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開護(一)
第23章 開護(一)
霍家別苑,霍溫霞居住地。
一行人浩浩蕩蕩壓到門口,卻發現門沒上鎖。推開三開式宮廷大門,兩個黑衣保镖躺在血中。
“啊!”
霍駿大叫,退到老爺子身後,本算高挑的身體龍蝦一般蜷着:
“爺爺,出事了!”
幾乎同時,身後跟着的本打算壓制霍煙和藍蘇的黑衣人迅速上前,将老爺子幾人圍在中間。
祖母宋雅君拽着丈夫的手:“老爺子,咱們先回去吧!”
霍守平兩手杵着拐杖,蚯蚓般的青筋在手背跳動情緒的爆發點,布滿老年斑的眼皮半擡:
“這是霍家的地盤,我看誰敢胡來!”
往前邁了一步,拔高聲音:
“給我搜!我倒要看看,是誰這麽大膽子,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手!”
十幾個黑衣人如山谷震動的烏鴉群,一哄而散沖進豪宅,自然,看到一樓盡頭的書房中,倒在血泊裏的霍煙和藍蘇。
以及,那個将二人打成這樣的心狠手辣的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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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霍家私人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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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層的高級病房視野開闊,臨窗一望,可見樹林對面的鐘樓。
推門進去時,霍煙側對牆壁坐着,臨于拱形窗戶邊緣,半側頭望向兩百米外鐘樓上的時針。
光線在臉上切割出陰陽昏曉,夕陽正好,卻照不進那雙冷冽冰霜的眼睛。
“霍總。”
艾厘關上房門,停到窗戶的另一個側邊,彙報目前的情況:
“藍小姐已經醒了,雖然沒有傷到內髒,但傷口很深,醫生的意思,得養一段時間。”
“嗯。”
霍煙的眼中未見波瀾,似乎早知道這個結果,轉而問:
“霍溫霞呢?”
霍溫霞,排行老四的姑姑,也是當天把霍煙叫到別苑的人,更是那棟別苑的主人。
她本來的計劃,是打暈霍煙,搶走她身上關于新品珠寶首飾的資料。本來一切順利,霍煙也被一下子放倒,就在她搜霍煙的手提包,甚至已經拿到硬盤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藍蘇的叫聲。
提到霍溫霞,艾厘臉上閃過鄙夷:
“被老爺子帶回去了,在霍家的地盤動手,夠她受的。”
說着又覺得有點可惜:
“不過,硬盤到了老爺子手上,肯定會收起來,派不上用場了。”
霍煙扶了下眼鏡,金色鏡框在夕陽中折射濃郁的色澤,卻框不住算計的野心。
“只要在老宅的人手裏,都能用。”
艾厘反應了一下,揣測問:“您是說......老爺子會轉手給霍駿?”
霍煙将目光從鐘樓收回,“一整套的秋季首飾設計稿,能讓霍駿的公司起死回生,還能給霍晶晶做代言,何樂而不為呢?”
前提是,他們不知道這批設計稿的問題所在。
艾厘會意,臉上立即輕快起來:“我有點好奇,一個月之後他們身敗名裂的樣子了。”
“拭目以待吧。”
輪椅一轉,朝門口駛去,冷冷的聲音飄在半空:
“走吧,去看看藍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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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另一盡頭的病房門口,醫生帶着護士正準備進去。
“霍總。”
看到霍煙,門把上的手收了回來。
“怎麽了?”霍煙問。
醫生解釋:“我們來給藍小姐換藥,止血愈合的藥已經4個小時了,要換修複的軟膏,可以減小以後留疤的痕跡。”
“那你稍等一下,我跟她有話說。”
“好的,你先請,不着急。”
房門一開一合,隔絕走廊裏護士推車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屋中只有兩人,還是整個霍家加上藍家,話最少的兩個人。
藍蘇靠坐在床頭,均碼的藍條紋病服如囚衣般闊餘地罩在身上,披垂的發墨水般搭在胸`前,臉頰嘴唇皆呈現失血過多的慘白,襯得眼睛溜黑,似夜裏湖邊反射水光的鵝卵石。
“霍總。”
除了人前裝恩愛時偶爾的一兩聲“阿煙”,私下裏,她都這麽叫霍煙。
輪椅停在病床邊,瞥了眼床頭櫃站立的蘋果,以及拔出刀鞘的水果刀,霍煙問:
“想吃蘋果?”
