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越界(二)
第98章 越界(二)
“三哥, 謝謝!”
拿到支票時,霍溫霞泣不成聲。
“現在整個霍家, 只有你會幫我,連爸也......”
霍衷德穿着灰色的得體西裝,灰白的頭發用發蠟打理得一絲不茍,眉目之間盡是慈愛,與這一身的西裝革履格格不入:
“爸的脾氣你也知道。他雖然痛恨蘇家,但你買兇殺人,鬧得人盡皆知,他要是明面上幫你,反而落人口實。這筆錢, 是他讓我給你的,我知道附近有個港口有走私船,你拿着錢,去國外生活吧。”
霍溫霞不肯:“可,可我幾十年都在蘭濱, 出國怎麽生活啊?三哥, 你幫我找兩個傭人吧, 我一個人不行的。”
“現在風口浪尖的, 把你送出去已經很冒險了,哪還能給你找傭人?而且......”
“而且什麽?”
“這件事,還是小煙小題大做了。要是被她發現, 你也走不了。”
霍溫霞自問沒有做錯,聽到霍衷德也怪霍煙,當即順着竿子往上爬。
“三哥, 你也知道她背後害我?”
霍衷德嘆氣:“我私下勸過她好幾次,都是一家人, 別那麽絕。可她不知道被藍蘇灌了什麽[***],說什麽就是不肯松口,一定要咬死,是你買兇殺人。”
“她連你的賬都不買?!我找她去!”
“你站住。”
霍衷德把人拉住,“你現在去,她要是報警,你不就更麻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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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一耷,跳了一下,接着說:“我們是長輩,她就算做了再過分的事情,我們也要包容她。現在小煙風頭正盛,你能躲就躲着點。可千萬別學老宋,趁人家出海,就在船上安個炸彈。非搞得別人沉屍海底才罷休。小煙是霍家的親骨肉,你可千萬別做傻事。”
若有似無的一句提醒,悄然給霍溫霞打開了一扇新大門,眼中劃過愚蠢的惡毒:
“她一個私生女,算什麽親骨肉?”
12月18日,霍煙生日,也是霍眉歡的生日。
二小姐想看海上煙花,霍煙嘴上毒舌,卻也安排人去辦了。還包下了杜阿笙名下那艘小型輪渡,變相要求人在場。
“又是一年生日。”
霍眉歡趴在甲板最前方的圍欄上,氣溫很低,夜風也冷,她卻沒有知覺似的,披着一件單薄的大衣迎風俯瞰着海面的波光粼粼。
“阿笙。”
她扭頭,看向一旁戴着鴨舌帽一身黑衣的人。
“這麽多年的生日,你知道,我最喜歡哪一年麽?”◤
杜阿笙不解風情,筆挺站着,冷冷道:
“這裏很不安全,我建議你回房間。”
霍眉歡端詳着線條剛毅的側臉,啓唇道:
“是17歲。因為那天我吻了你。”
杜阿笙一凜:“現在剛出港口,東面還有峽谷,很不安全。”
“我吻你的時候喝醉了。但我記得很清楚,甚至到現在,我都記得你回吻我的時候,那種柔軟的感覺。”
“你不回去,我只能去叫霍總,讓她來叫你。”
“如果時間能倒流多好?17歲,什麽都不懂,卻什麽都懂了。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你了。”
“二小姐。”杜阿笙警告她,“事情已經過去了,請你不要再——唔!”
話及一般,被飛撲而來的蝴蝶打斷。霍眉歡撲向她,如多年前一樣,那樣霸道、親密、惺惺相惜。
身體比思想更先做出反應,杜阿笙下意識摟住她的腰,唇齒條件反射地一吮,暴露她隐藏在身體深處的欲。
一吻而終,霍眉歡被推開。
“二小姐,請你自重。”
冬天的晚風極冷,卻不及這話刺骨。
霍眉歡吸了一口涼氣,冷空氣凍得鼻腔酸得刺痛。擡眸,只見那抹颀長的身影已經折身返回船艙,于是快步往前。噔噔噔......疾快的腳步從甲板響起,月色下,霍眉歡從後方抱住杜阿笙,十指交扣環在腰前。
卑微的話融進黑色大衣的布料裏,幾近啜泣:
“阿笙,這些年,你有過別人麽?”
杜阿笙咬緊腮幫,“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擡手,附上環在腰間的手腕,用力往外掰,那纖細的手指就跟鎖在一起似的,紋絲不動。若硬要掰,也行,把腕骨掰斷,手指捏成粉末。
她卻不忍心。
“我沒有別人。”
霍眉歡緊貼着她的後背,兩人身高懸殊,155的霍眉歡只能抵着她的蝴蝶骨,糯糯地說:
“因為我以為我喜歡的人死了,為我而死。我的人生變成了一座行走的墳墓,就算離開這裏,到了美國,這麽多年,我也不會忘記,你怎樣消失在爆炸的船上......那之後我害怕很多東西。怕火,怕水,怕鞭炮聲,連煙花也不敢看。可是今年,我敢在船上看煙花了。因為你回來了,你在我身邊,這一切又恢複了原有的意義......”
