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光墜落01
星光墜落01
荊州,北郊。
無數記者、狗仔正扛着攝像機,興奮無比地探索一片密林。密林外是本市最大的墓園和火葬場所在地,密林深處,則住着當今內娛最受矚目的頂流——
暗黑風格的哥特搖滾樂隊主唱,尤融,那些謎一樣暗含懲戒與罪惡的歌詞,從他低啞的喉間溢出時,整個世界會陷入一場病态的狂歡。
媒體稱他是天神降臨,是上帝遺忘在人間的天使。
對外部世界毫不在意的主唱此刻醉得不輕,一面渾然忘我地彈琴,一面喃喃念着某個人的名字,像一句咒語,敲打在樂隊每個人的心頭。
別墅裏煙霧缭繞,室內一貫不開燈,只有無數泛着香味的燭臺,從各個牆面蔓延至屋頂。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室內的鋼琴曲聲卻始終沒停。
曲子是《瘋人院》,彈琴的人手指白皙細膩、靈動皎潔,像花間飛舞的蝴蝶。尤融裹了件黑底暗金的睡袍,臉頰被酒精蒸得泛紅,整個人豔麗異常,像暗夜鬼魅。左手腕上的火紅色蝴蝶紋身,這會也跟着節奏翩翩起舞,栩栩如生。
樂隊幾人散布在屋內,有人抽雪茄,有人品酒,每個人都帶着心事。
這是他們出道以後規模最大的世界巡回演唱會前一晚,說好一起排練,他們卻被迫欣賞了一天主唱發瘋。雨越下越大,喝酒的人喝得更猛,抽煙的人劇烈咳嗽。
有人趴在大落地窗前看雨,看得出神,又猛地被外面極遠處攝影機的閃爍紅燈給晃了下眼睛。
尤融沉浸式彈完一曲《怪物》,緩緩起身,恍惚看着外面的雨,“這樣潮濕的天,玫瑰大抵是燒不着的,對嗎?”
鍵盤手珈蓮趕忙應他,“能燒,我們有酒,我這就陪你去。”
他熱切上前想拉尤融的手,被尤融蹙眉躲開了,從鋼琴架上拿過黑色絲絨手套,将手指和蝴蝶紋身藏好,這才虛虛牽了珈蓮,慵懶地往外走。臨出門前,珈蓮快速拿過兩瓶烈酒,連帶着打火機。
院子四面臨水,水岸外面種植了大片終年火熱的玫瑰,籠罩着近乎透明的屋子,像荒島之上的錦繡繁花。
烈酒被傾倒在花叢上,尤融接過火機,俯身将花點燃。珈蓮在他身後,癡癡望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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頃刻間火光漫天,尤融站在其間,看暴雨與火糾纏,明明滅滅,不止不歇…還真是像極了他絕望的愛情。
屋裏的三人站在牆內往外看,樹林裏的媒體與狗仔更是拼命按着攝影機。畫面裏的人站在火海裏,衣袍獵獵,不帶憐憫地處決了滿院玫瑰,微笑看它們無聲地嘶吼、凋敝…
章野拿傘走出來,撐在尤融頭頂,視線卻落在他滴水的鬓邊…卷發淋得透濕,恍惚遮住一側眉眼,身上袍子緊緊裹縛,遮不住晃眼的瑩白。
“進去吧,”章野也染上憂傷,“我陪你唱歌。”
一行人再次進屋,甚至顧不上擦頭發、整理衣服。尤融坐回鋼琴邊,起頭彈了段曲子,是《Bad Guy》,他們都很熟悉的歌。
章野坐到大提琴前,肖一鳴敲響架子鼓,周洛依舊彈他的貝斯,只有珈蓮瘋得厲害,從屋裏找出一支竹笛,以笛子曲加入這場盛世狂歡。
信息的洪流像海嘯一樣,頃刻間席卷了網絡,跟室內奔騰流淌的音樂,融成一個交相輝映的璀璨世界。
頭版頭條寫着——
#火燒玫瑰園,演唱會前夜的夢幻詩歌。#
-
聖殿裏,人群密密麻麻,宛如芸芸衆生。
高高矗立的舞臺,被籠罩在星火一般璀璨的燈光下,流光溢彩。全場數不清的熒光棒、人形立牌,人們嘶吼着尤融的名字,樂隊的名字。
耀眼的舞臺燈光,大屏幕頂端懸着黑色燙金的四個大字,宣示着這場巡回演唱會的主題——
「笙歌和樂。」
舞臺頂端緩緩下墜一個巨大的黑色鐵籠子。同一時刻,陷在地底的中心舞臺緩緩升起,上面站着一個桀骜不馴、周身清冷的人影。
一如過去每一次的舞臺,他永遠摯愛黑色哥特風格,背後是囚鳥的一對巨大羽翼,眼梢末端帶着銀色血淚,眸光深邃,形銷骨立,整個人清冷而又妖冶。
在鐵籠墜地的劇烈響聲中,尤融身後的一對翅膀被荊棘利刺割傷,黑色羽毛漫天灑落,在臺上渲染開一場華麗陰郁的暴雨。
尤融撥動琴弦,宣告演唱會開始,全場粉絲瘋狂喊叫,有人激動到眼淚紛飛。
燈光籠在他身上,一瞬間換成幽暗的藍,眼前畫面看着像無間地獄,他是孤身被囚禁的神。
……
中場休息,尤融靠在沙發上,靜靜端着紅酒杯。章野站在休息室外抽煙,極嗆人的一種雪茄,卻令他迷戀。
樂隊的經紀人駱屏園走來,跟他并排抽煙,眼角掠過休息室裏面,輕聲嘆氣,“痛苦,你看不出來嗎?他玩的不是搖滾,是痛苦。”
章野眯着眼,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痛苦,是藝術家的精神財富,是我們這群人賴以生存的氧氣。”
“這是他的靈感來源,活下去的藥。”章野嘆氣,“他上瘾了,但你看看場上那些人,不也全他媽瘋了…整場演出就是一群精神病人的盛宴!”
