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第七章

第七章

沈希的臉龐泛着櫻色,交領之上是細白的脖頸,明眸皓齒,朱唇潋滟。

既似是承雪的嬌柔梨花,又像是清美的出水芙蕖。

深褐色的樹木虬結,更将她的體态襯得纖細楚楚。

蕭言的耳根灼燒,他的喉嚨滾動,強逼着自己移開視線:“表妹,這……不太好,我們不可、不可這般。”

沈希沒有言語,只是輕輕地拽着蕭言的衣袖。

她真是不懂蕭言為何如此優柔寡斷,對男子而言不孟浪、不好色是極大的優點,更何況他還是那般地珍重她。

可也沒有必要到這個地步。

沈希吐息如蘭,她仰起臉:“等下午雪化我便就要走了,表哥。”

蕭言連她的眼都不敢看,視線無措地別到了一邊。

也是,她向來都以矜持端莊的姿态示人,即便是訂親的那日也沒有表露多少情緒。

蕭言不敢冒犯她,生怕讨了她的嫌,以至于現今兩人快要成親他還是這般,簡直比姑娘家還要羞澀。

沈希輕輕地擡起手,撫了下他的臉龐,笑着說道:“我不鬧表哥了,昨夜沒有睡好,待會兒我要再睡片刻去。”

說罷她便放下手,拎着裙擺作勢要離開。

蕭言心中忐忑又懊喪,臉上被她撫過的地方如有火在灼燒,他緊忙回身拉住沈希的衣袖。

但時機出了岔子,他剛欲說些什麽便有一行人走了過來。

沈希一擡頭見是族姐等人,便沒了興致。

她不着痕跡地将手抽回,笑着向衆人問候:“姐姐。”

族姐們正在熱火朝天地講着一件趣事,說的是樂平公主與驸馬的舊聞。

“據說公主出嫁前也曾和驸馬一同到過青雲寺,”一位族姐說道,“怨不得兩人那般相愛。”

樂平公主是蕭渡玄的胞妹,比沈希要長三歲。

兩人關系曾經很好,沈希還做過樂平公主名義上的伴讀。

眼見不遠處的人是她,衆人也紛紛止住話題,圍了過來向她問候。

都是女兒家,蕭言的身份便不免有些尴尬,他低咳一聲,向着沈希說道:“表妹你們聊,我先不打擾了。”

沈希含着盈盈笑意,輕聲說道:“好,那表哥我們下午再見。”

兩人之間的交互克制守禮,可蕭言眼底的情意卻是遮掩不了的。

方才言說八卦的族姐促狹地笑了一下,她柔聲說道:“再過兩年,這京城最恩愛夫妻的名頭大抵便要換人了。”

蕭言剛巧聽了一耳朵,臉頰上的熱意複又襲來,走出廊道許久心跳才漸漸慢下來。

但方才被沈希撫過的手背一直是酥麻的,仿佛仍有熱意殘存,清淺的蘭香絲絲縷縷地湧入心田,帶來難以言說的甘意。

下一回他一定不能這麽猶豫了。

表妹想同他親近,這是多難得的事。

只是她身上的香氣為何如此濃重?她到底在皇叔哪裏停了多久,才會将蘭香染到身上?

蕭言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但旋即他便搖了搖頭。

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

表妹是為了父親的事前去答謝皇叔,定然不會像尋常拜會那般說個三言兩語就離開的。

蕭言将手垂了下來,片刻後又忍不住擡手聞嗅了聞嗅。

沈希和族姐們在寺裏轉了轉,又聽了半個時辰的經,然後随着衆人去齋堂用了膳。

該說蕭言的運氣是真的好。

這偌大的寺廟裏,多餘的提燈竟都真的存放在了齋堂裏。

人一多話也就雜亂起來,族姐們平日都是矜持的婦人,可私底下也會聊些亂事。

聽到衆人的話題開始轉到偷情時,沈希終于是有些受不住了。

“小王氏沒什麽本事,就是有個好爹,據說生得标致,曾做過梁國公夫人那位守寡庶妹的入幕之賓。”一個族姐掩住唇悄聲說道,“這小王氏也學了這般做派,早在婚前便與人偷情,是大着肚子嫁進門的……”

有人問道:“她那丈夫就沒發覺嗎?還是情願做這綠毛龜?”

“自然沒發覺。”那族姐繼續說道,“小王氏雖然浪/蕩,但到底是長在深閨裏的,連表兄表弟都沒有幾個。”

衆人越聽越有興致:“那她那奸夫是誰?”

“說來你們別不信。”族姐說得眉飛色舞,差些忍不住拍了桌案,“是她那教習經書的西席先生!長她足足九歲呢!”

沈希陡地顫了一下,手中的瓷杯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不僅族姐,連齋堂裏的其餘香客也紛紛投來了目光。

茶水将她素白色的裙裾濺濕,碎瓷滾落到各處,一時之間齋堂內有些混亂。

沈希抿了抿唇,歉然地說道:“抱歉,我的手方才有些抽筋。”

她站起身,未等侍從近前便自己将落在腳邊的瓷片拾起。

全然沒必要的,但沈希幾乎是下意識地垂眸俯身,想掩住眼底的慌亂。

不過是些不相幹的人和事罷了。她反複地告訴自己。

類似的事永遠都不會出在她的身上,那些晦澀的秘聞更永遠不會有人知悉。

她只會是衆人豔羨的平王世子妃,只會是蕭言的妻子。

沈希重重地閉上眼睛,複又緩緩地睜開。

但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沈希剛剛擡起指尖,那鋒銳的碎瓷邊緣就将她的指腹劃出一道血痕。

族姐們緊忙上前,将她扶起:“你沒事吧,小希!”

