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手
第15章 手
“結婚證?”
“居然真的領證了?”
“龜龜,來真的啊......”
“不過說實話,我頭一回看到随手掏結婚證的。”
“感覺這個藍小姐好單純。”
“廢話,從9歲昏迷到現在,能不單純麽?心性完全就還是小學生。”
“怪不得要專門設計一款項鏈呢,這事跡,這緣分,電影都不敢這麽拍。”
“稿子的标題我都想好了——一覺醒來,美女霸總是我未婚妻。”
紅色的小本子引發一陣騷動,藍蘇始料未及。
分明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這些記者怎麽就這麽能說?
不像她做古董生意的時候,交情好麽,驗完貨,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交情不好麽,掄斧子的掄斧子,砍刀的砍刀。一整場生意下來,怎麽也不會超過十句話。
今天已經說了半小時了,怎麽還不結束?
主持人見場面騷動起來,趕緊鎮場:!
“大家稍安勿躁,現在我們總經理夫人已經回應了,她們現在是名正言順的合法配偶,那大家還有其他問題嗎?我們最後再給三個名額。”
戀情的傳聞瓜熟蒂落,記者們也撈到了新聞稿的賣點,于是接下來的提問便落回項鏈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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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靈感、設計思路、創作過程,這些都交給設計總監。
霍煙百無聊賴,便一口接一口地喝茶。
興許是早上多吃了個生煎,口有些幹,也可能她在思考藍蘇的身世,思考究竟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才會長成這樣內斂沉靜,卻藏着一股幹翻全世界的桀骜。
思考的時候,她習慣性喝水。
噔。
茶杯第四次放回杯墊,液面已經降到一半以下了。
恰好,水壺在藍蘇手邊。
恰好,她為剛才引發的躁動感到有點抱歉。
恰好,替霍煙倒水的手是她的右手,用力時腕骨會凸起一塊,彎曲的角度因此有點畸形。
恰好,藍蘇倒水之後,會習慣性地擰一下手腕,跟當年轉刀的動作一樣。
恰好,這一幕如同巨石,狠狠撞進霍煙的心髒。
轟——
随着腦中的巨響炸開,鏡片下的眼睛凜起,下眼睑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被那塊凸起的腕骨撞得支離破碎。
藍蘇沒看到這一幕,否則,她一定會詫異,霍煙平時銅牆鐵壁不露山水擅長掩飾自己,竟會出現那樣的表情,那樣......猝不及防,暴露內心世界的表情。
鏡頭是平等的。
它記下了藍蘇掏出的結婚證,也記下了霍煙的這個表情。并且,在全網實時直播中,很快引起的轟動式讨論。
【救命!這是什麽被丘比特射中的表情啊!關鍵是,她可是霍煙啊】
【怎麽說呢,我對這姐的印象一直是高高在上的神。這個眼神就好像神明跌落雲端,墜入凡塵的樣子】
【藍蘇,你知道你老婆之前看人跟看垃圾沒有區別麽?我命令你1秒鐘之內回頭】
【對世間冷漠的死神突然愛上了世間人,這種宿命感誰懂?】
一時間,各種形容層出不窮,而最貼合的一種,則是被推上熱評第一,同樣,也是熱帖的文案——
【她好像意識到,這個人就是她忘記的白月光】
因為一個眼神,原本平和的發布會被點燃。
人們總是叛逆。喜歡看冷漠者沖動,看求道者破戒,看清高者堕落。
看無情者動情。
折回辦公室,霍煙的表情已經恢複如常,許盼盼端上兩杯降火的菊花茶,一杯放上辦公桌,一杯放上沙發前的茶幾,沖江楓擠了個大事不妙的表情,拉着人出去。
只留藍蘇和霍煙。
“幹什麽?神神秘秘的。”
被拉出去的江楓一頭霧水,手肘掙了一下,從許盼盼手裏脫身,整理了一下臂彎處的褶皺。
“哇,你是真的不怕死!”
許盼盼放下托盤,把人拉到最外側的隐蔽陽臺,聲情并茂的,眼珠差點飛出來。
“你看不出來,霍總有事要跟藍小姐說嗎?”
江楓狐疑地看她一眼,眉頭皺起:“你看出什麽了?”
雖然許盼盼是屬跳跳虎的,活潑之餘有點脫缰,但不會無中生有。
果然,許盼盼掏出手機,屏幕上,是沖上熱搜的直播截取動圖。
圖片裏,霍煙百無聊賴地看藍蘇給自己
倒水,突然眼神一凜,似乎無數記憶湧上心頭。縱然顧及到鏡頭,她很快斂回眼神,但那暴露的一秒,足以道出一部長篇小說。
“你看,是不是有事兒?”許盼盼下定結論。
“嘶......”江楓點頭,“我跟了霍總這麽久,還沒見過她這種表情。”
“是吧?要不是我名偵探上身,拉你出來,現在你就在裏面大眼瞪小眼。說,怎麽感謝我呀?”
“奶茶?”
“加波霸。”
“沒問題。”
“那你說,霍總那表情什麽意思?”
“......我怎麽知道!”
與此同時,總經理辦公室內上演着一場默劇。平靜的空氣随灰塵一起凝滞,陷入太平間一般的死氣沉沉。
霍煙坐在辦公桌前,電腦卻一片漆黑,越過顯示屏,目光落到不遠處端坐在沙發上的藍蘇。
藍蘇兩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打得筆直,像極廣場門口僵化的人物模型,好像看慣了車水馬龍,對一切都不在意。
實則不然,在霍煙看不到的地方,藍蘇将拇指藏在掌心,不安地摳着膝蓋的布料。長期刀口舔血的經歷讓她的警覺性很高,縱然她不清楚緣由,也沒看到熱搜,但她直覺,霍煙似乎在她這張僞裝的皮囊上看到了破綻。
不敢看霍煙,哪怕她知道這個人正盯着自己。辦公桌那頭黑黢黢的,似乎那裏坐的不是人,而是饑腸辘辘的野獸。
指甲在掌心用力掐了一下,藍蘇鼓起勇氣開口:
“司機好像快到了,我下去等他。”
霍煙巋然不動,“還有10分鐘,等他上來接你。”
藍蘇抿唇,一口氣沉下去一般,壓在心口有些脹痛。這辦公室是不是太小了?跟霍煙共處一個密閉空間裏,待上10分鐘估計能破吉尼斯世界紀錄。
這麽想着,她想喝口茶。
右手握起玻璃茶杯,腕骨只是凸起一點點,沒有先前倒水時那麽明顯,但如今知道那塊骨頭異常,僅一點點,也足以讓霍煙捕捉。
“你這手,之前斷過?”
她問得毫無征兆,卻又那樣尖銳。
咔!
藍蘇被逮個正着,只覺得天靈蓋響了一下,似乎有根釘子紮了進去,頭蓋骨裂成兩半。玻璃杯端在手裏,喝水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就這麽扭曲地僵持着。
她以為,自己的身份即将暴露,頭腦風暴着想怎麽圓過去。
卻不知,這只手是霍煙心裏隐藏多年的花,那朵盛開在黑暗沼澤地上的,鮮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