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真心(一)
第94章 真心(一)
警笛聲打破夜晚的寧靜, 四位警察調取走廊和病房監控之後,合力将文德馨抓進警車, 并請霍煙與藍蘇二人回警局錄口供。
莊錦文則繼續值班,做完當晚一個重要手術之後,次日去警局配合調查。
破案過程十分順利,事實上,聽完霍煙的“拔牙”理論,文德馨沒等警察來就全招了。
并且,帶出了整起事件的幕後主使——
四房,霍溫霞。
霍家老宅,顧及霍家在蘭濱舉足輕重的商業地位, 警方特意命令便衣上門。
但霍溫霞卻不配合,連滾帶爬地抓住老爺子的拐杖,懇求着大喊:
“爸!你救我啊爸!這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
她一大早起床做臉、化妝,換上上周才從米蘭空運回來的奢侈品衣裙,是為了跟其餘闊太太一起打麻将的。誰知警察突然上門, 精致的妝容哭得一塌糊塗, 眼線掉到臉頰, 滲進皺紋的凹槽裏, 難看至極。
警察再三聲明:
“霍女士,我們只是來請你回警局協助調查。如果你沒做錯事,我們會送你回來的。”
霍溫霞尖叫:“我不去!是霍煙害我!是她們害我!你們警察跟她們串通起來害我!”
老爺子杵拐杖的手捏得發白, 呵斥警方:
“無憑無據,你們沒有資格抓人,當我霍家是什麽地方?就憑霍煙的一面之詞?把她叫過來, 我當面問她!”
警察不得不解釋:
Advertisement
“霍老先生,我們今天便衣行動, 已經很為你們考慮。嫌犯文德馨昨晚謀殺蘇沁未遂,被當場抓獲。監控、嫌犯的通信記錄、金錢往來記錄,現在統統指向霍溫霞女士,如果你們不配合的話,我們只能強力抓捕。”
人證物證俱在,霍溫霞如爛泥般突然癱了下去。
這一去,恐怕就再也回不來了。
老三霍衷德聞訊趕來,打圓場說:
“警察同志,我們也不是不配合。她現在情緒比較失控,這樣行不行,給我們10分鐘,先給她換件衣服,收拾一下。不然你們帶她回去,她要是不配合,也耽誤你們破案進度,是不是?”
警察本不答應,但恰逢此時,本該錄完口供回家休息的霍煙也來了。
“梁警官,10分鐘而已,沒關系。何況我相信姑姑懂法,要是這個時候潛逃,罪名就不一樣了,是麽?”
于是,為首的警察答應等候10分鐘,讓人将老宅前後兩個門都守起來,以免霍溫霞潛逃。
書房,霍守平、霍溫霞、霍衷德,以及坐在輪椅上優哉游哉的霍煙,掀起一番巨浪。▲
“是蘇家死有餘辜!”
既然注定被捕,霍溫霞便也不裝了,将自己知道的東西全盤托出。
“要不是蘇見鴻惹上那幫搞古董的,牽連到二哥,二哥當年根本不會死!”
二哥,霍恺生,霍煙的親生父親。
“霍煙,你還不知道吧?你父親當年慘死在國外,你又被生生打成殘疾,都是蘇家搞的鬼!”
三叔忙去拉她:“溫霞,你現在說這些幹什麽?現在想辦法,怎麽救你才是最重要的!你真的叫人去殺蘇沁了嗎?你怎麽這麽傻啊你!”
“我不在乎!”
霍溫霞把他推開,轉頭看向老爺子:
“爸,你是最疼二哥的。當年他死無全屍,被人剁成9塊。兇手一塊一塊地往家裏寄,一天一塊,足足9天才寄完。你忘了嗎!”
“霍煙!”
轉身質問霍煙:
“你當年被人生生打成殘疾,粉碎性骨折!下半輩子要在輪椅上度過,要不是三哥冒死去撿你回來,你就跟你爸爸一樣死無全屍!你忘了嗎!現在知道兇手就是蘇家,我去幫二哥報仇,有什麽不對!”
老爺子的情緒有些失控,不知是悲痛還是傷心,顫巍巍坐到椅子上,诘問:
“蘇家的事,你怎麽查出來的?”
霍溫霞的情緒尚未平複:“三哥,找了私家偵探。”
霍煙的眼皮一動,原來那個找許悠查蘇家當年之事的人,是三叔。
霍衷德生性懦弱,為數不多的果決都用在了生意上,待人處事方面一向溫吞,拿不起大話。哪怕霍溫霞比他年紀小,是他的妹妹,但外人一直以為,霍衷德是弟弟。
“是,我是找了個挺厲害的私家偵探。她告訴我說......蘇家當年出事那晚,蘇見鴻夫婦,曾經去見了二哥。”
他抓着西裝衣擺,聲音低得不行。
霍煙将輪椅往前一段,開口道:
“蘇家出事,是11月30號,蘇見鴻當晚就去世了。而我和父親出事,是12月份。姑媽,要說懷疑,也是蘇家懷疑父親對他們動手。”
霍溫霞譏笑:“怎麽?你還懷疑到你自己的親生父親頭上來了?你父親連刀都沒拿過!他會不會殺人,是什麽性子,你比我清楚!蘇見鴻,還有藍家、曹家,那些古董圈子裏的沒一個好東西!《黑山》就塊燙手山芋,蘇見鴻把它給你父親,分明就是想害死他!出車禍那是天意!老天都要收拾他!讓他不得好死!”
三叔在一旁幹着急:“溫霞,你快別說了!二哥當時跟見鴻結交,他們是朋友,不會害對方的!”
霍溫霞的眼珠瞪得溜圓:“那為什麽二哥認識他之後就出事了?為什麽?你說啊!要不是蘇見鴻?二哥根本就不會死!”
