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同居(一)

第10章 同居(一)

“是我的房間,還是我們的房間?”

問出這話時,藍蘇覺得自己有些裝瘋賣傻的嫌疑。

已經是法定配偶了,她還在幻想可以獨自擁有一個卧室。

咯。

前行的輪椅停下,在地毯烙出一個印子。

藍蘇跟着停下腳步,目光一轉,落上這人的後腦勺。

霍煙的頭發束在腦後,有一個半長不短的發尾。卷曲的發梢蓬松,卻沒有尋常那種柔軟感,反而像極了綁縛的繩索,一圈一圈,禁锢旁人。

她側了一下頭,卻沒往後看,只是微微側一下,看向走廊的牆根,問:

“你想看哪個?”

不答反問,倒是掌權者一貫的作風。

藍蘇的呼吸沉了一下,也不知她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于是搬出免死金牌:

“都行。你安排就好。”

廊燈投下光芒,落上霍煙半垂的睫羽,投下鴉羽般的陰影,不見眼底情緒。

“我不跟外人睡。”

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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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蘇下意識想說,我不是你外人,是內人。

但轉念一想,可以跟霍煙分開睡兩個房間,這合她意。于是輕快點頭:

“我也是。”

廊燈下,半垂的睫羽動了一動,似乎對藍蘇的輕快有些不滿,但最後,這份不滿被她粉飾起來,再未說什麽,只一句:

“那就好。”

到霍家的第一晚,藍蘇沒有睡着。

霍煙給她安排的房間在主卧對面,門對門的位置,規模比主卧小一些,卻比藍家的房間大許多。

房間內的擺設一應俱全,衣櫃裏挂滿她自己的衣服,以及最近艾厘等人為她買的女主人的衣服。梳妝臺上整齊放着一大堆瓶瓶罐罐,都是叫不上名字,卻一眼看出價格不菲的護膚品。

床有些過于軟了,像躺在雲朵上似的,沒有依托感。

睡衣是手工冰絲,很滑,跟沒穿一樣,再加上是她不喜歡的裙子,而非褲子,即便裹在被子裏,她也仍覺得不舒服。

半夜兩點,還是沒有絲毫睡意。

藍蘇索性起來,拉開窗簾,披了件衣服去陽臺曬月亮。

那晚月色極好,盈盈投下潔白的光輝,溫柔地灑上她的身體。柔軟的黑色長發搭在身前,順着胸脯的形狀勾出起伏弧度。光滑的藕臂搭上陽臺的欄杆,右手小臂,12歲弄傷的傷疤用手術祛掉,如今光滑細嫩,雞蛋一般。

她不習慣這樣的皮膚,過于光滑,像個假人。還是從前在刀光劍影裏,隔三差五就來幾道小口子,那種粗糙感更能讓她安心。

如今,全身上下只剩了一條疤——那天救霍煙落下的一道,左手小臂的外側。

這是她最讨厭的疤,因為這不是光明正大搏鬥落下的,而是為了隐藏身份,假裝自己沒有格鬥能力,故意被劃傷的。

事實證明,霍煙是這世界上最危險的生物。因為接近她的第一天,藍蘇就受了傷。

“但是不疼。”

月色下,藍蘇緩緩擡頭,看向離月亮最近的那顆星星。皎潔的面龐露出溫和的神情,遠眺着那顆星星,就像小時候,依偎在媽媽懷裏一樣,有些撒嬌。

“媽媽,已經不疼了。”

她喃喃道,聲音散在夜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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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傭人小蘭是在陽臺的沙發上找到人的。

“天吶!藍小姐,你怎麽睡這裏啊!”

藍蘇蜷在擔任沙發上,頭抵膝蓋,手抱腳踝,整個人縮成嬰兒在母胎裏的形狀,巴掌大一塊。

“這多冷啊!”

小蘭一面感嘆藍蘇瘦得吓人,居然能躺進單人沙發裏,一面用毯子給她取暖,“您就這樣睡了一整晚嗎?”

藍蘇警覺地坐起,目光落上眼前小小的人影,昨晚見過,是一個小女傭。

“嗯。”她點頭,一直以來的卑微性格讓她下意識解釋,“床有點太軟了,我不習慣。”

小蘭趕緊說:“那你叫我們呀,卧室都有內線的座機,你打個電話,我上來給你換嘛!冷不冷?頭疼不疼?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呀?”

