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蕭言雖然應了沈希的話,但心中仍是一直覺着不安。

前幾日父親大勝的消息傳來,過不了多久就要回朝,等到平王回來後,別說是顧家,就算陸恪本人來找麻煩也絲毫不須懼怕。

他還是覺得不必這般急的。

不過一想到那日沈希紅了的眼眸,蕭言還是禁不住地生出憐意。

這些年來表妹受了太多委屈。他不能讓她再繼續活在恐慌和緊張中了。

再一想到她含羞懇求時的神情,蕭言的耳根更是灼灼地燒了起來。

真是跟做夢一樣。

再有一個月不到,表妹竟真的要成為他的妻子了。

蕭言斂了容色,步履也加快少許。

但不知為何,蕭言總覺得有人在跟着他,那視線并沒有多麽銳利,卻一直緊緊地黏在他的背後,像是藏在暗處的毒蛇。

沈慶臣從燕地回來後,只私下辦了接風宴,沈宣的接風宴亦僅僅請了相熟的親朋,府中許久都沒有辦過大的宴席。

不過那時候要是辦也不成,他的身份到底特殊,也就是近來風聲靜了,越國公府方才再度熱鬧起來。

今日來的女客頗多,但男客也不少。

臨到春闱,有大膽的士子更是直接過來投遞行卷。

蕭言停下腳步,觀察四周了片刻,那目光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就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他的錯覺。

興許是杯弓蛇影了。

蕭言搖了搖頭,他步履匆匆,但過去的時候沈慶臣那裏仍是已經有了客人。

因是貴客,送過茶水後門早就掩上了,連通傳的人都離得遠遠的。

侍從也頗為無措,全然沒想到準姑爺會在這時候過來。

衆人急忙引他到待客的居室,小心地說道:“世子,勞煩您先在此地休歇片刻,等待會兒國公談完,我們立刻就請您過去。”

沈慶臣的近侍郎官也緊忙趕了過來,他臉上擺着笑容,試探地問道:“仆見過世子,世子匆匆到來,是想與國公商談公事還是私事?若是公事的話,您不妨先與仆說說,待會兒也好提前安排。”

“不是公事。”蕭言溫潤的眼擡起,卻沒有多說的意思。

他面上沉靜,心中卻有些焦灼。

能叫越國公府邸的人稱為貴客的本就不多,而且還是在他的跟前如此稱呼……

蕭言複又想起方才的那道視線,煩躁不安的情緒再度開始上湧。

內間人商談的時間極長,大約半個時辰後,掩着的門才再度被推開。

“哪裏是過譽?沈府君勤政愛民,自然當得起如此禮遇。”一道輕緩但略顯尖細的聲音響起,“大人也不必憂心過多,您的功績陛下亦全都記着呢。”

府君是對逝者的敬稱,言說的應當是沈希的小叔沈霜天。

是沈霜天的事情有了轉機。難道是禮部的朝臣?

蕭言漫不經心地想着,但下一刻他當即就愣怔在了原處。

紫袍微動,掀起清風。

來人面白無須,含笑投來了視線,溫聲向他問候道:“蕭世子。”

蕭言一瞬間就明白了來人是誰。

是蕭渡玄身邊的人。而且竟身着紫衣,這在最得信重的內侍中也只有一兩位。

蕭言有些震驚,怪不得侍從們将之稱為貴客。

帶着天子的旨意過來的,自然是頂級的貴客,別說是他,就算是他父親平王過來,亦是要在後面候着的。

他緊忙迎了上去。

沈慶臣是這時候才知道外頭有人候着,他頗有些困惑,蕭言這時候過來做什麽,沈希又不在他這裏。

“多謝常中使。”他向着紫衣內侍說道,“今日之事,實在辛苦中使。”

蕭言陡地警醒過來。

竟是常鶴。平王專門與他提點過,蕭渡玄身邊最得信重的便是他。

常鶴笑着向沈慶臣說道:“大人,府裏可有能借一步說話的地方?鄙人有些話想同世子言說。”

他的目光溫和,若不是身上紫衣華重,幾乎就像是個尋常男子了。

但蕭言的心卻陡地冷下來了。

被常鶴看過來時,他總覺得腦中的想法被盡數猜透了,無所遁形的恐慌霎時壓了下來,再一想到剛才一直黏在他背後的那道目光,蕭言的心神都亂了起來。

沈慶臣應道:“有,常中使,那邊的暖閣都是收拾好的,我讓侍從帶你們過去。”

常鶴笑着說道:“多謝沈大人。”

将常鶴和蕭言送過去後,沈慶臣便轉過了身,他向着侍從低聲說道:“将姑娘喚過來一趟。”

他臉上的笑意消失,眉亦是緊緊皺了起來。

流水伴着落花,将盛滿果飲和茶水的酒器和着樂聲送到各處,行酒令的聲音此起彼伏,原本無人問津的酸汁都被喝了個精光。

沈希卻沒有興致再去參與,她心急如焚,過片刻就要遣人就看一眼漏鐘。

都已經半個時辰過去,蕭言那邊卻還沒有消息傳來。

難道是出什麽岔子了嗎?

