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理解(二)
第54章 理解(二)
簡單的一次探班, 一連串的意外讓幾人的關系陡然陷入微妙。似水龍頭的管子裂開,高壓強的水流朝四面八方噴射無論誰路過都會被滋一下, 滿身的水打濕衣服,沉甸甸地挂在身上。
也沒受什麽慘痛的傷,但被濕透之後,周身黏膩沉重,如何也不痛快。
藍蘇坐在小馬紮上,雙腳并攏,兩手抱膝,下巴抵着膝蓋看地上一只花斑蟲搬運面包渣,一動未動。
“感覺事情變複雜了。”
她嘟囔着埋怨。
身旁, 霍煙降下自動輪椅的坐墊,與她同一個高度,問:“有多複雜?”
藍蘇的下巴支在膝蓋上轉頭,陳述說:
“江楓跟湯婉兒分手,盼盼打了湯婉兒一個耳光, 江楓覺得自己的私事不應該被盼盼插手, 她倆又吵了一架。最後就......不歡而散了。”
講完, 她發現霍煙的眼睛裏沒有半點起伏, 才知道那句“有多複雜”不是疑問,而是反問——能有多複雜?
悻悻低下頭去,繼續看花斑蟲搬面包渣, 嘟囔道:
“你都看到了,還問。反正你看到也會裝沒看到,她們都是你的下屬, 你只用吩咐她們工作,不會管她們私人感情。”
照目前看來, 江楓的想法跟霍煙如出一轍——公是公,私是私,同事插手私事,就是不行。
藍蘇低着頭,後腦勺的發絲蓬松淩亂地罩着,棉花糖一般,在攝影棚外的微風下輕輕晃動。
霍煙心尖癢了一下,順應本
能,擡手摸了上去。手指觸碰到發絲仿佛探入牛奶,吸附着她彎曲手指揉弄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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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藍蘇覺得後腦勺癢,轉頭才看到這人收回的手:“幹嘛?”
她煩着呢,這人還來玩她的頭發。
霍煙的眼神在河水反射的月光中變得柔和,奈何被鏡片一擋,折射的光線還是跟往常一樣冷冽。可見眼鏡是一個很好的僞裝物,掩藏她一切的問心有愧。
“公私分明,原則上是這樣。”
她接着先前藍蘇的話往下說:
“但你說得對,人是情感動物。”
藍蘇臉上劃過驚喜:“你說真的?”
霍煙點頭:“當然。越深的感情,處理起來就越複雜。”
“可是江楓跟湯婉兒分手分得很容易,倒是跟盼盼,反而還吵了一架。”
“江楓不會吵架。她的性格還不錯。”
“好像也是,剛才基本是盼盼在說。我覺得江楓跟你有點像,好像不會對誰生氣。真的生氣了也不表現出來。”
“你也覺得我性格好?”
“沒有,我不喜歡。”
話音落地,藍蘇連忙将嘴唇收攏成一條線,謹慎看向霍煙,想從這人變化的表情看看是否介意。見沒什麽變化,才解釋說: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猜不透摸不着的感覺。”
霍煙傾身往前,單手勾住她的下巴與自己對視,眼神掠過一絲玩味,音量驟低:
“可是,藍小姐,你似乎也藏着很多猜不透摸不着的秘密。”
黑琥珀木質香水味撲進鼻腔,氣味細膩、低調,似靜谧浩瀚的夜空劃過流星,撥亂藍蘇的心神。
“對。”
所有的感官在剎那間濃烈又迅速喪失,藍蘇呆呆望着眼前斧鑿刀削的精致面容,眼睛失去焦距,被奪舍一般,鬼使神差開口:
“我喜歡。”
喜歡什麽?不知道。
誰喜歡?藍蘇。
極簡單的三個字因她的明眸善睐平添流光,霍煙見她失神,便起了玩弄之心,勾着下巴的手指用力,拉進距離後故意問:
“到底喜歡還是不喜歡?”
藍蘇不知道怎麽回事,大概是色心驟起,又或早有預謀,順着下巴上的力道就湊了上去。
啾!
蜻蜓點水地在霍煙唇上啄了一口,輕輕的,酥酥的,似柳葉在湖面一觸而發散開漣漪,一圈圈漾開,落上一片嬌嫩柔軟的玫瑰花瓣。
“嗯?”
二人皆是一愣,身為演員的藍蘇率先清醒,就着那幾厘米的距離呼吸着霍煙的氣息,辯解說:
“有人在拍。”
“我知道。”霍煙說。
“你來探班,不能空手而歸。”
“所以這個吻是在獎勵我?”
“不。”
“那是什麽?”
“生意。”
“生意?”
至此,藍蘇緩緩收回上半身,坐在小馬紮上端詳着霍煙,只是于心有愧,不敢看眼睛,只敢盯着修剪有型的烏眉:
“公司最近要推一個耳墜,‘藍蘇與霍煙片場接吻’,這個詞條,你覺得可以創造多少銷量?”
