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人間歸岸16

人間歸岸16

一場劍拔弩張之後,阮笙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三個人各自懷着複雜的心思,圍坐在小木桌邊,開始吃年夜飯。

禾苗給兩個男人各盛了滿滿一碗餃子,自己的小碗裏只剩下三個。

尤融用公筷将自己碗裏的餃子又夾了五個給她。阮笙歌想視而不見都不行,死死握着拳頭,臉色已經不能看。

屋裏從門和窗兩邊源源不斷灌進冷風,門被阮笙歌踹塌了,關不上,窗戶本來就是破的。

室內溫度足有零下七八度,尤融自床上下來,身上穿的只有薄毛衣和牛仔褲。坐在椅子上,很明顯身子打顫。

阮笙歌站起來,沉着臉将自己身上的毛呢大衣脫下,要往尤融身上裹,被尤融冷着臉一下揮到了地上。

禾苗見了,也不敢說話,只從架子上取下給他洗好晾幹的羽絨服,體貼地披在他背上。尤融沒拒絕,還沖她笑,笑得那麽溫柔,阮笙歌心裏極不是滋味。

菜是熱乎的,往上飄着白氣,很香,是竈臺鐵鍋才能燒出來的味道。

看得出,這姑娘貼心也賢惠,自己沒來之前,本只有他們兩人過年,卻做了好幾道菜。

竹筍煨雞塊,腌菜嫩豆腐湯,紅燒小黃魚,豆角燒茄子,主食是餃子。

阮笙歌悶頭吃着,心裏百轉千回。

對面,尤融兩人仿佛看不見他,暗戳戳地互相給對方夾菜,雖然用的都是公筷,兩個人眉來眼去的,倒像是真有了感情。

阮笙歌四肢百骸都躁動不安起來,分分鐘想将桌子掀了,死命地忍,在心裏盤算,吃過飯就要将尤融帶回家,管他恨不恨,帶回家任他發洩也比這樣放他走遠要好。

“她是你請的臨時演員?”

阮笙歌漫不經心地試探,迎來尤融一聲嗤笑。

“我又不是你,對演戲那麽感興趣。”

阮笙歌吃了癟,繼續忍耐,邊吃菜邊說:

“我不管你倆之間發生過什麽,現在是什麽關系,”阮笙歌猛地拍了把桌子,小桌子有一種快要崩塌的感覺,晃得厲害,“吃過飯,你就得跟我回家。”

“憑什麽?”尤融放下筷子,冷冷盯着他,“你以為你是誰?”

“我是你男人!我們拜過堂,許諾要三生三世在一起。”

阮笙歌心态徹底崩塌,猛地站起來,自頭頂俯視尤融,用憤怒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說到就要做到!”

尤融臉上冷得像冰,遏制不住的恨将他整個人緊緊包裹,好半天才能平靜地說話。

“你沒有資格跟我叫嚣!吃完飯,給我滾出這屋子。”

三個人重新拿筷子,繼續吃飯,席間氣氛充滿火藥味,禾苗被他倆的對話驚得要暈厥過去,卻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吃,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像繃緊的弦被一點點拉到最滿,已經到了蓄勢待發的臨界點,飯還沒吃完,尤融和阮笙歌同時站起來,尤融想将阮笙歌轟走,卻被他猛地攔腰抱起,一下子扛到肩上,力道狠辣至極。

尤融用手腕反扣他脖子,使足力氣,恨不得将他當場勒死,阮笙歌卻發了狠,不管不顧,快步往外走,迎着獵獵晚風和漫天白雪,很快将他強行帶到了半山腰。

山頂,禾苗的聲音那麽清晰,像穿透了整座山和漫長時光那樣,禾苗沖他喊:

“融哥,你一定要幸福,往後好好過日子。”

這一句話,尤融聽得,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他這一生,求的無非就是簡單、幸福的日子,最初是跟父親相依為命,後來是希望和阮笙歌一起盡孝,到最後,他什麽也不奢求了,只想求一個平靜。

