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一層馬甲(二)

第43章 第一層馬甲(二)

寧靜的夜被槍聲打破, 地面震動,飛鳥從林間奔逃, 枝葉與翅羽摩攃出空氣急速流通的呼嘯。

尖叫、奔逃、人仰馬翻。

劇組緊急收工,場務們紛紛抱着昂貴儀器跑走,剩一地紙箱桌椅,劇本和不知名的A4資料被風吹得到處散落,滿地狼藉。

江穎吓得渾身僵硬,抓着手機不知道前進還是後退,艾厘直接把人扛回轎車一并開走。

“給霍總打電話。”

艾厘将油門踩到底,沿着二人散步的方向開了一路也沒見人影。

“噢好。”江穎強壓着恐懼,手指在手機上失控地亂點, 終于撥通霍煙的電話。

手機在泥濘的低窪響起,在喬木的巨大陰影下閃爍微光。艾厘停車,手電筒找到泥坑裏的手機,以及一旁傾翻的輪椅。

江穎驚慌失措,“糟了!她們是不是被綁架了!”

艾厘順着輪椅照了下周圍的泥坑, 只見一個37碼的腳印, 不見其他型號, 連帶着小路跟河邊也沒有另外的腳印, 應該沒有綁匪。順着輪椅倒下的方向往上,37碼的腳印一路延伸到喬木樹林。

“應該沒有。這裏只有藍小姐的腳印。”

冷靜的眼睛漸漸凝結,眉頭下沉, 艾厘終于洞悉出什麽,撿起手機轉頭看向副駕駛瑟瑟發抖的江穎:

“給藍小姐打電話。”

江穎立即照辦,這次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不過不是藍蘇。

“喂,江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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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姐你現在——”

話禿嚕而出,後知後覺發現這人的聲音冷靜平淡,是霍煙,于是趕緊改口:

“霍總,你們現在怎麽樣了?”

電話對面,霍煙剛好被藍蘇背到酒店,整個人摔進單人沙發裏。

“我們在酒店,沒事。”

語氣平穩,沒有慌亂,沒有驚恐,只有一絲劇烈運動之後的起伏,随後安排道:

“你跟艾厘先回來,安全要緊。路上報個警,把大體情況說一下。”

正說着,手機被一旁的藍蘇拿過去,熟練地補充道:

“跟警察說,嫌疑犯在劇組出門右拐那條河往下游走100米的對岸,彈殼和彈痕應該還在,讓他們趕緊封鎖周圍,越快越好。”

江穎愣了一下,一旁駕駛轎車的艾厘也愣了一下——剛才她讓江穎先給霍煙打電話,為的就是怕藍蘇驚慌失措六神無主,哪知道比她家老板還要冷靜?

江穎遲鈍地點頭:

“啊,啊好的。”

江穎的遲疑喚醒了藍蘇,猛然一驚,從以前熟悉的生死攸關的境遇裏脫身而出,恍然驚覺,這不是在從前千千萬萬次護送古董的路上,而是一個較弱的千金小姐,在異國他鄉遭遇了槍襲。

室內明亮的光線投入腦海,視野重新打開,是安靜祥和的酒店房間。

脊骨猛然一震——她剛剛幹了什麽?在突然被暗槍襲擊的時候冷靜逃跑,用霍煙的外套吸引火力後背着人狂奔一公裏回酒店,還給江穎提供了絕對冷靜的報警方案。

沒有恐懼、沒有尖叫、甚至沒有驚慌。

這是一個昏迷11年的植物人該有的反應?

哪怕沒有昏迷,這是一個溫室嬌花的反應?

回頭,望向沙發上的霍煙,發現這人正慵懶地靠坐着,腦袋微微偏向一側,眼神在好奇中夾帶一絲戲谑。

“啊。”

演技一朝回到解放前,藍蘇坐到地上,手機一扔,矯揉造作地捂住胸口,眉毛扭曲地擰起,聲音柔弱得格格不入:

“吓死我了。”

霍煙泰然自若地欣賞她努力的演技,替她撿起手機,随後右手一擡,扶了下鼻梁上的金邊眼鏡,挂在鏡框邊的一縷栗色頭發因此晃動。

“這就給你吓到了?”