藍蘇一面聽,一面打量她。這個叫小蘭的,比家政艾厘要活潑許多,臉上的嬰兒肥沒褪幹淨,尤其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說話時眼珠子滴溜直轉,生動且靈性。

有些像妹妹,像那個還沒有被藍家的銅臭味腐蝕的藍小玉。

“不冷,沒關系。”她說。

“不冷也不行......那個,我也是聽說。”小蘭努了下嘴,語速慢了下來,壓低聲音,“上一任夫人,有天在陽臺上畫畫,結果被射中了一顆釘子,差點死了!因為我們這個地方靠河嘛,對面又是樹林,就,有時候就挺危險的。”

差點死了。

藍蘇精準抓到這個詞,瞄了眼門口,沒人,于是問:“那,你知道,前面三位夫人,最後是怎麽死的麽?”

小蘭搖頭:“這我倒不知道。我來的時候,第三位夫人的葬禮都辦完了。我也是今年才來的。”

今年才來。○

藍蘇重新審視眼前不到1米5的小個子,試探着問:

“你成年了嗎?”

小蘭仰頭,眨眼,再眨眼,臉上生出一股悲切,解釋說:

“我只是長得矮。”

藍蘇抿唇:“對不起。”

小蘭第一次被主人家道歉,連忙擺手:“沒事沒事沒事!我經常被人懷疑年齡呵呵呵藍小姐你不要太客氣!”

其實,小蘭跟藍蘇同年,都是19歲。甚至小蘭還要大兩個月份,只是,名義上的藍家二小姐,今年已經20。

小蘭看出她有心事,便安慰道:

“藍小姐,其實你不用這麽拘謹。我說真的,你要是有什麽事,或者就是想閑聊,都可以找我。雖然家裏人不多,但大家都很好。尤其是霍總,雖然表面看上去很兇,但心思很細膩的。昨天我們本來統一口徑,都叫你‘夫人’,但是霍總說,你剛來,不習慣,讓我們改口叫你‘藍小姐’。”

藍蘇回憶,昨晚下車的時候,家政的确叫她“夫人”。這麽看來,霍煙的确是一個心細的人,只是,不會在外人面前輕易暴露這份心細。

洗漱之後,小蘭帶她下樓吃早餐。

“霍總每天起很早,要跟Mini玩一會兒,喂她吃了早飯之後,自己才吃。”

“Mini?”藍蘇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嗯。”小蘭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帶着Mini這個名字也明媚起來,“Mini是霍總的寵物,她還有一個寵物,叫Bella。”

寵物。

藍蘇在心裏暗暗腦補,想了下霍煙陰鸷冷酷的模樣,這寵物,多半是長相恐怖的大型犬,或者熱帶雨林的花色蛇。

“Mini是一只貓咪,可黏霍總了!”

失望,居然是貓。

貓的話,多半是兇惡的品種,比如,孟加拉貓那種棕皮黑紋的顏色,瞳孔細窄,滿臉的傲慢和不悅。

一面下樓,藍蘇一面想象,并将孟加拉貓的形象跟霍煙重疊,閃回一個月前的藍家,霍煙居高臨下地要拔掉藍家每個人的牙齒:

“一個人,我只要一顆。”

一樓,霍煙坐在沙發上逗貓。她今天穿了一件墨藍色襯衫,領口敞開,挽到手肘袖子露出勁瘦的小臂。黑色長褲內松外緊,勾勒出長腿的簡筆畫線條。由于曲腿的關系,褲子往上爬了幾寸,露出一截腳踝,纖細漂亮。

而Mini,正懶洋洋地躺在她的大腿。

藍蘇又猜錯了,Mini不是孟加拉貓,甚至不是波斯貓,而是一只雪白的泰國曼尼,小小的如一只雪團子,撒嬌着在霍煙懷裏揮舞小爪子。

“張嘴。”

霍煙将貓條擠出黃豆大小,送到Mini嘴邊,瓷白的小爪子立即捧住她的手,飛快地□□自己最愛的零食。

嗒,嗒......

藍蘇踏下最後一級樓梯,恰好,霍煙喂完了第一口,擡頭看向她:

“起了?”

Mini跟着主人的目光,也好奇地轉過頭來,一褐一藍的雙色眼珠漂亮極了。

“咪?”

那一瞬有些割裂。

雷厲風行的霍煙,舉手投足帶着殺氣的霍煙,一個眼神吓得藍蘇把後事都準備好的霍煙,懷裏抱着一只軟軟的,撒嬌的雪團子。就好像一頭野蠻的狼,拎着一籃子的花。

更割裂的是,藍蘇上一秒覺得奇怪,下一秒看着這一幕,竟然覺得有那麽一絲和諧。

甚至覺得,鋪在霍煙身上的晨曦明媚了起來,整個人都帶着金色陽光的味道。

沒睡好,的确會産生幻覺。

藍蘇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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