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高大的花藤遮擋住了外間的視線。

蕭言垂眼看向沈希,他臉上的喜色溢于言表,既欣悅又激動,像是快要忍不住擁住她。

“真的嗎,表妹?”他的聲音顫抖,“我還以為……還以為你心意已決,真的不願再嫁給我了。”

沈希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會的,表哥。”

“先前的确是有人脅迫我,”她的眼睫顫了一下,“不過都過去了。”

沈希輕輕地撫上了蕭言的手,眸光晃動,似是想要安撫他。

但蕭言哪裏能夠咽下這口氣?

那些人卑劣,知道平王府惹不起,便在暗中百般給沈希使絆子。

蕭言看向沈希的眼睛,直接地問道:“是不是顧家的人又來尋你的麻煩?”

沈陸兩家的政敵關系人盡皆知,主要争鬥都在朝堂上。

與顧家則是私怨,且糾纏多年,弄得十分難看,最關鍵的一回是在燕地沈慶臣危難,顧家反水并徑直退親,置沈家于險地。

但這事是沒法說的。因為顧家選擇的是背棄齊王,投靠朝廷。

當年的事鬧得并不愉快,被退親後沈希當機立斷,立刻與平王府搭上了線,沒多時就與蕭言定親,顧家卻覺得她是早在暗裏就與蕭言有了首尾,因此被退親時才那般利落。

沈希從來都看不上眼這些人,也沒有為之煩心多久,對于那般卑劣難纏的人,多給他們一個眼神都是在浪費心神。

至于那位出身尊貴、聖眷深厚的未婚夫,她亦沒了半分好感。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蕭言竟真的願意為她和顧家杠上。

蕭言見沈希愣神,還以為她是在害怕,他急忙安撫地說道:“你別怕,表妹。”

“顧家有把柄在父親手裏,”他壓低聲解釋道,“前任武寧侯在北地的時候……做了些見不得光的事,被父親尋到了蹤跡。”

“那事極難看,”蕭言繼續說道,“足以令顧家滿門忠烈的聲名毀盡。”

他的眉眼依然溫潤,眸底卻帶着些狠戾,但那抹戾氣僅是一閃而過,轉眼就沒了影子。

北地?八成就是軍務上的事。

沈希敏銳地想起前朝的一樁舊事,邊将戰敗,卻屠戮百姓,假裝是殺死的敵人,謊報軍情,最後半座城都被殺空了。

她聽蕭渡玄提起的時候,都覺得膽寒。

也不知道老武寧侯做了什麽。

沈希看向蕭言,說道:“我相信你,表哥。”

“抱歉,那時候是我太慌亂了……”她眸光晃動,“我不該那樣不信任你的,表哥。”

蕭言看向沈希微紅的眼眶,心裏的憐意多到快要溢出來。

“哪裏是你的錯,表妹?”他按捺情緒,強忍着擁住沈希的沖動,“陸家不仁,顧家不義,我應當早就留意的,平白讓你受了這般多的委屈。”

沈希撫上蕭言的手,說道:“沒事的,表哥。”

“那些畢竟都是過去的事了,”她繼續說道,“他們再如何,也不能改變我即将成為你妻子的事實。”

壓在胸口經久的大石終于擡起。

蕭言的眉眼都忍不住地上揚,聽見沈希說出如此缱绻的情語,心中更是止不住地澎湃。

他忽然極是想要将她攬在懷裏。

但沈希擡起眼眸,打斷了蕭言的思緒:“表哥,我們能不能先不聲張,就當是仍要退婚,使一使障眼法,好亂了他們的謀劃。”

“馬上武寧侯就要回朝了,”她咬了下唇,“我還是有些怕到時會出亂子。”

武寧侯顧長風就是沈希的前未婚夫,出身尊貴,聖眷深厚,十六歲時就承襲爵位,成為顧氏掌門人,的确是個極出挑的人物。

無論是謀反的齊王還是新帝蕭渡玄,都十分倚重這位青年重臣。

不然沈希也不會挑中他做夫婿。

現今她倏然發現,用顧長風來做幌子也是極好的選擇。

蕭言也深深地怔了一瞬。

當初他和沈希定親的時候,采取的就是出其不意的計謀,那邊沈希退親的消息剛一傳來,他後腳就去提的親。

在蕭言順遂的一生裏,他再沒見過比顧長風更大、更可怕的敵人。

都說反水退婚的主意是顧長風敲定的,畢竟他這人冷情寡淡,的确是個沒什麽柔情的人。

唯有蕭言知道,他去提親的那日晚上,顧長風在沈府外站了整整一個雪夜。

“好,好。”蕭言緊緊地握住沈希的手,“表妹,我都聽你的。”

沈希笑了一下,她沒有再與蕭言多說。

得知平王手裏握着顧家這樣大的一個把柄,她的心情也舒快許多。

兩人正在花藤後說着,前方忽然傳來了壓低的争吵聲。

賓客已經散得快要盡了,争吵聲十分的壓抑,加之有侍女和護衛遮擋着,并不是十分刺耳。

沈希回過頭,瞧見是樂平公主和驸馬陳青識在拉扯,急忙帶着蕭言快步走了過去。

樂平公主似是有些崩潰,她壓低聲說道:“你知不知道我為你的事奔走了多久,你以為是什麽人都能在禦前當值的嗎?可你為什麽一點都瞧不見我的付出呢?”