她上半身前傾,手肘撐在雙膝上,煞有介事地問。

藍蘇愣了一下,想說,她剛才那一番反應異常到電池的正反兩極颠倒,霍煙不問她為什麽這麽異常,反而嫌她害怕?

“你不害怕麽?”

害怕不對麽?

不應該害怕麽?

槍襲、逃命、報警,這期間哪一件事不讓人害怕?

還有什麽能比這些吓人?

藍蘇腹诽着,看向霍煙的眼神不解又有些埋怨。直到,接下來發生的,讓她畢生都不會忘記的一切像電影0.5倍速地播放在她眼前——

霍煙原本癱瘓的兩條腿擡起,本該沒有知覺的雙腳踩上地板,長褲垂至地面,發出布料摩攃的窸窣聲。随即,上半身緩慢站起,長腿往前一邁,竟那樣平穩、挺拔、自然地走了起來。

藍蘇瞪圓了眼睛,淩亂的發胡亂橫陳在眼前阻擋視線,在切割的破碎視野中,颀長的身影如跳舞一般緩緩移動。腰身被黑色襯衫勾勒出纖細的線條,長腿在闊腿西褲下邁開,隐約露出大腿-膝蓋-小腿的大體線條。

“你,你......”

坐在地上的藍蘇石化好半晌,抓着茶幾邊緣的手死死攥緊,指尖一根根扭曲,甲床失去原本的粉色,紙一樣慘白。

霍煙可以走,她的腿沒事,沒有癱瘓。

什麽時候痊愈的?還是壓根就沒有癱瘓過,只是一直在用這個障眼法騙人?

為什麽要這樣?

那麽驕傲、自尊心那麽強的一個人,為什麽要裝殘疾去忍受外人的指指點點?

一身傲骨的人寧願忍受憐憫和嘲諷,她身後背負的,一定遠超從尊嚴走到卑劣的兩個極端。

霍煙到底藏着多麽可怕的秘密......

一杯水遞到眼前,撞破了她的頭腦風暴。

停止許久的肺髒終于開始呼吸,藍蘇擡頭,看向她的同時往後一縮,像極了感知到危險的幼貓。

嗒。

玻璃杯放上茶幾,霍煙沒打算解釋,只說:

“怕就喝點水。”

折身,拿過一直在拍攝的手機,終止攝影,把視頻調出來,立在玻璃杯旁逐幀逐秒地播放:

“這才是害怕該有的反應。全身冰凍、四肢收回、眼睛一動不動,下次演戲照這個來。”

藍蘇把目光從手機屏幕挪開,她知道自己暴露了,但不确定暴露了多少。但現在更重要的,是霍煙的腿竟然沒事。

“我的演技的确不如你。”

拉窗簾的手頓了一下,拉攏後确認已經嚴絲合縫,轉身:

“或者我不應該教你怎麽演戲,應該教你,怎麽坦誠。說說吧,跟我結婚之前,你做什麽的?”

藍蘇瞪她一眼,略有埋怨:“你沒有資格教我。”

如果坦誠是一門課,霍煙必定是排名倒數第一的差等生。

霍煙贊賞地點了下頭,耳廓的發絲滑下一縷,懶散垂至下颌,似乎并不糾結藍蘇不想說的事情:

“的确。我不是你的表演老師,也不是你的人生導師。”

我是你的妻子。

空氣在不對等的對峙中沉默兩秒,坐擁掌控權的霍煙又有了另一個主意,問:“這裏網怎麽樣?”

藍蘇懶得搭理:“還行。”

“開個直播吧。”

藍蘇以為自己聽錯,好看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你說什麽?”

霍煙回應的眼神平靜坦然:“開個直播,講述一下今晚的經歷。你不是說要給新産品的宣發想辦法麽?在國外遭遇槍襲,你我二人攜手一起逃跑,這個噱頭足夠了。”

藍蘇盯着這張精致漂亮的臉,明明跟藝術品一樣精雕細琢,卻勝似從大型工廠産出的千篇一律的批發花瓶,沒有感情。埋怨的眼睛陡然泛紅,沁出一層濕意。

“你心裏只有生意。”

藍蘇奪過手機,沖向卧室,嘭一聲把跟随上前的霍煙關到門外。

望着暗紅色的卧室大門,霍煙有些錯愕——雙人直播,不是還可以順便炒一下cp麽?近期工作室一直努力營業,藍蘇也積極配合,怎麽突然之間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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