“不像當年阮笙歌,”章野狠狠折斷雪茄,用指尖滅掉火星,“像太陽一樣耀眼,跟随他的人連血液都在狂歡。”
“走了,該上場了。”
這晚,樂隊演奏的最後一首歌,是當初阮笙歌為尤融寫的《紫色長夜》,決賽一戰封神的壓軸曲目。
尤融将歌詞和旋律改了,歌名也改了,叫《璀璨華燈》。
唯一一首不是哥特風格的歌。
尤融上臺時,穿了件酒紅色絲絨上衣,頂上兩顆紐扣開着,露出白皙漂亮的鎖骨,脖頸上一根極細的黑色金屬鏈子,底部墜着骷髅圖案。牛仔褲束着的纖細腰身上,環着一根黑色閃耀的金屬腰鏈,底部是只小狐貍。
章野看着他…慵懶的卷發,微翹的嘴唇,輕眯的眼睛,随音樂晃動的身體,章野有剎那的失神,還以為回到了那年那月,眼前的人是阮笙歌。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尤融變得那麽像他。
章野搖搖頭,不讓自己在臺上晃神,指尖卻有一個音符彈錯了,尤融在前方回頭看他。
章野用唇形講話,問:“找不到他,真讓你這樣痛苦嗎?”
尤融只是笑,那笑燦爛異常,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甚至露出鮮見的兩顆可愛小虎牙。
一如章野第一次見他時,私下感慨的那般俊俏。
君子如玉,皚皚白雪一樣幹淨的少年郎。
多少年沒見他這樣的笑了?
章野的手指握得死緊,手臂微微顫抖,一如此刻紛亂的心。最後一次跟阮笙歌見面時,他問阮笙歌,什麽時候能不再折磨尤融。
阮笙歌當時目光冷得可怕,周身戾氣叢生,只用低啞的嗓音說了句:
“管好你自己。”
三年了,這兩個人互相折磨,不死不休,像要同歸于盡似的。
他看不懂,一個都看不懂。
十月底,首次巡回演唱會,全部演出都結束了。
休息室,拿着酒瓶醉眼迷離的尤融,依然沒走出來。眼前晃動着幻覺一般的畫面,三年前,阮笙歌初賽奪冠,拉着他進休息室,獎杯跌落在沙發腳,阮笙歌瘋得那麽炙熱,将他壓在沙發上親,不要命地親。
休息室外,無數媒體激動得不停敲門,想采訪阮笙歌。當時他心跳如鼓,整個人都麻了,拼命想推開阮笙歌,連連提醒他,外面全是媒體。
阮笙歌牽着他走出去的時候,兩人口罩遮住的嘴唇,都紅腫得不成樣子…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
這是他愛的阮笙歌,那樣桀骜不馴,熱情如火。
“阮笙歌——”
尤融醉得不輕,将臉頰貼着酒瓶,望着空氣笑,像個無辜的孩子。
“你喜歡小羊,不可以只喜歡小羊聽話…也要喜歡小羊調皮。”
似真似幻,空氣裏漸漸凝聚出那張日思夜想的臉,嗓音依舊蠱惑人心。
“我不喜歡小羊,我只喜歡你,小狐貍!哥哥是長着翅膀的狼,盯上你了,就要把你撲倒,一口一口吃掉。”
尤融縮起脖子,怕癢似地閃躲。“搖滾巨星阮笙歌,”眼淚忽然間落下來,聲音哽咽了,“阮笙歌天下最帥…”
還沒等來回應,忽然一道刺眼的光線從門的位置射進來。尤融拿酒瓶想擋住眼睛,可酒瓶空了,眼睛被光刺痛,流了更多眼淚,什麽也看不見了。
驟然間,一道冰冷的刀刃抵上咽喉,從喉結處刮過,帶起一道細細的血痕。
森冷而危險的聲音迫近耳邊,像地獄來索命的鬼。
“好久不見。”
那人說着,刀刃更迫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