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佛經惹禍·三
佛經惹禍·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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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之後,元春離去。
莺兒哭哭啼啼,扯着寶釵袖子問,“元妃娘娘到底是救還是不救呢?奴婢方才聽了半天,竟是一個字都沒聽明白。”
寶釵合上眼,又緩緩睜開,略略搖頭,說,“你聽她開口三句,倒有兩句是數落我的。”
“為今之計,只有全賴在黛玉身上了。”
寶釵唇角噙着一絲冷笑,手指指甲掐入掌心,恨恨說,“聽謠言傳聞,黛玉抄寫的《普門品》經文出了事,北靜王病了,皇上也病了,正好這一回銅鏡也是她帶來的,一股腦兒都算在她賬上,或許我們才有一線生機。”
莺兒從未見過寶釵露出如此可怕陰冷的笑容,吓得眼淚都不敢擦了,愣愣問,“替?替死鬼?”
寶釵冷哼一聲,不屑一顧說,“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了,這事要翻案,除了拉一個替死鬼,也實在想不出死裏逃生的法子了。”
莺兒聽了,卻更是驚恐不已。
自家小姐入宮之前,雖然有點算計,不是弄個半邊枯萎的海棠就是镯子碎了冤枉別人,可終究都是小女兒家的內宅争鬥,小打小鬧的。
可是。
自從入宮以來,她眼睜睜看着小姐在這個紙醉金迷之地迷愈發狠毒,将“你死我活”四個字刻在了骨子裏。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含笑春風落落大方的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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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流言蜚語傳到賈母這邊,老太太聽了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鴛鴦慌忙喊了王夫人與鳳姐兒來看,生怕老太太這麽一折騰直接背過氣去。
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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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安靜得只能聽到凝神香袅袅升起的聲音。
賈母看着一衆人,卻不見黛玉,問道,“咦?小黛玉呢?”
鴛鴦猶豫着,剛要說“奴婢這就去喊”。
王夫人眼眸一轉,阻止說,“依我看,這些沒羞沒臊的事,倒也不必喊她過來了。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家,你問她也只會一問搖頭三不知,哭哭啼啼地估摸着也問不出什麽來。”
老太太點點頭,說,“倒也罷了。”
鴛鴦替她揉着背脊順氣,老太太這才稍微喘了一口氣過來,咦了一聲問,“那枚銅鏡可是寶玉癔症妄語時手上拿的?怎麽又讓送到了宮中?”
王熙鳳翻了翻眼皮,整個人心底下早已盤算過,無論怎樣都不能說這“風月寶鑒”是她的,只說是為了寶玉就行,“當時寶玉那個樣子你們也都看到了,滿嘴胡言。但翻來覆去只是喊着‘寶釵’這名字。”
“我們也是俗人,看不出這麽個鏽跡斑斑的破鏡子有什麽門道,只是想着解鈴還須系鈴人,又聽老道士說把這鏡子悄悄給了寶釵,就能破局。”
“這不?”
“鏡子送走之後,寶兄弟就好起來了。”
王熙鳳越說越占理,語速也越來越快。
王夫人一聽她提寶玉,雖然往日裏不怎麽待見鳳姐,卻也難得幫腔說一句,“正是呢。寶玉也不知糟了什麽魔,前陣子總是纏着黛玉,對寶釵愛理不理,等寶釵入宮選秀女了,又開始滿嘴念寶釵名字。被他老子知道了,活活打死也是該的。”
王夫人最是兩面三刀,話裏一句,話外一句。
她說的是“活活打死也是應該”,言外之意卻是“這鏡子送給寶釵,就解決了寶玉的癔症,送得挺好”。
老太太自然不依,“那如今寶釵事事都推到黛玉頭上,我們就坐視不理?”
王熙鳳翹起蘭花指,算了一下,笑着說,“法子是有的。倒是要求妙玉了。只她也是官家女子出身,怕是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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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潇湘館中。
黛玉枯坐着,聽着外頭吵吵嚷嚷,在看着哭哭啼啼的雪雁,忍不住問,“你又哭什麽?”
雪雁更是忍不住,哇一聲跪倒在地,低聲啜泣說,“薛姑娘她怎能這樣!宮裏傳來的消息,說她把各色事情都栽贓在姑娘身上!”
紫鵑也跟着應和說,“真是過分!”
“我們姑娘清清白白的人!怎麽又沾染上這些!”
黛玉其實心內也焦灼不已,萬萬料不到宮中險惡如斯,她不過是去送了一面鏡子,抄了一份經文——
正苦惱間,卻聽外頭小丫鬟說,“我們姑娘在呢。”
黛玉以為是平兒或鳳姐,卻見一襲白衣的妙齡女子,不是妙玉又是誰?
妙玉一見她,便說,“有話同你說,閑雜人等且下去罷。”
她神色冰冷宛如谪仙,一開口就是吩咐的口吻。雪雁與紫鵑聽着,仿佛是當衆攆人一般,十分不快,卻也只能恭恭敬敬說,“那奴婢們先下去了”。
黛玉卻知曉妙玉必然是有什麽話要私底下同她說,因此親自斟了茶,遞給她說,“這是明前的龍井,拿了琥珀泉水泡的,自然比不上梅花葉子上的雪,你就将就喝罷。”
妙玉卻并不接過,只說,“喝茶事小,且說正事。”
黛玉疑惑,“正事?”
這人不是最愛在這種事上執着的麽?
卻聽妙玉說,“那晚你救我,我尚未謝你。”
黛玉輕輕抿嘴一笑,搖頭說,“這又是哪兒的話?何時生分成這樣了?”
妙玉卻是正色說,“我原本為了那些不堪之事,只想一死了之,可我想着即使是死了,也要先還了你恩情才行。”
黛玉不由一怔,輕聲反問,“你要如何還?”
“這事與你毫無關系……”
“你這是要替我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