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昔年笙歌10
昔年笙歌10
怕女生聽不懂,阮笙歌索性補了一句,“他只能跟我一起看電影。”
尤融腦子裏嗡地一聲,像有什麽坍塌了,風暴過後,只剩下一片無措。
一時之間,他甚至想不到說辭,來挽救這個尴尬的場面。
幸好章野更擅長應付這種局面,“妹妹,是這樣啊,尤融看電影挺講究,不過他聽歌很自由,如果你有興趣,歡迎來我們酒吧,到時候給你留個最好的卡座,請你吃果盤,喝酒。”
阮笙歌這才笑了,恢複了一貫的随和親切,“對,記我賬上,保準你玩得開心。”
女生本來被阮笙歌兩句話傷到,眼睛都紅了,這會對着阮笙歌那笑得極溫柔的臉,情緒又緩和不少。
她看了眼尤融,問:“我一個人不敢去酒吧,到時候你可以陪我一起嗎?”
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尤融臉上,尤融耳根燒燙了,不自在地應下,“行,等期末考結束後。”
女生揚唇,拿手機想順勢加微信,阮笙歌又要發話,章野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腳,讓他差不多得了。
“你加我微信吧,到時候直接跟我聯系。我叫章野,樂隊的主音吉他手。”
“那好,我叫苗樂樂。新聞系大一1班,跟…尤融一個班,以前也是荊州一中的,就在他隔壁班上。”
就這樣,女生最後跟章野加了微信,連看了尤融好幾眼後,腳步匆匆跑走了。
一場奇怪的風波,就這麽化解了。
尤融看向阮笙歌,阮笙歌似乎不大高興,悶頭吃飯,也不說話。
尤融挺困惑的,不傷害別人,是不是包括不能當衆拒絕一個女生,讓她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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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很篤定,現在又是一片茫然。
阮笙歌這人,總是讓人猜不透,弄不懂。
這頓聚餐吃了很長時間,走出食堂的時候,阮笙歌站在臺階上,也沒看尤融,只說了聲“帶他們回去排練”就招呼幾個兄弟大步走了。
尤融一個人杵在原地待了待,後知後覺地發現,他的行李箱也被周洛提走了。
捏着手機和校園卡,他決定下午就在學校逛逛,反正他們要排練,自己回去也沒事可做。
公告欄上有學校的各項通知,最中心位置是今年大一新生,各個專業的入校最高分名單。
尤融高考是全省第二,荊大入學新生的第一名,名字和照片被貼在最顯眼的位置。
這會公告欄邊站了不少人,最鶴立雞群的幾個,就是阮笙歌一行人。
“牛逼啊!真牛逼。”肖一鳴難以置信,“雖然看他就是好學生的樣兒,但牛逼成這樣,屬實想不到。”
周洛沒說話,對着“新聞系”三個字發呆,不知在想什麽。
章野拍了把阮笙歌的肩,阮笙歌皺眉,“拿開你的手。”
章野更欠了,“兄弟剛幫你解圍,你就這樣謝我?”
“解什麽圍?你自己想加微信,當我看不出來。”
“放你媽的屁,我又不是肖一鳴,沒有綠帽癖。人妹子一看就是盯上了尤融,我加不加的,除了解圍,還能有什麽用。”
肖一鳴狠力踹了他一腳,罵道滾去死。
阮笙歌沒說話,目光始終落在公告欄裏,尤融那張笑得露出小虎牙的兩寸照片上。
章野說:“其實你攔不住的,這種高顏值學霸,女生最愛的類型,被人拿下是遲早的事。”
肖一鳴走過來補刀,“而且他跟你不一樣,他人那麽單純,根本不懂拒絕。我打賭,他撐不過一個月,就會名草有主。”
周洛嘆了口氣,想半天想不出安慰的話。
阮笙歌終于轉身,臉上沒什麽表情,“走吧,練歌去。”
尤融在圖書樓閱覽室看了一下午的書,先前再困惑複雜的心思,這會也沉澱下來了。
天黑了,拎着剛去領的明天軍訓的衣服袋子,他一路散步走回家。
本想在食堂解決晚飯,忽然好奇阮笙歌今天還會不會給他做飯,鬼使神差餓着肚子回的家。
門一打開,餐桌方向飄來極誘人的香味。
餐廳亮着白熾燈,阮笙歌洗了手從廚房走出來,尤融問:“他們幾個回去了?”