瘋癫的争吵似鍋碗瓢盆全砸到地上,轟隆一陣亂響。
砰!
拐杖重重落地,根部斷裂,震斷了哄鬧,陷入沉寂。
“溫霞。”
蒼老的聲音如秋天被鞋底碾碎的枯葉:
“這些年,我一直縱容你,因為我子孫福薄,老大、老二都是年輕橫死,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所以,很多事情,我可以睜只眼,閉只眼。但你現在敢買兇殺人,被小煙逮個正着,我保不了你。”
霍溫霞癱坐在地,爬着去抓他的褲腿:
“爸,不會的爸!你要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爸!”
霍守平失望閉眼,高聲一喚:“蔣丹。”
一中年女人推門而進:“爸。”
“帶溫霞下去洗臉,換件舒服的衣服,跟警察走吧。要是能保釋,我會想辦法,要是不能,我也幫不了你。”
蔣丹是霍煙名義上的後母,也是當年,霍恺生死後,霍家為了沖喜娶進門的續弦。
她去拉霍溫霞,對方卻發瘋地抱着霍守平的腿。
“爸!我知道錯了!你救救我!他們要錢是不是?我給錢,給錢!別把我交給警察!我不要!”
然後又爬到霍煙面前,蓬亂的頭發糊了滿臉,又是哭又是磕頭:
“小煙!小煙姑媽錯了小煙!我也是想幫你爸爸報仇啊!你是想要公司才兜這麽大的圈子對不對!我讓爸把公司給你!阿駿的公司也給你!錢全都給你!都給你!你放過姑媽好不好!你放過我!”
霍煙淡淡垂眸,眼中冰冷:“姑媽,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個道理,你比我懂。”
10分鐘一到,警察便上來抓人。霍溫霞最後被一左一右架着出去,走遠還能聽到嘶吼。
書房回歸寧靜,老爺子眼神如刀,一刀一刀地切過面前的兩個人。
“做錯了事,就要受罰。溫霞殺人未遂,警局和法院會給她定罪。但是阿生的死,跟蘇家脫不了關系。”
三叔怔了一下,怯生生開口:
“爸,二哥生前說過,蘇見鴻是他的朋友。朋友之間,不會——”
“——不會什麽?”老爺子打斷他,“阿德,你做了這麽多年生意,別告訴我,還不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溫霞有句話沒說錯,要不是蘇見鴻把《黑山》給阿生,他也不會招來殺身之禍。”
轉頭,一道聖旨下給霍煙:
“跟醫院說,切斷蘇沁所有藥物供給,儀器也關掉,把病房騰出來,給其他病人。”
霍煙震愕,手扣緊輪椅扶手:“爺爺,蘇沁現在還沒醒過來,斷藥随時可能有生命危險。”
“那是蘇家的事。”老爺子顯然動了怒,“蘇見鴻害死阿生,我不可能去救她的女兒。”
“但在蘇家的視角,霍家也是害他們的兇手。”
“那就讓蘇見鴻從棺材裏爬出來!索我的命!”
霍煙還要争辯,被三叔攔下,打圓場說:
“那個,小煙,爸說得沒錯。而且蘇小姐在醫院也不安全,不然這樣,你先把她接回家。藍蘇不是跟蘇小姐是朋友麽,在家裏安置一下,應該也可以。”
然後轉頭跟老爺子商量:
“爸,消消氣。溫霞做錯事,也有她的苦衷。可要是蘇沁死了,溫霞就是貨真價實的‘謀殺’了。所以,當下還是得把儀器運到小煙家裏,幫她續命,起碼,得等溫霞庭審結束,你覺得呢?”
在三叔的勸說下,老爺子才勉強同意。這也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兩邊都不吃虧。
出門後,三叔跟霍煙一起離開。本着老好人的性格,他還在幫霍溫霞求情:
“小煙,你看,溫霞怎麽說也是你的姑媽,大家都是一家人,等以後上了法庭,你能不能手下留情,幫她少判兩年?”
霍煙意志堅定,雙眼平視着前方:
“三叔,你是我在霍家最敬重的人,別讓我為難。”
三叔嘆氣:“好,那......三叔就不為難你了。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你是整個霍家,看起來最絕情,卻最容易心軟的孩子。你這麽幫蘇沁,是因為藍蘇跟她是好朋友。但,幫歸幫,千萬不要再為了藍蘇,跟老爺子起沖突。”
“好,我知道。”
心裏知道,跟手上做不做,兩碼事。
兩輛車一前一後在門口等候,霍煙驅使輪椅走向後方那輛,卻在臨門一腳停下,轉頭,看向準備上車的霍衷德,驀然問:
“三叔,你為什麽要查蘇家?”
霍煙查當年的慘案,是想知道藍蘇究竟經歷了什麽,以及,害她家破人亡的究竟是誰。
霍衷德又是因為什麽?
當年警方已經出過通告,最終以懸案告終。是霍衷德又找到什麽線索,還是,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
霍衷德笑笑,眼尾的皺紋像極了灰白的發。
“二哥說,他跟蘇見鴻是朋友,我相信,他們不會害對方。我想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但事情太久,已經查不出來了,只知道,11月30號那晚,他們見了面。”
風吹而過,掠下三片秋葉,奏響初冬號角。
霍煙是信他的,如她所言,三叔是她在霍家最敬重的人。
她沒看到,當霍衷德上車之後,與世無争的眼睛驟然陰鸷,似要将某個堅硬的物件生生捏碎。擡眼看向司機時,又是春風明媚:
“走吧。”
另一廂,霍煙卻沒那麽幸運。上車之後,原本在後座睡覺等她的藍蘇卻不知所蹤,手機震動兩下,是微信。
【藍蘇:阿煙,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