事以密成,語以洩敗。

此事本就晦澀,因之沈希連父親都沒有告訴,求的就是一個穩妥。

沈慶臣是極聰明的人,哪怕她不事先告知,他也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順着蕭言的話語演下去。

她卻沒想到一件簡單的小事竟會拖了這般久。

宴席過半後,沈希的心思已經全亂了,當沈慶臣遣人過來的時候,她更是直接就離了席。

沈慶臣的眉心微蹙,問道:“蕭言是你叫過來的嗎?”

他們到底是血濃于水的父女。

沈慶臣一瞧她的神情,便能猜出個大概,沈希自小養在宮裏,城府深心機重,又素來喜歡先斬後奏,類似的事也常有。

哪成想今日竟出現了這樣的巧合。

事到如今,沈希也沒什麽好瞞着的,她點了點頭。

沈慶臣有些頭疼地說道:“今日常鶴也過來了,兩人剛巧撞見。”

常鶴是蕭渡玄身邊的近侍。

沈希的胸腔陡地浸滿寒意,她的指節發顫,臉上連勉強的笑意都撐不起來。

常鶴可遠比江太醫要難見到的多,他平時鮮少離宮,每次出宮都是替蕭渡玄做隐秘事。

他瞧起來藹然,行事卻陰狠毒辣。

許多年前沈希便聽人私下裏喚常鶴為太子的鷹犬,但蕭渡玄從不懲治他,因常鶴忠誠至極,所有的行動無一不是出自蕭渡玄的意志。

這哪裏會是巧合?

一個沈慶臣其實是不足以讓常鶴過來的,蕭渡玄的箭矢分明指向的是她。

他大抵已經發現了她想做的事。

無法言說的強烈恐懼漸漸襲來,沈希緊緊地攥住手指,容顏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她剛想說什麽,便見常鶴緩步走了過來。

常鶴溫聲說道:“真巧,剛才在下還在想該怎樣請您過來呢。”

他一襲紫衣,比之當年的紅衣更加勢重。

能讓蕭渡玄遣常鶴出來的人不多,沈希萬萬沒有想到,她有朝一日會成為其中之一。

但她不覺得榮寵,只覺得有深重的恐懼在瘋狂地叫嚣。

身體裏的流動的血凝結成冰,尖銳地刺痛每一寸的血管。

“姑娘,公主今日也過來了,”常鶴輕聲說道,“說有事想和您談一談,只一刻鐘的功夫便可。”

他看向沈希,聲音低柔地說道:“不知姑娘可否賞面?”

這是昭然的鴻門宴。

但沈希沒有任何拒絕的可能,她看了眼身後的父親,啞聲說道:“父親,那我先過去了。”

沈慶臣張了張唇,似是想再說些什麽,沈希便已經擦過他的身随着常鶴離開。

“姑娘不必害怕,”常鶴輕聲地說道,“公主只同您說一刻鐘的話,待會兒就會令您回來的。”

他的話語帶着安撫的意味,但沈希卻全然聽不進他的話。

她的掌心盡是冷汗,胸腔裏的心跳愈加紊亂,提着羅裙的指節也在不斷地打顫。

瞧見水榭裏男人玄衣的那一剎,沈希心中只餘下了恐懼。

她如行屍走肉般向着那石階走去。

腦海裏的思緒如亂麻般擰成一團,連一句完整的話語都想不清楚。

蕭渡玄站在水榭裏,容色如常,聲音甚至有些過分的柔:“過來。”

這是她家後山的一處湖泊,人跡鮮至,又常年背着日光,哪怕是在二三月的暖春,亦有着難以消解的寒意。

此處是空曠寂寥的,但沈希卻只覺得密不透風。

水榭華美,巧奪天工。

落在她的眼裏,亦是巨大的金籠。

那一刻她心裏只餘下了“逃”這一個念頭。

是理智在催逼着她向前走去。

恐懼到達一定地步,無助會變得具象化,支配着身體完成應做的事情。

走到蕭渡玄跟前時,沈希的意識方才回來,她額前盡是冷汗,袖中的指節死死地攥着。

她低下頭,貝齒緊咬着下唇。

良久,沈希才顫聲喚道:“陛下,臣女……”

蕭渡玄看向她的眼眸,輕聲打斷她的話語:“跪下。”

他的聲音輕柔,俊美的臉龐亦沒什麽怒意。

但徹骨的冷意霎時席卷了沈希的身軀。

四方候着的都是蕭渡玄的親兵。

他再怎麽摧折她,也從來沒有在人前這樣過。

蕭渡玄輕聲說道:“聽不懂嗎?”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只是一瞬間,強烈的壓迫感就變得如有實形,讓沈希的吐息都變得困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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