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贗品·風月寶鑒·六
贗品·風月寶鑒·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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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鏡子中,各色風流男子一一閃過。
面若玉冠,手握寶玉的榮國府二少爺賈寶玉,還有形容猥瑣、尖嘴猴腮的賈環,更有一身龍袍,器宇軒昂的當今聖上,每一個人都在鏡中若隐若現,輪流出現。
他們一一對她招手,露出魅惑笑容。
寶釵又羞又愧,想來是自己累乏了才會見此幻覺,将銅鏡胡亂塞在枕頭下,就趕緊睡覺。
這一次睡得分外香甜,夢中三個人皆是溫存軟語,她又因病久久未見聖架,更是與天子翻雲覆雨,不知時辰。
第二日起來,寶釵直覺神清氣爽,精神明顯好多了。
只是想到昨晚荒誕夢境,一下子雙手捂住臉,感覺羞愧到無以言語。
莺兒早上來侍奉她梳洗時,也忍不住說,“瞧這氣色,分明是比昨日好多了。”
“可是昨晚奴婢炖的人參湯有了功效?”
寶釵只微微笑着說,“約莫是了。”
她心底卻想着:
呵。
道家從來都有采陰補陽,采陽補陰之說。
若這寶物能在夢中替她治愈精氣神每況愈下之病,倒也罷了。反正她不說,也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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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麽。
還不讓人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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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連續數十日,她日日夜夜在鏡子中颠-鸾-倒-鳳,初時還嫌棄怎麽榮國府兩兄弟也來鏡中雲雨,她只要聖上就好,後來确實食髓知味,想着這采補一事,自然是越多越好。她才好得快些。
十五日之後,寶釵明顯覺得自己身上又回到了初入宮時的自在舒暢,吩咐下人們,“把宮裏的各色衣物、被褥全都好好洗了曬了翻新。至于香囊之類的全都收了起來,壓在箱底。平時只拿內務府新領的檀香略略熏一下就是了。”
銀鈴、莺兒也都替她高興,笑說,“恭喜主子身上大好。若皇上能多來就更好了。”
寶釵皺眉,想皇上日理萬機好久不入後宮,就算偶爾來了,也是去元妃那邊。
正琢磨着呢,卻見銅鏡上雲收雨散,只出現一個靓麗圓潤身影——
那身影不是她還是誰?
可是鏡中的這個寶釵卻是穿得宛如散花天女,薄紗輕舞,姿色無限。
在鏡中自得其樂般,正轉圈舞蹈。
呀。
若将這鏡子送到皇上手上,讓他日日夜夜看到此鏡就想起自己,豈非能再獲聖眷?
耳畔響起黛玉怯生生的話,似乎是說,“鳳姐再三叮囑”“道士說了”“千萬不可給他人”雲雲。寶釵冷笑一聲,難怪要說這麽一句,原來是曉得這寶貝邪性呢。
宮中麽,誰不是使勁渾身解數?巫蠱者有之,木偶者有之,下藥陷害讓她每日嗜睡的人,也有之。
憑什麽她們可以不擇手段,她卻要規規矩矩?
她望着銅鏡,嘴角勾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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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黛玉正伏案抄寫《妙法蓮華經》,卻聽外頭亂作一團。
黛玉蹙眉,忍不住讓紫鵑去看看怎麽回事。
“不好了。”
“是說寶二爺這幾日沒了銅鏡,終于不再混混嗜睡,整個人又精神抖索起來。問他前些日子的事兒,一概只說不記得了。”
黛玉聽紫鵑這麽一說,倒忍不住停了筆,輕笑說,“怎麽又不好了?寶玉清醒了,豈非好事?”
紫鵑也笑起來,“是奴婢一時心急,沒說清楚。”
“寶二爺雖然好了,可環少爺卻又染上了癔症,整個人癡癡呆呆的,直流口水。”
“問他怎麽了,就胡言亂語起來,快沒活活把彩霞她們幾個小丫鬟吓死!”
黛玉更是稀奇,“怎麽了?可是逢魔了?”
紫鵑點點頭,又紅了臉,聲音壓得極低說,“他居然口口聲聲說……寶釵姐姐真是姿色無雙,讓人神魂颠倒……還要還要之類的胡話。”
黛玉讓她趕緊打住,“好了好了。這些沒臉子的話還要逐字逐句複述麽?”
“既然鬧得這麽大,怕是要驚動老太太和禦醫了。”
紫鵑點頭稱是,又說,“禦醫來的時候,環少爺連站都站不住了,只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說着那些沒影子的胡話。卻每一句都要提一下薛姑娘,把姨太太急得就要打。”
“最後還是鳳姐看不下去,把屋子封鎖了,說是除了姨太太和禦醫,誰也不讓進了,怕這癔症會傳染。”
“又吩咐不許往外傳……可姑娘你看,這都傳得榮國府上上下下滿府皆知了。”
黛玉忍不住拿帕子捂嘴輕笑,卻也想不明白各種緣由,只好問,“那禦醫怎麽說?”
