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真心(二)

第95章 真心(二)

【阿煙, 對不起。】

短短的五個字在霍煙心口猛烈撞擊,劇烈的鈍痛疼得她龇牙, 上半身彎曲,單手抓着前座的皮套,手指痙攣。

駕駛座,艾厘見情況不對,忙下來打開側門,傾身上前詢問:

“怎麽了?霍總,身體不舒服?”

霍煙的嘴唇繃緊:“藍蘇呢?”

艾厘如實回答:“藍小姐說怕老宅的人為難你,就偷偷進去了。還沒出來,要不要我給她打電話?”

“什麽時候進去的?”

“你進去不久, 警察出來守門之前。”

轟——

霍煙腦中嗡鳴,警察守門之前——藍蘇豈不是聽到了書房的所有對話?

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

笨蛋,傻子,你該不會真的相信霍溫霞說的,蘇見鴻害死了霍恺生吧。

笨蛋!

“霍總, 怎麽了?是不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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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厘跟随霍煙多年, 嗅覺一向靈敏。

霍煙把手機扔給她:“她走了。”

艾厘看着聊天框裏簡短卻尖銳的道歉, 心口陷下一個腳印:

“藍小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霍煙幾乎失去思考能力, 問什麽答什麽:“她以為,我父親的死,給她父親有關。”

艾厘訝異:“不可能, 當年蘇家出事,比霍家早。藍小姐不是不理智的人,為什麽會突然這麽想?”

霍煙擡眉, 額頭陷下一道橫紋,說:

“《黑山》原本是蘇家的畫。”

艾厘終于明白:“霍先生當年遭受意外, 據說,是因為《黑山》到了他的手上,引起古董界不滿,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可是,蘇家一夜之間被滅門,只有藍小姐和蘇沁兩個人活着。要怪,也怪那些觊觎《黑山》的亡命之徒,怪不到蘇家身上。”

一番話情真意切,偏偏,一句話點醒了霍煙——

只有藍小姐和蘇沁兩個人活着。

“我知道她去哪了。”

一瞬間,身上滿血複活,恢複鬥志。

“開車,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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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家私立醫院住院部頂樓,01病房。

蘇沁閉眸躺在病床中央,漂亮的眼睛安寧閉阖着,嘴唇的顏色淺淡如春天盛開的第一朵早櫻,清冷平淡,與世無争。床頭櫃上,身體連接的儀器屏幕實時顯示數值,用藥回軌後,每一項數值都趨于正常。

寂靜中,一只纖細的手出現,無聲地伸向牆邊,那裏的中央插板負荷着蘇沁身上所有的儀器。

那是一個女人的手,手指纖細,腕骨單薄,探出去的手不停顫唞着,離插頭越來越近,10厘米、5厘米、3厘米......終于,摸上插頭外殼,正當手指用力,指頭因此泛白要往外拔時,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你帶她走的話,她活不過明天。”

愕然轉頭,一架智能輪椅停在病房門口。上面坐着的,是昨夜做口供通宵未眠,今早又去霍家周旋一早上的,霍煙。

藍蘇抿唇,牙齒死死咬着下嘴唇的一片肉,口腔裏血腥蔓延,幾乎生啖下來。

“我都知道了。”

她咬牙說。

霍煙緩緩将輪椅開進去,反手關上房門,輕聲問:

“知道什麽?”

事已至此,藍蘇沒打算隐瞞:“《黑山》是爸爸的,他把那幅畫給你爸爸,間接害死了他。”

其實,從對父母的稱謂上,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理年齡。

譬如,霍煙叫的從來是“父親”,而藍蘇叫的是“爸爸”。

她永遠懷念,被爸爸媽媽的手抱在懷裏,無憂無慮的童年。

霍煙知道她心裏的苦澀,事實上,她與藍蘇兩人,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遠超同齡人的痛苦。

“是他給他的,但《黑山》價值連城,他為什麽要給他?”

藍蘇咬着下嘴唇內側的細肉,“我不知道。”

當年的慘案,她不是沒有查,可每每都被藍浩天制止。那樣悲慘的滅門慘案,沒有一個人願意提起。

好不容易,她查到當時,蘇家有幅畫被業界看重,無數人出高價競拍。

沒想到,就是害死霍恺生的《黑山》。

霍煙上前,握住她的肩膀,硌手。

“因為,他們是朋友。”

“朋友?”

