊,紀塵身邊站戴口罩的小姑娘,
她們并肩站在路燈下,攔下一輛計程車。
邱淼然踩下油門,隔着一段距離,悄悄跟上去。
大約二十分鐘後,計程車在城北新區的一家粵菜私廚前停下,
兩人并肩走下車。
紀佳魚試探着靠過去,見對方沒有抗拒,便靠得更近了,指尖微顫,忽然很想挽住紀塵的手,
兩人除了初見的擁抱,還有上次紀佳魚向紀塵坦白時的相擁,日常中,紀塵似乎在刻意回避,
重逢之後,兩人仿佛總隔着一層看不見的薄膜,她說不清楚,那種隔閡是什麽,但總覺得,沒有小時候那樣親密了…
紀佳魚眼睫微顫,手臂緩緩伸過去,指尖剛觸碰到對方的外套,
紀塵察覺到她的觸碰,偏過頭看她,“怎麽了?”
紀佳魚手伸過去,殷紅的指尖輕輕掃過身邊人的外套,輕笑着收回手,“沒怎麽,剛剛看到落了根頭發。”
兩人走向那家粵菜私廚。
“最近遇到一個課題,确實挺難做,”紀塵垂着頭看她,無奈地笑,“可能多掉了些頭發…”
“還有能難住你的課題?”紀佳魚擡手取掉了口罩,打趣道,“我還以為姐姐無所不能呢~”
紀塵抿唇,眼眸微彎,卻沒直接回答,
——你就是我現在最難做的課題啊…
不遠處,矮灌木叢枝葉微動,發出“窸窣”的聲響,路燈恰好在此刻亮起來,能看到矮灌木後面,那微動的黑色人影。
男人留着一頭卷卷的短發,他長相普通,臉上還有坑坑窪窪的痘印,卻是一名職業狗仔,
他此刻握着攝影機,按動翻頁鍵,看着拍到的那幾張照片,小眼睛頓時瞪圓,眼裏流露出精明的光,
有一張紀佳魚剛好脫了口罩,這兩人靠得很近,
——從這個角度來看,幾乎是快要親上了一樣。
卷毛狗仔勾唇邪笑,終于拍到了…最近比較紅的流量小花的料!
不枉他蹲了那麽多天!!
在灌木叢後,男人合上攝影機,緩慢地動了動大腿,想要站起身。
一只手從後面伸過來,輕輕搭在他肩頭。
“照片我買了…你随便開價。”清冷的女聲,幽幽從頭頂飄下。
卷毛心跳加速…
居然被人發現了!
男人另一只手背在身後,緩慢地站起身,轉過臉,輕輕揮動手底的攝影機,
“想買我剛才拍得照片? ”
最近爆紅的流量小花,這種料,而且是獨家料!
馮雅蘭出價一百萬,如果賣給其他娛樂記者,價錢也一樣不會少……
卷毛狗仔微笑着,用力點頭,眼底流露出對于金錢的貪婪,
“我想想,價格好說好說…真的讓我随便開價嗎?”
女人點頭,手撫上攝影機。
下一瞬,玻璃水杯沖着身後那人的方向,猛得掄過去,
“開你媽!”
男人咬牙切齒地罵道,“我要開三百萬,你他媽給得起嗎!”
玻璃水杯被卷毛狗仔猛得丢出去,狠狠砸向她頭頂,
那瘦高的女人竟沒躲。
“咔嚓”玻璃碎裂,茶水溢出,血混着茶,順着她額角留下,金絲眼鏡濺上點點血跡,視線瞬間模糊了一瞬,被染上猩紅的顏色,
及肩長發被濡濕了一片,女人的側臉此刻染上斑駁血色,
從臉頰,到清晰的下颌線條,如同星星點點的血紅,讓她膚色愈發顯得蒼白、甚至多了幾分病态,眉梢壓下來,眸底如同永夜般暗沉,
邱淼然周身的氣息變得更為沉郁、陰鸷。
最關鍵的是,那只慘白的手,指節修長,仿佛是焊了鐵般,死死扣着他的攝影機,
“松手!”卷毛狗仔咬牙罵道,用力去搶攝影機,這可是他吃飯的東西……
可對方頭頂留着血,仿佛不知道疼般怎麽搶,那該死的女人都不肯撒手,
“神經病啊!別搶我機子!!”
