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游驚變
夜游驚變
突然。
只見一個俏生生背影哭哭啼啼，坐在石橋橋凳上。
元春皺眉，問，“怎麽回事？哪家丫頭這麽哭了又鬧？”
小丫鬟梳着兩個小揪揪，看着還是小孩子氣的樣子，一邊哭着一邊回頭，眼眸中滿是詫異，“咦？怎麽那麽多人？”
她似乎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氛圍中了，一睜眼看到這浩浩蕩蕩的人群，元春又是衣冠華麗，氣勢俨然，吓得魂兒都快飛到九霄雲外了。她趕緊撲通一聲跪下來，磕頭說，“奴婢，奴婢見過娘娘。”
夜色中，無數燈籠都明晃晃照着，把小丫鬟兀自帶着淚痕的眼眸都照得晶瑩剔透。
這一擡眸，直接把寶釵唬了一跳，差點站都站不穩。
！！
怎麽回事？
怎麽會是香菱？
她今天打扮竟然還與平日裏不同，不是那種低眉順眼的小丫鬟樣子，倒有幾分未入府時，官宦書生人家千金小姐的嬌憨樣，眼眸中閃爍着異樣光華。
寶釵立即上前，陪笑着說，“讓元妃娘娘見笑了，是我哥哥房裏的丫頭香菱，小時候遭過賊的緣故，頗有些失憶臆症，因此失了禮數，懇請娘娘見諒。”
她又斜眼嗔怪看了一眼小丫鬟，眼神中滿是“你知不知曉自己究竟在做什麽”的嚴厲訓斥眼神。
元妃本來被衆人捧着，聽着寶玉說着哪兒哪兒題聯對句的事，興致正好，被這一哭鬧得十分掃興，因此皺眉問，“怎麽？好端端哭什麽？”
“奴婢……并不喚做香菱，原本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喚做英蓮，我爹爹家雖然不是名門望族或是四大家族什麽的，卻也是頗有書香門第傳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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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牙子賣了，又被淪為小妾，薛蟠薛公子為了買我還沾染上了人命案，這薛公子還三番五次要害林姑娘，不是借口學棋，暗中下藥，就是把人迷昏了弄到天香樓想要下手……”
“這地方太恐怖了，我寧可死了，寧可死了也不要讓我甄家蒙羞！”
這一番話說得聲淚俱下，口齒清晰。
寶釵幾乎是震驚得瞠目結舌，從她提到哥哥薛蟠二字時，就意識到大事不妙，數次想要張口喝止，一旁的莺兒也是見狀要撲上去撕爛這小蹄子的嘴了。
元妃卻是略略擡手，示意小丫鬟繼續說，誰也不讓打斷，因此寶釵與莺兒到底不敢如何出格，只好咬牙聽着。
“可真有此事？”元妃微微挑眉，兩條鬥長的峨眉，此刻糾結成一條，聲音也略微揚起，帶着說不出的森冷威嚴，“甄家與我們賈家互為表裏相依，薛蟠惹下的這些人命案子，甚至對林姑娘做的這些樁樁件件都是真的，那可真是丢盡了顏面。”
丢盡了顏面。
五個字，擲地有聲。
仿佛淩空一聲響亮的耳光，生生抽打在寶釵臉上。
寶釵立刻跪倒在地，擡眸懇求說，“一個失憶臆想症的丫鬟胡說，娘娘千萬別當真。更何況，她如此诋毀林姑娘的名聲，林姑娘斷然是……”
香菱淚眼婆娑，望着黛玉，哭着說，“……林姑娘是我不好，一時口快，為了說薛蟠薛公子的事，把你也牽扯來了。”
黛玉排衆而出，幽幽嘆息一聲，也行了一個禮說，“今時今日，便也……”
她咳嗽一聲，十分委婉，又十分尴尬地把薛蟠兩次對她下手，又兩次讓她“吉人自有天相”，堪堪逃過的原委都一一詳細說了。
一時之間，原本熱熱鬧鬧的大觀園夜游省親，寂靜得宛如一個恐怖谷。
老太太搖搖頭，跺着手杖說，“作孽啊，作孽！”
王熙鳳到底大場面見得多，立即跟上一句，“竟然有這等事！林妹妹你受了委屈怎麽不早說？！但凡早告知了我，也沒後頭亂七八糟的事了！”
寶釵羞紅了臉，一時強作鎮定，只說，“怕是當中有什麽誤會也未可知，不好就偏聽旁信一面之詞的。”
元春皺眉，又仔細問了“天香樓”又是個什麽去處，待她了解原委之後，才冷哼說，“這種地方，原是鎖了的好。我雖在深宮，日日煎熬憂心，就是榮國府未來。”
“你們倒好，把這榮華奢華都拿來一位作踐糟蹋，今日能出這檔子作奸犯科的命案，明日怕是大廈傾倒，一下子摧枯拉朽起來，” 她說得痛心疾首，說到此處，居然心口一疼，說不下去了。
衆人忙勸的勸，攙扶的攙扶，又寬慰說，“元妃娘娘教訓的是，這事早該徹查，如今揭開了也是乘早的好。”
王熙鳳看一眼汗漬淋淋的寶釵，又十分勉強笑起來勸解，“寶釵是個好的，她與她那混賬哥哥到底是不同的。”
元春這才略略緩過一口氣，讓寶釵起來，“你哥哥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是她自己作孽，你且起來，地上跪着傷膝蓋。”
寶釵抹着眼淚，委委屈屈起來，卻也曉得衆目睽睽之下，她如何再多分辨也是沒用了。
尤其是——
黛玉居然能不顧女兒家的清白名聲，都要認下，看來這事兒今日是揭不過去了。
元春省親，自然是一衆小太監随侍，好在元春入大觀園之前，只讓兩個貼身小太監跟随。
她橫眉問一句，“你們今晚可有聽見什麽？”
這兩個小太監是她宮中常侍，也是十分機靈的心腹。
他們立即說，“奴才只聽見對聯題詞的聲音，別的再沒聽見了。”
元春這才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仍然說着匾額字跡，一字不再多提。
衆人恢複了剛才熱熱鬧鬧的氣氛，都故意忽略了當中這段尴尬事。
黛玉因着剛才七七八八說了一堆不堪的事，女兒家到底臉皮薄，步子就故意落在了後頭。
誰知。
才剛到石橋邊，卻感到背後有人重重推了自己一把。
她腳底打滑，撲通一聲跌落水中。
衆人都走遠了，只聽見水面上有人陰恻恻笑着的聲音。
呀。避水。
她居然……還是沒躲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