“對,很好很好的朋友。你父親把《黑山》給我父親,不是為了害他,是為了把最重要的東西交給他,是信任。”

藍蘇心中的愧疚無法填補:“可是,《黑山》卻讓你們成為衆矢之的。”

“你也知道,是衆矢之的。”

“對不起。”

“我的意思是,害死我父親的,不是《黑山》,而是那些箭矢。那些,當年為了搶畫,親手殺害他的人。”

這話點醒了藍蘇,搭在病床邊的手指顫了一下,看進霍煙了然的眼底,問:

“11月30號,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父親為了把《黑山》給我父親,在去的路上,出了車禍。”霍煙坦然,“其實,如果不是為了見我父親,他們不會出車禍。原則上來說,我父親也有責任。”

藍蘇解釋:“可他們都沒見上面。而且,不管車禍是意外還是人為,都應該怪最後撞他們的那個人。”

霍煙悵然一笑:“所以啊,你別再自責了。”

叮!

微風拂過,風鈴發出陣陣聲響。

藍蘇靜靜凝望着眼前的人,眸底浮光掠影,驀然笑了出來,蹲下,緩緩摟住她的腰:

“霍煙。我應該稱贊過你。”

“稱贊什麽呢?”霍煙回抱住她,揉着柔軟的後腦的頭發。

“睿智、大方、一針見血。能看到很多,我看不到的東西。”

“這麽誠懇?那我當你是真

心稱贊。”

“當然。”

霍煙的神情嚴肅起來,一字一句說:

“答應我,以後我要恨的,是那些親手殺害我父親的人。而你要恨的,是親手開車撞你父母的人。無論是你父母還是我父親,都是那場生死局裏,沒能逃脫的受害人,我們不要自責。”

藍蘇鄭重點頭:“好。”

目光一轉,霍煙留意到病床上的人的臉,驚愕之後,用力眨了一下,确認沒有看錯,連忙不做聲地拍了藍蘇兩下。

藍蘇茫然:“怎麽了?”

順着霍煙的視線看去,只見蘇沁本來平靜的唇角,不知何時揚了起來。幅度不大,卻能讓人看得出來,她在笑。

整個人在原地一蹦,撲到病床上:

“姐姐,你在笑是嗎?我沒有看錯是不是?你真的在笑!你能聽到我們說話是不是?”

激動轉頭,只見霍煙朝門口指了指:“去找莊醫生。”

“好!”藍蘇立即就去了,腳步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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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沁的狀況好轉許多,不單是身體素質上,還包括神經系統的恢複。

“大概是昨晚,你們當場在病房抓到文德馨,那些争吵、吼叫,刺激到了她。”

莊錦文随即給美國的神經科同學寫郵件詢問,并給了初步判斷。

“再加上,你們剛剛在她面前說了一些話,可能她感觸很深,就做了一些反應。”

藍蘇欣喜若狂:“這是不是說明,她很快就可以醒過來了?”

莊錦文聳肩:“不一定,這只是一個比較好的信號。以後你可以多跟她說說話,刺激她的神經,這樣興許可以早點醒來。”

說着,眼神狐疑地看向二人:

“你倆在病房幹什麽了?”

藍蘇回想了一番,老實道:“沒幹什麽,就聊了會兒天。”

“只是聊天?”

“對。”

“沒其他的?”

“非要說的話......我倆抱了一下,這個算嗎?”

“單純的抱?”

“單純的抱。”

“沒接吻?”

“沒有!”藍蘇心虛地瞟了眼霍煙。

“不應該啊......”莊錦文百思不得其解,“她微笑的幅度挺大的,至少對比其他無意識病人而言。”

藍蘇誠然點頭:“後面帶你進去,她笑得是比剛開始更明顯。”

說着,轉頭問霍煙:“那兩分鐘就你在裏面,你跟她說什麽了嗎?”

霍煙從手機屏幕裏擡頭,一臉淡然:“沒有。”

随後補充道:“既然沒事,就把她接回家吧。我會請兩個護工專門照顧她,必要儀器設備,還有每天要輸送的藥,都運回去。”

說到正事,藍蘇的注意力自然轉移,接着就跟着主任去系統裏挑選護工了。

對霍煙的話全然沒有懷疑。

可偏偏在那簡短的兩分鐘裏,藍蘇跑去找莊錦文,偌大的病房只有霍煙與蘇沁兩人。

床邊的輪椅緩緩往前,停在蘇沁床頭。霍煙的眼神驀然變得真摯,仿佛下一秒,她便要在神父面前,宣告自己對新婚妻子的誓言:

“蘇沁,我不知道你是否能聽到。我答應你,只要我活一天,我就會用生命去守護藍蘇。我跟你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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