紫鵑說,“禦醫自稱無能,說脈象急促,但查不到根源。就有人私底下謠傳,說是姨太太這是報應不爽罷了,先前詛咒琏二奶奶和寶二爺的報應。這任誰一看都知被下了咒了,只不知為何會牽扯到薛姑娘。”
“如今鬧得實在不像話,老爺又以為賈環是癡心妄想觊觎薛姑娘美貌,才滿嘴胡話,因此拿了板子要家法伺候呢。寶二爺卻是隔了一房,也不見去勸。外頭亂做一團,怕是為了這個緣故。”
紫鵑剛說完,恰好雪雁進來,聽到了也跟着說,“上回寶二爺為了秦鐘的事挨了打,這一回又是環少爺為了薛姑娘的事挨打。只聽說上回是驚動了老太太,這一回老太太卻不露面。”
黛玉心想,那是賈環人品蔫兒壞,老太太本來就愛答不理的緣故。但不好同丫鬟們明着議論這個,也太有失身份了。她見雪雁手中拿了一疊薄紙,指着問,“這又是什麽?”
雪雁手中拿的事一疊銀票,笑着說,“琏二奶奶剛碰到我,就塞了這些,又讓我帶話。說她如今忙得焦頭爛額,沒法子坐下來品着茶慢悠悠說了。”
黛玉接過銀白色薄紙,一邊輕輕數着,一邊問,“怕不是寄售又有收入了?”
雪雁點頭說,“正是呢。琏二奶奶說,新鋪子在東大街第二間,鋪子不大,且還在裝修,她可是先墊了錢的,讓姑娘得空補上。又說這一回寄售,姑娘的簪花小字臨帖一搶而空,下次還要把價格擡高些,不讓姑娘白辛苦一場。”
黛玉笑起來,忍不住說,“聽聽,這正是鳳辣子能說出來的。”
雪雁忍不住歡欣雀躍起來,“若我沒猜錯,林姑娘是要有自己的鋪子了?”
黛玉微笑着點頭,剛要叮囑,卻被紫鵑搶先說,“這事兒曉得人越少越好。姑娘是拿我們當自己人,說這些體己話,我們卻不能沒眼色地到處亂說,弄得人盡皆知。”
雪雁忍不住輕聲反駁,“可薛姑娘家又是開鋪子又是弄當鋪,薛姑娘還在府上時,每每提到鋪子中有鬥大的人參都可得意呢,怎麽我們林姑娘弄書畫刺繡就提不得了?”
黛玉笑起來,輕聲解釋說,“寶釵家是皇商,我們林家是書香門第,單這一點就不能比了。是以他們說得,我們卻不好這麽大大咧咧亂嚷的。叫人聽到成什麽樣了。”
正說話間,卻見虛空金字騰空躍起。
【恭喜宿主即将擁有一間屬于自己的字畫店鋪】
【請宿主在三個月內,将店鋪聲望提升,将店鋪收入提升】
【達成即可抽取卡牌】
【店鋪聲望:零(在建中)】
【店鋪收入:零(寄售收入不計入)】
黛玉卻是送了口氣。
這好歹比“拯救迎春,改變性格”這種沒影子的事容易多了,她只要多多刺繡,多多提筆就好。
只是。
宮裏到底怎麽回事?元妃為何突然要她抄寫經文?又能否打消皇上那荒唐的念頭?
一想到這個,黛玉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冷卻了,黛眉長蹙,看着書案上鋪展的未完工經文,恰好看到一句:
心念不空過,能滅諸有苦。
觀世音菩薩真的能救她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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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匆匆。
一晃一個月彈指而過。
寶釵重新獲寵,再次被宮中人人豔羨。本來冷落的庭院又熱鬧了起來,莺兒卻看不過去,私底下抱怨說,“這些個慣愛踩低捧高的!早些時候恨不得落井下石,如今又各個裝作沒事人一樣,今天送這個,明天送那個,誰稀罕呢!”
寶釵比了一個噓的手勢,讓她小聲,又說,“鳳藻宮這邊可打探到什麽消息?”
莺兒也低聲說,“有。”
“聽聞元妃娘娘送了一卷經文給聖上,聖上很是歡喜,又轉贈了北靜王。”
“那經文還是元妃娘娘特意請林姑娘手抄的。”
寶釵皺眉,聲音不悅問,“這又是什麽意思?”
莺兒只管搖頭說,“奴婢愚鈍,也想不明白個中緣由。”
寶釵來來回回踱步,鹦鹉也懶得逗弄了,只拿指甲叩着另一只手,盤算着。
自從元妃給聖上送了這卷經文後,聖上只字不提讓黛玉入宮選秀一事,又讓她也莫要插手此事。
她這一次複寵,也是使了一些見不得人的伎倆。先是買通了內侍太監,讓皇上偶爾在書房中見到這個銅鏡。
又是靠銅鏡中荒誕無-恥的一番雲雨,讓皇上夜有所夢日有所思。這銷魂蝕骨的滋味叫他重新想起了寶釵。
她本以為複寵之後,必然能再将份位升一升,誰知皇上本來松口确有此意,卻在鳳藻宮回來之後,又話音一轉,讓她安分守己——
只給寵愛,不升份位。
如今算來,都是這卷經文惹的事。
寶釵忍不住問,“可能知曉是抄的哪部佛經麽?”
她随口一問,也不指望莺兒能答上,誰知莺兒卻是心思缜密的,打探消息時倒是事無巨細,因此一字一字回憶說,“聽說是《妙法蓮花經·卷七·觀世音菩薩普門品》。”
寶釵凝眉。
奇了?
不過是“普門品”罷了,如此尋常經文背後到底暗藏了什麽玄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