邱淼然身高腿長,驟然擡腿,腳底的皮鞋尖猛得踹向男人肚皮,
男人擺着手臂,卻仍沒抓牢攝影機,手指一松,劇烈晃動後,身形後仰,
“砰”得一聲,男人被狠狠踹到在地,
卷毛狗仔根本每想到這女人力氣那麽大,
他完全沒有防備,後腦勺着地,耳邊發出“嗡嗡”的聲音,腦瓜子磕得鈍鈍地疼,
他疼得直吸氣,牙槽磨了磨,無力地罵了聲 “草…”
邱淼然冷哼一聲,指尖翻飛,扣開卡槽,取出攝影機裏的儲存卡,手指勾掉壓在鼻梁上的眼鏡,把金絲眼鏡和儲存卡一起裝好,
尖頭皮鞋挪過去,用力踩在男人胸口,腳尖用力磨蹭着,
“現在,我不會再付錢給你了。”
“一分錢也沒有。”
京市四家,邱家內鬥的程度最為厲害,為了自保,邱淼然從很小的時候,便開始學習格鬥術和散打,
她把狗仔按在地上,打得嗷嗷直叫。
路邊逐漸聚了幾個圍觀的路人,隐隐約約聽到有人說“要不要報警”…
卷毛狗仔還在賣慘哭叫着,砰等一聲,重物砸到鼻子,引發一陣酸痛,攝影機砸在狗仔臉上,又滾落在地。
邱淼然微微低頭,從上方睨着卷毛狗仔,仿佛在看蝼蟻般,眼神輕蔑,
她擡起腳,鞋底輕輕拍了拍男人的側臉,
女聲低沉嘶啞,“滾。”
卷毛狗仔嘴角青腫,側臉落下兩個清晰的黑色鞋印,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撿起被抽掉內存卡的攝影機,屁滾尿流地跑了。
……
粵菜私廚二樓。
露臺之上,是一處處桌席,靠盛着寬大傘面将這些桌席隔開。
靠近欄杆的位置,坐着兩位女士,兩位都有着不同風格的美,相對而坐,很是養眼,
其中一位穿着露肩款襯衫,短褲下兩條白皙纖細的腿乖巧地并着膝蓋,
她垂頭享用着晚餐,低低盤着的發髻旁散落着幾縷碎發,顯得特別嬌俏。
實木圓桌上擺着一疊疊精致小巧的菜肴——
花膠海參炖元貝。
蟹子蒸蛋鵝肝醬。
黑松露配蝦餃皇。
……
桌對面的女人穿着薄款短白色西裝,氣質溫和儒雅,在奶油色燈光下,像是溫潤的白玉,連側臉的輪廓都鍍了層淺色光暈,
紀塵擡起手腕,用公筷給紀佳魚夾了一點菜,
“這道菜,你應該會喜歡…”
紀佳魚垂眸,看着碗底,唇角勾了點笑意,“謝謝。”
奶油焗龍蝦,入口既有蝦肉的甘鮮,還有奶油的甜香,蝦肉有嚼勁,很新鮮,用牙齒咬破後,能爆出的汁.水。
蟹子蒸蛋鵝肝醬,蟹子鮮香,蛋羹滑.膩,鵝肝醬入口醇厚,味道極好。
“滴滴——”窗外響起警笛聲。
她們恰好坐在二樓露臺,這警笛聲,聽起來格外清晰,似乎離得很近。
“樓下…似乎出事了?”紀塵放下手底的碗筷,竹筷碰到碗碟,發出清脆的聲響。
紀佳魚的位置離石膏雕欄很近,
她探出頭,向樓下看去,卻看不太清楚具體出了什麽事,參與者又是什麽人,這邊離得太遠了。
“嗯,出事了,”紀佳魚點頭,“樓下停了輛警車。”
露天陽臺旁有幾個路過的客人停步,似乎在湊熱鬧,有人用手機拍到樓下的情形。
兩人走過去時,正好看到拍照的路人,兩根手指按在手機屏幕上,緩緩放大了照片,
紀佳魚視線掃到照,黛眉微微揚起,心底一陣驚異,
照片中的那人,臉沒拍清楚,身形和衣服,看起來很熟悉,
這人怎麽兩次都往槍口上撞?怎麽總和警署的人起沖突,明明是京市名貴,仿佛絲毫沒有情商一樣?