生意。
一切解釋不通的東西,統統可以歸結為生意。這是身為商人的霍煙最喜歡的,也是藍蘇最擅長用的。
#火速妻妻片場接吻#
#藍蘇親霍煙#
#藍蘇釣系#
#霍煙釣系#
【我以為下午那個視頻已經齁了,沒想到晚上來個絕殺】
【別太愛了就是說,藍蘇你以後怎麽接感情戲啊】
【先說好,到底誰是釣系?這兩個熱搜同時沖上去多少有點宣戰了】
【互相釣懂不懂?霍煙勾下巴但是不吻上去,藍蘇主動吻她但是淺嘗辄止,都是高端玩家】
【但是我覺得wuli蘇蘇沒有那麽多手段哎,很可能就是突然被老婆迷住了想親親】
【同意樓上,別被蘇蘇狠戾殺手的外表騙了,內心還是一枚小女孩】
【我命令這兩人法式長吻親給我看!我真的忍不住了】
熱搜比想象中來得快。簡單一個探班,下午一輪,晚上一輪,CP超話暴漲2萬粉絲,連超話頭像也換成了劇組人員偷拍的接吻照片。
世界上所有人都以為她們相愛,除了她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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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鋒》在緊追慢趕的拍攝下按時殺青,藍蘇回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小鎮酒館要了杯苦荞星空。
“我有一個朋友A。”
藍蘇坐在吧臺,詢問她的心靈導師銀秋,想找個辦法,把正在冷戰的許盼盼和江楓講和。
“這個A,她很愛自己的工作,跟同事相處也很好。但是她的女朋友出軌了,然後她的同事B聽到了,就打了那個女朋友一巴掌。到後來,B覺得自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A覺得自己的私事被同事插手了,鬧得很不愉快......你覺得,她倆能和好麽?”
銀秋眼波流轉,問:“這個人真是你朋友,不是你?”
藍蘇冤枉:“真是我朋友。”
“來我這兒的人都這麽說。”
“不是我,真的,我都結婚有老——”
老婆,這兩個字從嘴裏說出來感覺還是有點奇怪。戛然而止後,佯怒拍了下桌子:
“你先不管是誰,先幫我想一下,怎麽讓她們兩個和好?”
銀秋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笑容多了幾分認真,分析道:“不用擔心,她們肯定會和好的。”
藍蘇疑惑:“怎麽說?”
銀秋接了單子調下一杯酒,一邊調一邊說:
“女朋友出軌,A也沒有撕破臉,可見她是個溫和有涵養的人。B忍不住出手,可見她心裏很在意A,沒把她當成普通的同事。既然互相都在意對方,所以一定會和好。”
藍蘇在高腳凳上回撤了半個身位,狐疑地端詳着搖晃器皿的銀秋:
“你這個說法,跟我另一個朋友一模一樣。”
銀秋斜睨一眼:“你老婆?”
藍蘇眼皮一抽:“算是吧。”
“算是?你們沒領證?”
“也領了。”
“那就是貨真價實的你老婆。”
當天的取經之路并不怎麽順利,因為藍蘇聽來聽去,沒抓到任何新鮮的有用信息,等離開酒吧,腦子裏只有那一句——
那就是貨真價實的你老婆。
至于許盼盼跟江楓,聽霍煙說,江楓還沒從失戀的陰影走出來,沒日沒夜地工作。許盼盼似乎心疼,有心勸阻,但想到當日種種又放棄勸說。
越是這樣,藍蘇便越焦急,好似看了一篇情節精妙的小說,想趕緊把進度條拉到大結局,定睛一看卻還在連載。
清吧一條街,澄黃的路燈鋪上九十年代的老舊,磨砂燈罩平添長巷的神秘,冥冥中似有人在吹簫,混着夜風一起飄向遠處。
有人在夜裏獨行,有人在燈下調情,有人在轉角争吵。
“盼盼,是我不對。”
熟悉的聲音從轉角傳來,藍蘇停下腳步,趕緊摸牆過去偷聽。
牆角另一端,影子被路燈拉的冗長的兩人,不是江楓和許盼盼又是誰?
上天垂憐,讓牽腸挂肚的藍蘇親眼見證了小說主人公的劇情進展。
江楓的頭發披散着,海藻般的波浪垂在身後,比平日看起來還要溫柔。她扶着許盼盼被酒精麻痹的身子,滿心愧疚:
“你關心我,我卻說重話讓你傷心,對不起。”
許盼盼歪歪倒倒地靠在牆上,擠出一個無所謂的笑:
“你道什麽歉呢?你又沒罵我,是我罵了你,要道歉是我道歉才對。還是說......你現在知道我喜歡你了,你回應不了我的感情,所以道歉?”
喜歡?!
藍蘇吓了一跳——她發誓,在此之前她絕對不知道許盼盼喜歡江楓!
怪不得,許盼盼平日待人處事情商那麽高,那天居然會忍不住,直接上手打了湯婉兒。
眼睜睜看着自己喜歡的人被踐踏,誰也忍不了吧?
伸長了耳朵想再聽清楚一點,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叮鈴鈴——叮鈴鈴——
藍蘇原地一僵,閃身往後退去,在江楓的視線掃出來的前一刻消失在長巷。
霍煙的電話。
“喂?”她找到一家酒吧的後門接起電話。
“藍小姐。”每當霍煙這麽叫她時,就代表心情不愉快了,緩慢的語氣帶着提醒,“九點了。”
她們約好,九點回家。
藍蘇事出有因:“就回來了,剛有事耽誤了一下。”
“什麽事?”
藍蘇不好意思說自己蹲牆角偷聽,“有點複雜,回去跟你說。”
“你在哪?我來接你。”
“小城酒館。不用來接了,我馬上——”
話音未落,一聲尖銳的剎車從巷口傳來,黑色路虎将路口擋得嚴絲合縫。車門打開,下來一個黑色長風衣的女人。
那是藍家的車。
下來的,是藍家的大小姐,藍姍。
藍蘇的聲音戛然而止,輕快的表情剎那凝固。電話那頭,霍煙聽到不正常剎車聲,立即問:
“誰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