藍蘇的唇收了一下,“嗯。手疼,削不動。”
實際上,是剛準備削,就聽到門口霍煙的聲音。
為了感謝救命恩人,霍煙自然而然地拿起蘋果,刀刃熟練地從頂部開始轉動。
“之前在別苑,謝謝你救我。”
藍蘇心中了然,霍煙的性格不會把“謝”字挂在嘴邊,有且只有一個解釋——她在試探自己。
于是否認:
“救你的不是我。”
削皮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停頓,早知道她會找借口搪塞。
“哦?”
“我進去看你倒在地上,但是很快我也被人打傷,暈了過去。”
“那這個殺手挺特立獨行,連續放倒了兩個,不殺人滅口,也不逃,反而自己撞牆暈了。”
藍蘇早找好借口:“應該有人來救我們,把他解決了。”
“誰呢?”
“那是霍家的地盤,你都不知道,我怎麽會知道呢?”
應付質疑最好的辦法,就是把問題抛給對方。
削皮的刀突然用力了一下,果皮斷裂,掉入下方的垃圾桶。
第一局有來有回,甚至藍蘇頗占上風。
手腕擰了一下,順着果皮的斷口重新開頭。
彼時她裝暈,騙霍溫霞去偷包裏的硬盤,貼着地板的耳朵聽到急促趕來的藍蘇的腳步,也聽到霍溫霞手忙腳亂跳窗逃跑的聲音,更聽到,門外的人一腳踹開房門,震耳欲聾的撞擊。
鴉羽般的睫羽微垂:“當時看我暈倒,怎麽不跑?”
藍蘇咬着口腔內側的黏膜,手指在寬大的袖口裏收緊,道出幾分真話:
“我只想救人,沒想其他的。”
“我以為你會跑。”
“如果你在霍家出事,那麽夫妻同體,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霍煙點了下頭,贊賞道:
“不錯,還有精力分析來龍去脈。我上一任妻子,光是看我從樓梯摔下去,就已經叫得不行了。”
藍蘇意識到自己可能暴露,于是解釋:
“我也是醒過來時候,才想到的。”
“嗯。”霍煙配合她發出一聲肯定的聲音,但也僅僅只有那一聲,還沒等藍蘇松氣,下一句就來了——*
“藍小姐的膽量比我想象中大。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幫我擋刀,也是臨危不亂。不像是昏睡十一年的人。”
說着,擡頭,将削好的蘋果遞上前去,眼睛卻刺穿透明的鏡片,幾乎将藍蘇看穿:
“怎麽樣,過去發生了什麽,要不要跟我說說?”
藍蘇沒有接蘋果,事實上,她更沒辦法回答霍煙的話,腦子悄悄風暴了好幾輪,終于閃過靈光。
“嘶......”
她往後一靠,擠出一個痛苦的表情,纖細的手指隔着紗布捂着傷口的位置,眉頭揚起,唇角下沉,臉上的肌肉誇張地皺成一團。
“好疼。蘋果你先放着吧,現在吃不了。”
霍煙揚起唇角,上半身前壓,戲谑地問:
“你真的會疼麽?”
面無表情把刀紮進自己的身體的人,早該練就一身銅牆鐵壁,怎麽會疼?
誰知,這句輕飄飄的話音落地,卻在春風和煦的草地灑下石灰,漫天席地的綠草瞬間幹枯焦黃,莖葉糜爛,碾成泥土裏的一抹灰塵。
藍蘇愣怔一下,宛如花瓣一片一片凋零的枯萎花朵,滕然落寞下去。
“會的。”
她說。
會疼的。
只是習慣受傷,習慣把子彈從傷口裏挖出來像撓癢一樣容易,她忘記怎麽撒嬌,告訴別人,她很疼。
某種相似的經歷侵襲腦海,輪椅扶手上的手指狠狠一顫,身體過電一般,電量最終殘留在心髒的輸血管道,生疼。
輪胎碾過地板,不動聲色地開門出去。本以為這場未分勝負的對峙要以此冰冷的結尾終結,桀骜孤冷的人卻在經過醫生時,多了句嘴:
“勞駕,換藥的時候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