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抄檢大觀園·一

抄檢大觀園·一

一連幾日,都是各處傳來裁人的聲音。

人人都是風聲鶴唳,自保都來不及,無暇顧及他人。

這一日晚上。

迎春篤篤篤來敲門,一邊抹着臉上的淚痕,一邊低聲喊着,“快開門。快呀。”

她素來是柔弱千金小姐,行事處處不張揚,何曾這樣驚恐低吼、又是急聲催促過?

雪雁忙開了門,也不敢問她為何哭了,只将她快步領到黛玉面前,只如往常一般微笑着說,“這就去沏茶,稍待。”

一碗碧螺春冒着袅袅青煙,被遞到迎春手上。

她卻是雙手顫抖,似乎連一杯熱茶都嫌燙手了。

桄榔一聲。

茶杯碎成千萬片。

迎春早已哭得不行。

“……我……我……”

我了幾次,竟是接不下話。

黛玉見她神色異樣,似乎十分激動,只好先讓小丫鬟們都出去,只低聲問她,“可是紫菱洲那邊出事了?”

迎春點點頭,又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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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啜泣着不開口。

黛玉見她分明是來求助的,卻又踟蹰不開口,一時間竟也是無計可施——

她雖然平時尖牙利嘴,慣愛打趣人,可那也是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真的見人傷心成這個樣子,她想安慰卻又怕說不到點子上,反倒徒惹她傷心。

正僵持時,卻見虛空金字突然閃爍。

【拯救十二釵-迎春主線推進:】

【整肅大觀園時,輪到迎春居住的紫菱洲,迎春的丫鬟司棋“繡春囊”一事案發,繡橘也被指摘偷了迎春的如意梅花簪子,準備偷偷去典當換錢。司棋為求自保,居然咬牙将一切推到迎春身上,說是她弄來的。】

【如今司棋與繡橘雖然被各自領回家去了,迎春卻是名聲被敗壞得很徹底,覺得自己無顏見人。】

【請宿主妥善解決此事,循循善誘,讓她從糾紛漩渦中走出來。】

黛玉望着虛空金字,齑粉跌落,一時之間頗有些為難。

勸?

如何勸?

迎春的大丫頭司棋大概真的被她慣壞了,居然情急之下想到什麽都往自家主子身上推脫,大概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了。

比上一世抄檢大觀園時,居然更是不堪。

這邊廂,迎春低聲哭泣了一回,低聲說着,“……我原不該來叨擾你的,我倒是走了好。”

外頭淅淅瀝瀝響起下雨的聲音,雨聲越來越大,逐漸有翻江倒海傾盆之勢。

黛玉指指紗窗外的大雨說,“你看,老天爺也不讓你現在走呢。”

“夏日暴雨,躲躲也就罷了。”

黛玉只字不提紫菱洲的事,倒是順着天氣說到了藕粥怎麽做才好吃。

倒是迎春自己忍不住,先開了口,“……司棋這個白眼狼,枉費我平日裏待她這麽好。今日卻是反咬我一口。”

她挑着緊要的說了,說着說着,忍不住趴在黛玉肩頭哭了起來,“鳳姐雖然口中說着,丫鬟們倒打一把的話是斷然不能信的,也發落了司棋,可她看我的時候,眼神似笑非笑的樣子,似乎,似乎……”

她頓了一下,才說,“似乎她也有點信了這龌龊的東西是我這頭弄來的,只是礙着下人們都在,要顧全我面子,才一口否認的。”

“我何曾受過這等冤屈?真正是有口說不出!”

迎春說到急火攻擊,又是忍不住一連串淚水漣漪跌落。

黛玉輕輕拍拍她的手背,重新沏了一杯茶給她,讓她潤潤嗓子,又說,“你一味慣着她們才有今日。若非鳳姐兒她們整頓,倒不知還有多少藏污納垢的事呢。倒是抖露的好。”

迎春打着冷嗝,斜眤一眼黛玉,顫抖着聲音說,“你……連你也說我的不是……”

她哭得更厲害了。

黛玉望天。

她又不是寶釵,慣會說理的,勸人的話一套又一套。她只是一個直來直去的直性子,除了竹筒倒豆子般清脆直爽,其他可都不會了。

外頭正好響起王熙鳳的聲音。

後頭跟着響起王善保家的聲音。

“林姑娘可在家?”