往常這時候,藍蘇是最關心小情侶情感進度的。然則今日情況特殊,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一顆心飛上懸崖高高懸着,腳下踩着一層薄冰,冰面之下,河水湍急,每一個腳步都無比小心,生恐就這樣墜入懸崖,屍骨無存。
而那讓她介于危險與擔心之上的,是一張薄薄的,裝裱到塑封畫框裏的,人物素描。
“這幅畫送給你,生日快樂。”
聽到聲音時,霍煙剛接完一個電話,扭頭,裝裱精致的A3畫框擋在面前,底朝着她立着,只見純色灰底,立即畫框邊緣緊張到攥緊的手指,看不見拿着畫的,藍蘇的臉。
“給我的?”
心尖被撓了一下,眉梢揚起些許驚喜,一左一右拿着畫框兩側像揭面紗那樣揭開兩人之間的障礙,眸光流轉,瞧着畫框後方緩緩出現的面孔。果然,只瞧見睫羽輕顫,耳根緋紅。
沒急着看畫,定定瞧着藍蘇,直到這人吸了一口氣說:
“嗯,你看看,喜不喜歡。”
這才翻面來看,那是一幅素描,畫的她。
沒坐輪椅的她。
與世無争地坐在鋼琴
前,眼睫輕垂,脊背筆挺,手指在琴鍵上游刃有餘地彈奏着。過肩的長發松散地綁在腦後,唇角自然地揚起,似乎在那一刻,她不是工于心計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霍煙,而是在一個下雨的午後,在家裏享受二人世界的,藍蘇的太太。
“想不到你畫畫這麽好。不過,我有這麽好看嗎?”
須臾間,霍煙有些不自信。
藍蘇煞有介事點頭:“當然了,你比畫還好看,我技術不到家。要是姐姐來畫,肯定更好看。”
“不要別人,藍蘇,我很喜歡這幅畫,謝謝。”霍煙瞧着她,眼中極致柔情。
叮!
心中的風鈴響起,藍蘇唇角輕揚,咬唇笑說:
“喜歡就好,生日快樂。”
“謝謝。”
“不客氣了,這段時間,你幫我那麽多忙,我謝謝你才對。”
“這麽說,這幅畫是謝禮,不是生日賀禮?”霍煙有些失落。
藍蘇有些急了:“不不,就是賀禮。我還是跟眉歡打聽到你的生日,偷偷畫好,想給你驚喜的。”
“還有呢?”霍煙欣賞她臉上局促的可愛。
“還有,就......雖然你的形象照很多,但我覺得最好看的,還是你教我彈鋼琴那天,所有的光都在你身上。”
這個回答霍煙始料未及,眼瞳一縮,遲疑着問:
“我身上有光?”
生活在陰暗地獄裏的黑色花朵,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你有光,好像是對神女說的。
藍蘇的回答認真且篤定:
“有,你身上有很多光。我以前生活在黑暗裏,跟你在一起後,我的生活才慢慢從......”
話及此,驟然停住。
她在說什麽?
什麽“在一起”?
她跟霍煙只是單純因為商業因素扯了一本結婚證,嚴格來算只是合作夥伴,哪有“在一起”?
“藍蘇。”
霍煙抓住退縮的手,纖細的手指攥在掌心裏,感受到藍蘇的發抖。
“除了生日快樂,你是不是還有話對我說?”
她問得真切。
藍蘇別開臉:“沒有。”
手被抓得死緊,火燒一般灼熱。
霍煙的眼瞳熾熱,她清晰看到,隔擋在她與藍蘇之間的玻璃,正在一團火焰中慢慢融化。
“那,我有話跟你說。”
那一秒,輪渡停止前行,海水平息波浪,風神悄然駐足,一切的一切停歇下來,靜谧地等候霍煙即将出口的那句話。
是時候了。
霍煙,告訴藍蘇,你愛她。
是時候了。
薄唇微啓,冷冽的音色飄入冬天的浪漫:
“藍蘇,我一直想跟你說,我從前從來沒有對誰動過——”
卻被門外一聲高亢的叫喚打斷:
“——姐!嫂子!到點了,下去放煙花啦!”
轟!
耳中嗡鳴,兩眼一黑。
轉身,想把人趕出去,卻見霍眉歡裹在圍巾裏笑得一臉純潔:
“阿笙讓我上來叫你們,她已經把煙花搬甲板上去了。”
“搬煙花幹什麽?”
“不知道,原來那個位置也可以放,但阿笙說,最好放到甲板最前面,那樣視野最好。”
正說着,杜阿笙已經飛快跑了上來,神色急促:
“霍總,趕緊走,有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