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第四章
第四章
沈希身上披着厚厚的狐裘,哪怕是走在風雪裏也不會感到寒冷。
可這會兒她渾身的骨血都凝成了層層深冰。
沈希緊緊地按住蕭言的手,制止他進門。
蕭言一臉不解地問道:“怎麽了,表妹?”
他的眼眸溫潤,帶着些困惑,恰如夢魇裏的那雙眼。
劇烈的心悸倏地襲了上來,光怪陸離的景象也開始反複浮現。
絕對不能讓蕭言發現。
深重的恐懼無聲地向下傾壓,沈希掌心滿是冷汗,她仰着頭說道:“表哥,我……”
蕭言皺着眉頭,他擡起手,似是想撫上她的額頭:“你的臉怎麽這麽白,表妹?”
沈希下意識地避開,她偏過頭說道:“我沒事,表哥,我……”
蕭言的手僵在原處,隐隐有些尴尬:“表、表妹,我不是那個意思。”
沈希心急如焚,全然無暇去理會蕭言的情緒,只想趕快尋個理由将他送走。
恰在這時禪房內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低笑聲,隐約透着幾分戲谑,既漫不經心又游刃有餘。
沈希霎時僵直了身體,她緊抿着唇,心跳如擂鼓般瘋狂地躍動着。
是了。蕭渡玄最不耐煩的就是等待。
他生來就是萬人之上,尊崇高貴,無人能比,從來就只有旁人等他的份兒。
從太師椅到禪房的門就隔着這麽幾步的距離,沈希不敢去想若是再停片刻蕭渡玄會做出什麽。
可蕭言仍舊那般懵懂。
他回頭看了看四周,警惕地說道:“方才是不是有什麽動靜?”
“表妹你平日鮮少出府,有些事情不太知道。”他的手撫在腰間,将佩劍抽了出來,“青雲寺這地界雖然繁華,可到底是臨山修建,亦是有被野獸侵擾的可能。”
蕭言在附近走了幾步,仔細探查,連埋在雪地裏的枯枝都沒放過。
“啊……竟還有這樣的事?”沈希勉強地擡聲說道。
蕭言的身姿是那般挺拔,話語也是如此可靠,但她卻并不能感受到安慰。
因為最可怖的異獸就在沈希的身後。
濃郁的黑暗裏,男人将她緊緊地攏在陰影裏,那雙冰冷的手甚至已經撫到了她的肩頭。
沈希止不住地顫抖,驚恐的情緒在快速地蔓延,她幾乎不用回頭,就能想象出蕭渡玄此刻的神情。
他沒耐心了。
在這短暫的間隙,她眸裏含淚,緊張地問道:“您、您能不能先回避片刻,我馬上就讓他走……”
沈希太害怕了,在未婚丈夫的面前被人這樣擁着,若是被發現,後果是無法想象的。
但男人只是輕扣住她的手腕,笑着搖了搖頭。
他的指節明明是冰冷的,可沈希只覺得滾燙至極,強烈的灼燒感在腕骨間蔓延,讓她連細細的燈籠杆都要攥不住。
她忍不住地細微掙紮,但在滔天的權勢面前,倒宛若是欲迎還拒。
蕭渡玄輕笑一聲,揉了揉她的指骨,帶着些警告意味地使力:“長大了啊,小希。”
刺痛感來得突然,沈希緊咬住下唇,方才沒有驚叫出聲。
混亂間紗燈倏地滑落到地上,跌跌撞撞地滾遠,素白色的微弱光芒陷在雪地裏,花鳥的紋路也漸漸黯然。
沈希緊咬住牙根,她強忍住戰栗,去喚蕭言:“表哥,我的燈壞了,許是不能用了,你能幫我再尋一個過來嗎?”
蕭言收起長劍快步走回,撿起那盞壞了的紗燈:“別擔心,我會修理的。”
“表哥,別看了,的确是壞到不能用了。”
沈希的心髒快要跳到喉嚨眼裏了,肩骨在不住地顫抖,指節也愈加冰冷,強烈的羞恥感讓她的眼尾都泛起薄紅。
未婚夫正站在石階下,低着頭仔細幫她檢查着燈。
可此刻她的腰身卻被別的男人攥在掌心,肆意地把玩。
“只是燈芯壞了,表妹。”蕭言笑着說道,“我記得這是你最喜愛的一盞燈,表哥一定能給你修好的,禪房裏應當有些工具吧?”
他的眼睛亮亮的,帶着些在心愛人面前邀功的意思。
當蕭言的靴踏上石階時,沈希差些沒有叫出來,她搖着頭說道:“沒有的,表哥……我先前看過了。”
她緊緊地扣住蕭言的手臂,顫聲說道:“我記得齋堂那邊就有餘的燈,表哥能幫我拿一盞過來嗎?”