阮笙歌招呼他洗手吃飯,“早走了。”
尤融從廚房出來時,準備給阮笙歌拿啤酒,阮笙歌搖頭,“等晚上回來再喝,吃飯吧。”
“噢。”
尤融坐下,跟阮笙歌面對面,視線落在餐桌上,今晚菜挺豐盛,有口水雞,糖醋魚,土豆牛腩,還有包菜粉絲。
尤融問:“你下午沒回學校?”
“請假了。”
尤融用公筷給阮笙歌夾了一大口糖醋魚,“以後別老請假,學習還是得上心。”
阮笙歌放下筷子,像是被他氣笑了。
“怎麽了?”尤融問。
“糖醋魚是你愛吃的,你夾給我幹嘛?”
說是那麽說,阮笙歌還是慢悠悠吃了一口。
“還有,我學習上不上心,你知道?你不會以為我是個學渣吧?你可以去問問,去年高考綿川市第一是誰。我進音樂學院,是因為我喜歡音樂,跟我是不是學渣沒關系。”
尤融唇角繃了繃,低頭夾菜,緩緩憋出一句,“我就随口一說,你別介意,我沒說過你是學渣。”
阮笙歌沒說話,尤融也不知道怎麽暖場,兩人沉默地吃完一頓飯。
阮笙歌收拾完餐桌,背着吉他包又要出門,尤融心裏憋着一股勁,在門口攔下了他。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他下了決心,這問題盤桓在他腦子裏很久了,好幾次想問,又怕擊碎什麽美好幻境,現下他覺得有些東西還是弄清楚比較好,“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什麽意思?”阮笙歌換好鞋,腳步頓住,回身看他。
“今天下午,我想了一下午,還是弄不明白。我這人很普通,一點優點也找不到,生活乏味,學習以外的事,一竅不通。我甚至跟你說話時,都想不出有趣的話題。”尤融看着阮笙歌,緊張得握緊手心,“所以你為什麽要跟我做朋友?”
阮笙歌聽了,唇角一點點漾開笑意,眼裏的光也柔和起來,一雙眼睛像深邃的星空,卷着濃得化不開的暗芒。
他伸手揉了揉尤融的頭發,“那晚上繼續想,等我回來,告訴你答案。”
“噢。”
尤融想不到,他鼓起勇氣好不容易問出來,居然是沒有答案的答案。
但話說出口,一直以來積壓在心裏的東西,好像頃刻間釋放,他感覺整個人都輕松了。
尤融目送阮笙歌離去,看他腳步輕快,聽他心情不錯地哼歌,最後,去陽臺目送他跨上機車,速度格外快地駛離。
尤融關上家門,整個晚上無心學習,将軍訓的衣服洗了晾了,洗好澡換上睡衣,坐在沙發上,第一次擺弄起了阮笙歌的唱片機。
音樂最是能撫平心緒,無論聽歌的人有多少惶惑不安,最後總能融化在音符的海洋裏。
他拿手機切換着氛圍燈,找到一種紫色和深藍混合的顏色,目光幽幽望着電視屏幕裏倒映出的,自己沾染上流光溢彩的臉,腦子裏放空…
到最後,整個人飄忽得像在做夢,心跳咚咚的,他去冰箱拿了瓶冰啤酒,打開,站在廚臺邊嘗了一口,沁涼,有點古怪的味道,但回味很悠長。
舔了舔嘴唇,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腦子裏浮現阮笙歌的臉,尤融低頭看着手裏的啤酒瓶,腳步悠哉地将酒拿到了客廳。
阮笙歌喜歡坐在這個位置喝酒吧?尤融比劃着,然後坐了下去,确實不錯。
這晚阮笙歌回來得比平時早,然後就看到這個畫面。
尤融歪倒在沙發上,睡得跟個小孩似的,頭發亂了,嘴角一抹傻笑。茶幾上擺了個空酒瓶,氛圍燈開着奇怪的顏色,唱片機停了,唱片還架在上面。
阮笙歌将吉他包放回位置,去廚房洗了手,将帶回來的辣鹵鴨脖裝在盤子裏,掰開一次性筷子。
而後,他蹲在沙發邊,笑望着尤融的睡顏。
瘦削的下颌,窄小的臉,奶白的膚色,真的純良無害。阮笙歌望着他的臉頰,拿手指比劃着要不要捏一把,把人叫醒。
最後,他湊到尤融耳邊,輕輕地問:“那個答案,你不要了嗎?”