紀佳魚愣了瞬,卻沒多猶豫,
她轉過臉,目光看向紀塵,顫聲說,“是邱淼然,她出事了。”
紀佳魚面色凝重,抓起座椅上的包包,連電梯也沒等,徑直走向樓梯,高跟鞋踩在地磚上,聲音很清脆,
她下樓的腳步聲匆忙慌亂。
紀塵站在原地,垂下眼睫,頭皮一陣發麻,也彎腰拾起桌席旁的包,跟着下樓。
……
邱淼然挽起到染血的襯衫袖口,整齊地疊了幾折,
能看清她的手肘,能看清關節處的骨感,還有覆着的薄薄肌肉,
常年扣緊袖扣的人,此刻因為袖口被血浸濕,露出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手臂,有種莫名的性感…
她的側臉很蒼白,此刻濺着點點血跡,有些幹涸,變得暗紅,像是剛剛行完兇,拎着刀尖,翩然轉身的西裝暴徒,
女人慢條斯理地整理領口,全然不顧自己的指腹上染着血,把幹淨的襯衫領也摸上斑駁血跡,
“我沒有尋釁滋事,更沒有擾亂公衆治安,是他先打我,”
“路口有攝像頭,你們盡管去查。”
邱淼然的嗓音慵懶、矜貴,仿佛剛才動腳踹得狗仔嗷嗷直叫的那個人,并不是她。
警署的人穿着一身制服,“不行,有人舉報你和另一人鬥毆,你不要妨礙執法,必須跟我們走一趟,去警署錄口供。”
見這人極其不配合,警署的人心中震怒,幾個穿着制服的人走過去,想要強行铐住她。
“等一下!”
紀佳魚從餐廳門口走出來,她跑得有些急,此刻單手握着肚子,過了會才喘勻氣息,“不好意思,這個人…她跟我們一起來的,剛才吃飯的時候沒見到她,沒想到出了點事,”
“她願意去警署做口供的。”
警署的人紛紛轉頭看向紀佳魚。
其中一個年輕女警似乎認出了紀佳魚,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你是不是…”
帶隊的警|官側過臉,瞥了年輕女警一眼,目光涼嗖嗖的。
年輕女警立即閉緊了嘴,移開黏在紀佳魚臉上的視線,她的臉再度變得嚴肅冰冷,看向邱淼然的方向,冷聲說:
“你快點跟我們走一趟。”
邱淼然低下頭,頭頂還冒着血,低低說了聲“好”,“再等我兩分鐘…”
她輕咳一聲,彎腰拎起地上的公文包,從夾層裏取出那張儲存卡,塞進紀佳魚手底,聲音微啞,
“你現在是明星,要注意一點…以後不要再被拍到了”
紀佳魚收回手,攤開五指,
手心裏,那枚儲存卡片,染着血跡,髒兮兮的。
“邱淼然…”她喊她姓名,尾音微顫。
邱淼然微微斂眸,視線掃過女孩子小巧臉頰的每一寸,似乎在渴望着,希冀着,從那張俏臉上看出一絲絲的動容,
可那雙眼眸仍是木木的,眸底空靈,沒有什麽心疼,比起憐惜的神情,更多的是不解、疑惑…
紀佳魚眉心微蹙:
“你打架…就是為了搶這個?”
這時候,紀塵結賬,從粵菜私廚裏走出來,看着不遠處的警車,也快步走過去。
邱淼然擡眸,恰好看到紀佳魚身後,逐漸靠過來的那道身影,眼瞳微擴,似乎有些驚訝,
紀塵穿着白色薄款西裝,白色高腰長褲,快步走過來的時候,左腿顯得有點不自然,顯然,金屬機械腿不适合劇烈的運動…
邱淼然的視線從紀塵身上掠過,眼睫顫動,再度看向紀佳魚的方向,
漆黑的鳳眸,似乎更黯淡無光了,整個人都變得恹恹的,
——仿佛她在此刻才知道,和紀佳魚一起吃飯的人是紀塵,這對她來說,是多麽…挫敗的事情,
喜歡的人其實喜歡自己的小姨…這是多麽令人失望的事情…
邱淼然微垂着頭,轉身走向警車的方向,“你好好陪我小姨,”
“不必管我…”
聲音寡淡,語氣寂寞如水。
晚風吹來,能聞到邱淼然身上的血腥味,絲絲縷縷,融在風間。
“等一下,”紀佳魚突然擡眸,紅唇微啓,叫住她,“我陪你去警署錄口供,”
“然後去醫院,你受傷了,我送你過去。”
紀塵微微挑眉,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着,左腿向前走了一步,卻仿佛沒踩在實處,整個人都仿佛踏在雲端般,
心裏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