沈希根本不知道何處有燈,她只盼着蕭言能多去片刻,越晚回來才越好。
許是她懇求的目光太熱切,蕭言呆愣愣地紅了臉,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說道:“好好,表哥這就去給你拿。”
蕭言才一離開,沈希便緊緊地關上禪房的門,脫力般地軟了身子。
蕭渡玄側身,随意地将燈點燃,又坐回到太師椅中。
強大的威壓鋪天蓋地地襲來,他僅僅是坐在那裏,就讓沈希有些喘不過氣。
蕭渡玄的氣度比往先在東宮時要更為可怕,兩年的殺奪讓他迅速從那個還有些柔情的青年成長為了一個城府深沉的強勢帝王。
她強逼着自己步步向前,如過往般低眉折腰,将脖頸彎折成絕望的弧度。
可她的聲音不住地顫抖:“陛下……”
沈希低垂着眼簾,連頭都不敢擡,然而蕭渡玄連那麽微弱的回避都不能應允。
冰冷的指骨緊緊地扣着她的臉龐,迫使她擡起頭。
他輕聲說道:“還記得朕呢?”
沈希的心髒在瘋狂地跳動着,但最先掉下來的卻是眼淚。
她不知道眼淚還有沒有用,可這是她最後的武器了。
沈希眸裏含淚,哭着說道:“臣女一刻也不能忘記陛下……”
蕭渡玄低笑一聲,用指節掐住她的下颌。
“不能忘記?”他微微使力,“沈姑娘當初背叛朕時,可不是這樣說的吧?”
視線帶來的壓迫感如有實形,讓她細弱的呼吸都變得紊亂。
當年所有人都以為太子勢必要失勢,誰有能想到他會東山再起,還将齊王的勢力徹底絞殺呢?
最難堪的過往被這樣直接地撕開,帶來的全是混亂無措的情緒,但在恐懼越過那道邊線後,沈希的思緒反倒清晰了許多。
情況總不會比那時更糟了,她必須要走出這個死局。
沈希狠掐了一把掌心,含着淚握住蕭渡玄的手。
她懇切地說道:“陛下,當年的事并非沈希本意,皆是齊王的人強迫臣女如此……”
“臣女當時已經打定主意,就算您被廢也要為您終身守貞。”她哀哀地說道,“都是齊王的人逼迫臣女……”
沈希很清楚她含淚的模樣有多脆弱可憐,有多惹男人憐惜。
可蕭渡玄僅是撫着她的唇,淡漠地說道:“這樣的話,你自己信嗎?”
“我知道您不信我……”沈希壓抑地說道,“陛下,我保證從今往後都不會再如此,只懇求您再原諒我這一回。”
見蕭渡玄久久不言,她帶着哭腔補充道:“陛下,若說是為了您,就算是死,臣女也是甘願的。”
這都是早就斟酌過百遍的說辭,可話說完以後,沈希的後背仍全是冷汗。
但蕭渡玄什麽反應也沒有。
他冷淡平靜,玄色的眼裏微光浮動,卻沒有任何的情緒。
因此在蕭渡玄将指節從唇邊抽出時,沈希下意識地扣住他的手腕,将面頰貼了上去。
她咬住唇,臉龐微仰:“陛下,您就不能原諒臣女這一回嗎?臣女一直都想着您、念着您……”
這樣的話太危險了。
但沈希只能賭,賭蕭渡玄心底最後的道德邊線。
再過兩個月不到,她就要嫁給平王世子,成為他的侄媳。
平王戍守邊疆,保家衛國,正在為了北地的戰事殊死一搏,平王世子更是他最珍視的獨子,而她只是一個卑劣的女郎。
蕭渡玄沒有任何理由再來沾染她。
“好啊。”蕭渡玄的聲音淡淡的,“把外衣脫了。”
他在說什麽?
有那麽一個瞬間,沈希的腦海中是一片空白。
她的耳邊嗡嗡地轟鳴着,額前的冷汗順着耳側的發絲滑落,盡管張着唇,卻連只言片語都說不出。
蕭渡玄的聲音幾乎是有些輕佻了:“不是說很想念孤嗎?”
“先前在東宮時,”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你不是也時常不着寸縷候着孤嗎?”
蕭渡玄所揭開的,是沈希此生都不願再回想起來的記憶。
她忽然就不能再演下去了。
沈希緊咬着牙關,她慢慢地站起身:“陛下……我是您兄長的兒媳,是您的侄媳。”
理智在勸告她保持冷靜,可意識在瘋狂地翻湧,思索此刻離開的可能。
“原來你也知道。”蕭渡玄的神情仍然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随意了。
他交疊的雙腿舒展,指骨也輕輕落了下來。
強大的威壓如有實形,讓沈希控制不住地想要逃離,她也知道這樣的說辭難堪,可她又能如何?
為了當年犯下的錯事,她贖的罪已經夠多了。
但下一瞬蕭渡玄陡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沈希沒有反應過來,便跌坐到了他的懷裏。
慌亂間她忘卻了禮儀,吃痛地喚道:“你!”
叩門聲也是在這個瞬間響起來的。
“表妹,我回來了!”蕭言揚聲說道,“你瞧瞧這盞新燈,合不合你的心意?”
他的聲音帶着笑意,即便隔着一扇木門,仍然是那般清晰。
蕭言怎麽回來得這麽快?
沈希猛地仰起頭,她死死地咬住牙關,拼命地掙紮着。
但蕭渡玄的容色依然沉靜,他的大手攬在她的腰間,漫不經心地撥弄着她的衣帶:“我這侄子,也見過你未着寸縷的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