尤融跟在夢中猛然被喚醒似地,下一秒睜開了眼睛,直直看向阮笙歌,“你回來了?”
阮笙歌扶他坐起來,“給你帶了好吃的鴨脖。”
“行,我去給你拿酒。”尤融起身往廚房走。
再回來時,就見阮笙歌用手撚起一個鴨脖,放進嘴裏嘗了嘗,皺着眉道:“還真不是一般的辣,需要适應。”
尤融撲哧一笑,在他身側坐下,接過阮笙歌遞來的筷子,開始品嘗鴨脖。
中辣,他最愛的辣度,果然好吃,現在阮笙歌對他的口味基本了如指掌。
尤融見阮笙歌開始喝酒,想提醒他什麽,他可真是想了一晚上,當然最後思緒已經不知道飄到哪裏了。想不出來的事,等着阮笙歌告訴他就好。
阮笙歌的讀心術開始發揮作用,也沒繞彎子,就着啤酒和晦暗的燈光,緩緩開口,聲音很低,一種聽了很舒适很受用的氛圍。
“我第一眼見你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你這樣子,我爸指不定多歡喜,他就不會把我攆出家門,跟我斷絕父子關系。”
“後來,那幫小混混欺負你,我不知道你這麽高的個子,為什麽不還手,要選擇逆來順受。我見不得那些人弄髒你的白襯衫,也不想看你蹲在那抱着頭。”
“那個畫面我真忍不了,當時沖上去,是我的本.能。”
“你這人,幹淨得像一張白紙,又勤奮,性子又可愛…我怕有天你對這世界失望,變成另外的樣子,所以,我想保護你。”
尤融一直靜靜地聽,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從不知道他在阮笙歌的眼裏,竟是那樣的好。
确切地說,從前的人生裏,沒人這樣誇過他,他從別人眼裏看到的都是另外那些讓人想躲避,甚至令他羞愧的東西。
媽媽眼裏的小傻瓜,離家時毫不猶豫丢掉的包袱;爸爸口中那個不知廉恥的廢物、白眼狼。
找碴的一撥又一撥人,嘴裏叫罵喊打的“小白臉”。
老師皺眉,訓誡着要樂于幫助同學,不要冷冰冰的“自私學生”。
他從沒跟阮笙歌說過,他的家庭、成長,還有夢想。
更沒說過,他曾說無差別讨厭所有人,那些人裏,首當其沖是他自己。
很多很多年的時間,他恨自己,恨得透不過氣。
這個晚上,尤融看着阮笙歌的臉,目光越來越恍惚,酒精放大了人的情緒,于是眼眶裏像有什麽易碎的東西一點點在凝結,就快要傾瀉而出。
阮笙歌蹙起眉,小心地放下啤酒瓶,湊近了看他。
“怎麽了?對不起,我不該亂說話,那些不高興的事你忘了就好,以後我們都不提。”
“嗯。”
一句回答,沉甸甸地,像害怕被再次丢棄的心。
外表再怎麽堅硬,內裏都是易碎的,像水晶,像初生的花朵,經不起再多猛烈的風吹雨打。
末了,阮笙歌又使壞,開始捏他的臉。
“期末考後,過來酒吧聽歌,這是你答應的。”
尤融點頭,任複雜的思緒自心間一一劃過,“嗯,絕不食言。”
阮笙歌用手指摩挲着尤融的下颌,目光深了。
“所以說,你要帶那個苗樂樂,一起來聽歌,還絕不食言是吧?”
尤融一時有點懵,這話題跳躍太大,直接變了性質,他迷茫地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