血珠順着手腕流淌,像是落在雪地裏的紅梅,一個懂醫的族姐快步近前握住沈希的手,用帕子幫她簡單做了包紮。

那族姐憂心忡忡地說道:“下回可千萬別用手去拿了,小希!”

“這碎瓷瞧着尋常,最容易劃傷。”她拍了拍沈希的肩頭,“等回去以後,記得讓府醫再好好看看。”

“無妨的,阿姐。”沈希淺笑着說道,“不過是小傷而已。”

痛意細細密密,近乎是有些癢,的确不是什麽值得注意的傷處。

沈希也剛好借這個理由先走一步。

與她同住的族姐沈瑤有些憂心,還想陪她一起回去,也被沈希攔住了,她柔聲說道:“瑤姐姐不必勞煩,咱們姐妹難得一見,瑤姐姐再多與姐姐們說會兒話吧。”

沈希三言兩語便勸住了沈瑤。

外間的雪地依舊濕滑,加上對青雲寺的路不熟悉,她小心地走了片刻才發覺好像走岔路了。

這寺廟雖好,但同她似乎有些不相适。

沈希的心情煩悶起來,長廊空寂,衆人又都去鏟雪了,便是一個過路的小沙彌都尋不到。

她又繞過兩道轉口,仍是沒有尋到路。

但牆角一枝淩寒獨開的梅花吸引了她的目光。

沈希在燕地兩年,已經許久不曾看過梅花,相傳沈家始祖死于隆冬梅林,連沈氏旁支都避諱梅花。

別說栽植,就連去別處做官的沈家子弟,見到院落裏有梅也常常會移植到別處。

沈希卻是喜歡的。

她輕輕地撫上梅枝,聞嗅了一下初綻的紅梅。

冷香凜冽,悠長細密。

初聞清寒幽微,在肺腑流轉須臾後,則會泛起灼燒般的濃烈香氣。

頗有些像蕭渡玄偏愛的一種冷香。

沈希神情微怔,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可卻意外踩到石子,差些就要摔倒。

好在一雙手及時地扶在了她的腰側,制止她往後方跌的動作。

但與此同時方才還冷淡的香氣霎時變得濃郁,無聲息地灌入她的肺腑。

男人的聲音響起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誤闖了什麽地方。

“站好。”蕭渡玄松開手,輕聲說道。

沈希原本放松的心弦霎時繃得緊緊的,連垂在袖中的指骨都不自覺地屈起。

明明是很柔的語調,但就是讓她聽出了少許嚴厲的意味。

片刻後沈希才想起這不是在東宮。

蕭渡玄身着月白色的寬袍廣袖,身姿高挑挺拔,俊美翩然,氣度恍若谪仙,清舉玉質。

沈希站穩身子,她抿着唇向他行禮:“臣女見過陛下。”

“別說你是迷路才過來的,”蕭渡玄輕笑一聲,“都是大孩子了,不至于這般沒長進吧。”

他的姿态很随意,幾乎有些像是鄰家的兄長。

但壓迫感也無聲息地也落了下來,沈希長睫輕顫,朱唇也動了動。

“不是,陛下。”她低聲說道,“臣女是看見這裏有梅花,方才走了過來,擾了您的清閑,是臣女之過,臣女這就離開。”

蕭渡玄看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手受傷了?”

沈希的手僅在行禮時伸出來了一剎那,而且還被另一手給擋住了。

也不知道他是怎樣留意到的。

她的指節蜷縮着,本能地有些抗拒,但身體已經養成習慣,在蕭渡玄的話音落下後,便乖順地将手伸了出來。

沈希低聲說道:“回陛下,是方才在齋堂不小心被碎瓷劃傷了。”

“過來。”蕭渡玄眉心微動,似是有些不怿。

哪怕很清楚這裏不是東宮,沈希仍是控制不住地緊張。

蕭渡玄輕按住她的腕骨,讓随行的醫官給她上的藥。

那醫官生得面熟,對她笑得也很溫和。

但沈希放松不下來,也完全記不起來他是誰。

她渾身都緊緊地繃着,藥膏觸碰到傷處的痛感便更甚,似被蜇過一般泛起灼燒般的痛意,全靠蕭渡玄按着才沒有劇烈顫動。

處理好傷處後,沈希的額前已全是冷汗。

蕭渡玄按着她的腕骨,輕聲說道:“意外劃傷?真的不是看到以後故意去撿嗎?”

他的話音懶洋洋的,沒什麽關切的意味,反倒有些看笑話似的随性。

沈希也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蕭渡玄比她自己還要了解她。

“真不是,陛下。”她知道這樣的動作已經不合時宜,但沈希仍是忍不住別過了臉,不再看他。

蕭渡玄低笑一聲,沒有言語。

上過藥後,痛意漸漸地開始蔓延。

沈希臉頰微仰,忍不住地輕輕吸氣,視線亦是有些模糊發黑。

但當目光飄落到紙簍裏,瞧清楚那紙團間隙掩着的糕點時,她忽然就冷靜下來了。

那是清早時她給蕭渡玄送過來的精致糕點。

被棄之如履般地扔進了紙簍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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