“那個女人是什麽人,你是什麽人?”她近乎有些凄厲地說道,“你若是想永遠賦閑在家,就盡情同她厮混去吧!”

陳青識甩開樂平公主的手,冷冷地說道:“樂平,你理智些。”

他看樂平公主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即便已經暗裏撞見過他們二人争吵,沈希仍是無法相信,眼前這個神情悲哀、瘋狂的人居然會是昔日明豔張揚的樂平公主。

她拉住樂平公主的手,扶穩了她的身子。

回眸看向沈希的一剎那,樂平公主的眼淚陡地便落下來了。

今日可是她的二十歲生辰,然而她深愛的夫君竟是做出了這般折辱她的事情。

她可是公主,可是皇帝的親妹妹。

不,不是陳青識膽大包天到敢于折辱樂平公主,而是樂平公主無底線地後退,将這個權力也交到了陳青識的手裏。

沈希心底止不住地生出寒意。

她從來都不知道,情愛竟是這般可怖的物什,能叫一個人面目全非,連尊嚴都甘願叫人踩在腳下。

蕭言的眉頭也皺了皺。

都說樂平公主和驸馬相愛多年,最是琴瑟和鳴不過,怎麽聽她的話似在說陳青識有了旁的女人?

尋常男子,娶得高門妻子尚不敢肆意尋歡。

陳青識娶的可是公主,他怎麽敢如此胡來?這可不僅僅是移情別戀的事,說得嚴肅些這就是藐視皇室的權威。

樂平公主緊緊地擁住沈希,潸然淚下,似是忍受了不知多少的凄苦。

但情緒退下去後,她很快就恢複了沉穩,就放佛剛才的失态全是沈希的錯覺。

沈希還沒有想好怎麽安慰樂平公主,樂平公主便撫過她的手:“讓你見笑了,小希。”

樂平公主啞聲說道:“勞煩你就當什麽都沒瞧見吧。”

“阿言也是,姑母拜托你了,”她看向蕭言,聲音越來越低,“母後身體不好,我不能再讓她操心了,你能明白嗎?”

蕭言卻沒有立刻答應,他正色道:“姑母,驸馬平時待您也這般嗎?”

他的話語太直接了。

那雙溫潤的眼退去了少年人的懵懂,多了份屬于成年郎君的堅定。

樂平公主神色愕然,卻是第一時間反駁道:“青識、青識他平時并非這樣的……”

她的話語磕絆,聲音也越來越低。

再沒有比這更麻煩、更難看的事。

即便這些年來,沈希和父親的關系還算不錯,沈慶臣對她也很是偏疼,但在某些時刻,沈希還是無法克制地對沈慶臣生出怨怼。

母親病逝前,他們兩人每次的争吵就是這個樣子。

那時沈慶臣已經和崔氏的小姐有了牽扯,就等着母親病逝,好将心上人早些時候迎進門,遮一遮她那日漸大起的肚子。

曾經相愛的少年夫妻,在婚後未滿七年,就已然走到了盡頭。

可即便在那時,母親依然保持着傲骨。

所以沈希還是不能明白,樂平公主到底是吃了怎樣的迷魂藥,才會為了一個男人将自己作踐到這個地步?

但她沒有再說話,只輕輕拉過蕭言的手,向着樂平公主說道:“我們明白,公主,今日我們就先不打擾您了。”

蕭言仍想說些什麽,沈希手下使力掐了他一把,他才徹底噤聲。

向樂平公主道別後,她拉着蕭言快步離開。

沈希步子小,但是走得很急,蕭言被她一路拽着,連聲說道:“表妹,表妹,你慢些!”

等到走遠了沈希才放開他,她低聲說道:“表哥,你是沒同姑娘打過交道嗎?”

她的語意含蓄,但蕭言瞬時沒了方才的氣勢。

“表妹,你消消氣。”他緊忙說道,“方才是我說錯了話。”

見沈希的眉還微微皺着,蕭言拉過她的手,往自己的身上打去:“好表妹,你別生氣,氣壞了可怎麽辦?你若是氣得厲害,就打我吧。”

沈希哪裏會生氣呢?

她就是想要蕭言吃個教訓,被他拽過手的剎那,她就禁不住笑了出來。

見她笑了,蕭言也笑了出來。

兩個人并肩走過月洞門,然而沈希擡頭的剎那,便與蕭渡玄的目光直直地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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