可連這麽簡單的願望,阮笙歌也要逼迫他,不讓他如願。

尤融握緊拳頭,整個人被火焰灼燒着,連最後一絲理智也已燒成了灰燼——

既然不讓我好好活,那你也別想好過。

大不了互相折磨,不死不休。

阮笙歌将尤融扣在車輛的副駕駛座,手腳和腰都捆得結結實實。

尤融連一眼都不想看他,只覺滿腹滾燙的食物被冷風灌進胃後,翻攪着想吐。

阮笙歌怕他着涼,将四扇車窗緊閉,車內空調開到最大。

剛出門得急,兩人都沒穿外套。

車速飛快,在荒郊野嶺急速前進,一如阮笙歌此刻躁動不安的心情。

一邊開車,他一邊探手摸尤融額頭,沒忘記那姑娘說的,尤融還在發燒,身上都是傷。

尤融沒躲,這一晚實在太累,身心都累,以後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懶得思考,靠在車後背合眼睡覺。

直到這一刻,阮笙歌懸了四十多天的心,才稍微落到實處。

他想好了,等回到家,無論尤融怎麽發洩,怎麽折磨他,他都受着,直到尤融能放下心結,回到他身邊。

劇組那邊他請過假了,剛好下一階段的戲份都得重新布景,得忙幾天。

尤融公司也沒什麽其他事宜。

至于他自己,這個狀态下,根本無心創作,只能暫時延後。

阮笙歌很快将車子開到半山別墅的地下車庫,車庫停了一排車子,各種類型都有,每一輛車買的時候,他想的都是有一天跟尤融再在一起,能帶他到處兜風,自駕游,環島、繞山。

阮笙歌停好車,下車後繞到副駕駛,尤融還在睡,很疲憊的樣子,阮笙歌将他打橫抱出來,一腳踹關上車門,抽空按了下褲兜裏的鑰匙鎖。

車子轟鳴一聲,将整個晚上的七零八落全部翻篇。

阮笙歌從未感覺尤融這麽輕,輕飄得像一片羽毛,稍不握緊,就會飄走。

他将尤融抱到自己房間,躺靠在床頭,用厚枕頭墊着背,身上蓋着薄被子。

急匆匆下樓,先是給他熬了粥,等粥熬好端上樓一看,尤融就着這個難受的姿勢,仍在睡着,眉心緊蹙,不大高興的樣子。

眼底下周一片青黑,嘴唇微微撅着,像在跟誰撒嬌,頭發亂糟糟的,看着讓人心疼。

阮笙歌顧不上揣摩他跟那女的這陣子是不是擱一個床榻睡覺,反正現在人在他身邊。

他輕輕将尤融喊醒,一口一口喂他吃粥,尤融煩他,但還是溫順地将粥吃了。

吃過粥,阮笙歌又喂他吃了片退燒藥,而後扛起周身無力的人,将他帶到浴室刷牙洗漱,匆匆沖了澡,又抱他躺回床上,掖好被子,安心睡覺。

夜深了,室內中央空調的溫度很舒适,整間房子都是安靜的,漆黑一片,沒有開燈。

阮笙歌将厚窗簾打開,借着窗外稀薄的光線,一寸寸打量尤融的臉。

手指跟着視線游移,看不夠似的,心裏暗暗發狠,這陣子假期,要給尤融做好吃的,将人養回來。

聽着尤融發出的均勻呼吸聲,阮笙歌心跳得那麽快,感覺自己像個卑鄙的竊賊,偷來了一顆稀世的明珠,想永遠藏在家裏,不準別人再來偷走。

手臂攬着尤融的腰,阮笙歌在他身側緩緩躺下,細數着這些年,尤融究竟有多少人給他喂吃的。

苗樂樂不知有沒有,趙雲聞兩次,這個姑娘更讓人恨,還做飯給尤融吃,甚至給他擦臉……

怎麽尋思都很暧昧,要兩人沒擱一塊睡過,也不好這樣親昵吧?

唉……

阮笙歌深深嘆氣,懊惱而嫉恨,只感覺周身氣息都燒起來了。

可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他能怎麽辦呢,只能咬牙認了。

手指從腰側移到尤融臉上,阮笙歌用掌心摩挲尤融臉頰。

心思煩亂地想,他為什麽老喜歡跟女人糾纏不清,就那麽想有一個世俗的家嗎?