黛玉掀了簾子出來,只裝作睡眼朦胧的樣子,擡眸望着她們,“……剛要睡下呢。這又是怎麽了?”

“按說林妹妹這頭是不用查的,只是同住大觀園的自家姑娘們都查了,平日裏也都一視同仁的,如今不查倒顯得生分了。”

王熙鳳雖然口中怎麽說着,到底還是吩咐手下的幾個婆子,“随便看一看也就是了,潇湘館幹淨得和什麽似的,有什麽好仔細查的。”

王善保家的卻是倚老賣老起來,她是司棋的姥姥,剛剛查到紫菱洲的時候,活生生讓她沒了臉。

這一回倒是像豁出去了一般,咳嗽幾聲,用渾濁嗓音說,“琏二奶奶這是哪裏的話,既然來了,自然要好好徹查,不然豈非辜負了上頭這麽整頓肅清的一番好意。”

王熙鳳撇撇嘴,不耐煩揮揮手,讓他們快些,“這天色眼看着就要黝黑黝黑了,你們再慢騰騰的,豈非不讓人睡了?抓緊些!”

幾個婆子都各處翻找,除了一堆筆墨紙硯,也就是一些刺繡罷了。

本來麽,潇湘館能搜出什麽來?

王善保家的今日卻似存心要惹事一般,渾濁眼珠一轉,指着一個紅木暗格說,“這裏頭是什麽?可能讓咱們瞅一眼?”

可她壓根不等紫鵑開口,已經嘩啦一聲扯開了暗格。

銀票翻飛。

一時之間,雪花般跌落。

王熙鳳皺眉,卻不得不裝作驚訝的樣子,“這又是怎麽回事?”

她心裏門兒清,這就是黛玉弄的鋪子,賺來的刺繡與字畫的銀票,可這事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願意當衆說出來的。

畢竟。

大戶人家千金私底下寄售,到底說出來上不得臺面。

黛玉咬着手帕,一下子也被這情形弄怔忪了。

怎麽?

要說麽?

紫鵑卻搶在前面,攔住了王善保家的髒兮兮的手,先發制人說,“這是林姑爺從揚州寄來的銀票,不過是擔心姑娘在這邊手頭太緊會受委屈了,每月份例銀子怕是不夠用罷了。”

“又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一句話,直接把王善保家的嗆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倒似乎在說她沒見過大額銀票似的,這麽眼皮子淺。

黛玉心下一松,望着紫鵑,也是頗為感激。

幸好老太太指派的大丫鬟心思活絡,關鍵時刻倒是真的頂用。

若要她當衆解釋自己又是販賣雙面異色繡,又是販賣墨寶,弄得她一副貪財愛銀的樣子,豈非要羞愧至死?

畢竟。

她可是潇湘館人人皆知的癡愛詩書,“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若是傳出去她居然私底下弄鋪子弄錢,豈非難堪?

黛玉輕輕颦眉,看着一屋子亂哄哄的樣子,忍不住拿帕子擦着眼角,紅着一雙琉璃般的眼睛,輕聲說,“……若嬷嬷們都查完了,就早些歇息罷,我也要睡了。”

她這一句看似說得不輕不重,沒有厲聲質問王善保家的看走了眼,更沒有要她賠禮道歉,卻是比什麽話都冷淡刻薄。

王熙鳳早提了裙角,邁過門檻,笑着掩飾尴尬場面說,“就說呢。自己人能查的出什麽,都是誤會罷了。嬷嬷們趕緊走罷,別打擾人林妹妹歇息,她不必我們,平日裏都睡得早呢。”

王善保家的怪沒意思的,讪讪笑着說,“……我還以為那銀票是……原來是林老爺寄來的,誤會誤會……”

又趕緊招呼其他幾個手腳粗苯的嬷嬷們一起走。

等腳步雜沓聲一聲聲都輕了,潇湘館的院子重新合上了門,紫鵑忍不住先輕聲啐了一口,罵了起來,“瞧那嚣張樣兒,難怪司棋被慣成那個樣子,自己不要臉,弄出個‘繡春囊’來,還能往主子身上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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