跟他在一起,不是家嗎?

後半夜,阮笙歌淺淺睡着,又很快自噩夢中驚醒,額頭一片冷汗。

睜眼看見尤融還在自己手臂圈禁中,這才松了口氣。

手臂箍得更緊,睡夢中的尤融忍不住擰了擰眉,不太舒服的樣子,想翻身,阮笙歌沒松勁,尤融煩躁地揮了揮手,又繼續沉沉睡了。

阮笙歌眼底漾起些許得意,心滿意足地喟嘆一聲,又繼續睡了。

尤融撐着沉沉的眼皮,很艱難地睜開眼睛。

意識混沌了老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這是在哪。

往四周看了看,一片漆黑,只一面牆上密密麻麻的監控屏幕,提醒他這是被阮笙歌關在了小黑屋。

身子被捆綁在椅子上,椅背全是菱格,以至于他摸索了老半天也琢磨不透阮笙歌是怎麽綁的。

反正就是解不開。

尤融氣笑了,嘴裏憤怒地罵:不要臉的神經病。

陡然間,監控屏幕裏出現兩個人影,尤融坐的方向剛好正對屏幕,阮笙歌跟示威似的,故意叫他看着。

屏幕裏是兩個熟悉的人影,阮笙歌,還有邱善延的助理莊興會。

兩人土匪進屋似的,正拿着無數的行李箱和大紙箱,在他家裏搜刮。

尤融看了好半天,他們是在打包收拾,要替他搬家。

呵,尤融冷笑,阮笙歌還真是一點沒變,翻進別人家跟自己家似的。

想讓他搬,他就會屈服麽?真是笑話。

尤融看了一整天的屏幕,直到畫面裏的兩人,将他所有個人物品全部打包好,一一往院子外面搬。

搬完之後,尤融看了眼,屋子好空,除了搬不走的大部頭,其他什麽都沒了,仿佛那裏不會再有人入住。

分分秒秒流逝得那樣慢,跟煎熬似的。

在尤融再次困倦到想睡着的時候,阮笙歌哼着曲子,得意洋洋地回來了。

小黑屋的門被打開,阮笙歌逆光走進來,笑得極欠,俯身往他臉上親了口,說悄悄話一樣跟他宣布:

“歡迎你跟我一起住。”

尤融沖他“呸”了聲,以表達他現在的心情。

阮笙歌死不悔改地說:“寶貝,從現在開始,你有什麽仇恨、痛苦,可以随時沖我發洩。”

“我能提供的服務有,聽你咒罵,被你用棍子毆打,如果你喜歡,也可以将老公綁起來抽鞭子,只要你能快活,你想幹什麽都行。”

“從今天開始,這裏是我們兩個人的家。”

尤融的怒火一下子燒到頭頂,口不擇言地罵:“畜生、你無恥!”

阮笙歌挑眉,很受用地聽着,唇邊勾着笑,“很好,請繼續。”

“不要臉,垃圾。”尤融掙紮着,恨不得用腳踹他,阮笙歌就走過來,讓他踹到自己腿上,将工整的西褲踹成亂七八糟的樣子。尤融仍不解恨,繼續罵,“去死吧,你麻痹的!”

阮笙歌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尤融罵髒話,現在的尤融早不是當初那個乖乖的學生樣,而是染滿了搖滾人的戾氣和沸騰。

阮笙歌居高臨下地看他,抱臂欣賞眼前活色生香的畫面,看不夠似的。

“寶貝,你罵人的功力見長,就剛那幾句,有一點咱爸的影子了,充滿了尤家人的風骨呢。”

尤融再次沖他“呸”了一聲,懶得費腦子想罵人的臺詞,閉着眼睛不說話。

阮笙歌俯身,捏了把他的臉,尤融擰眉,将臉偏到一邊。

阮笙歌輕笑,像贏得了一個回合,站起身宣布:

“寶貝你累了,餓了一天,現在老公去給你做飯。想吃什麽?”

尤融睜開眼,惡狠狠地說:

“吃你的腦花!”

阮笙歌大笑,像吃了什麽神經病的藥一樣開懷。

“說到腦花呢,老公真的買了哦,現在下去做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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