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見

第4章初見

天宮玄的眼神太過直白熾熱,謝傾慈感覺自己都要被盯成篩子了,連忙別開臉,有些心虛。

他謝傾慈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害怕天宮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可能是天宮玄太過少言寡語,眼神就格外犀利,謝傾慈總能從那眼神裏讀懂許多話。

他現在一閉上眼睛,腦海裏浮現出的就是前世天宮玄每次望向自己的眼神。

從一開始地冷淡,憤怒,看不慣,到後面平和,甚至溫暖,直到最後失望,悲傷,恨鐵不成鋼……

一聲嚎叫将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方才倒下的那只妖物被激怒,站起來拍打着胸脯,仰天長嘯,謝傾慈覺得,它現在十分想取自己狗命。

然而,那只妖剛威風一會兒,看見謝傾慈旁邊的天宮玄,瞬間臉色大變,嗚嗷一聲洩了氣,撲通一聲連忙跪下,十分虔誠,嗚咽着求饒。

謝傾慈:“……”

妖物對他和對天宮玄截然不同的兩個态度着實讓他有些不服氣。

天宮玄揮一揮衣袖,妖物瞬間被收進乾坤袋中,然後将謝傾慈放了下來。

此時,那群軒轅宗的弟子聽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趕了過來。

見到天宮玄,立馬就猜到了什麽,連忙低下頭認錯。

“我們一時疏忽,讓這妖孽跑了,請長老責罰。”

天宮玄面色清冷平和,并沒有責怪他們,只是說了句下次注意就叫他們回去休息了。

衆人臨走時或好奇或鄙夷地打量着謝傾慈,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但礙于天宮玄在,沒敢說。

Advertisement

等人走後,天宮玄才轉過身來,看着他,幾度欲言又止。

謝傾慈心虛,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是個瘋子,于是,雙手抱頭,咿咿呀呀地跑了。

結果沒跑出幾步,天宮玄一個輕功,攔在了他面前。

再次轉過身來,臉上沒有半分怒容。

謝傾慈頓了頓,旋即,轉身,又亂叫着跑開。

他寧可天宮玄當自己是瘋子司無虞,也不想他産生懷疑。

然而,天宮玄又是淩空一躍,擋在了他前面。

謝傾慈徹底傻眼,但,只傻了一秒鐘就掉轉方向,鬼叫着往旁邊跑去。

暗色裏,天宮玄的嘴角微微上揚,用同樣的方式攔住了謝傾慈的去路。

轉過身,月光灑在他身上,整個人都散發着淡淡地瑩光。

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頗有耐心,也頗有風度,似乎不管謝傾慈還要繼續這樣瘋多久,他都會如這般奉陪。

謝傾慈忽然覺得挺好玩兒,他死了三百年,因為生前臭名昭著,導致死後也風評極差,他一只鬼在世間游蕩了好久,每天都自娛自樂,已經很久沒有人會這麽耐心的陪自己玩兒了。

無奈,他裝作極不情願的樣子走過去,喪着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然後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天宮玄将人帶回了不近軒,關進了房間裏。

不近軒是天宮玄的住所,依山而建,隐匿于一片竹林中,幽靜偏僻,旁邊有一簾水瀑,細碎晶瑩的水珠叮叮咚咚敲擊着石壁,水霧彌漫,波光明滅。

而之所以叫不近軒,自然是因為此處曾經是軒轅宗的禁地,為了不讓弟子進入,才叫的不近軒。

三百年前,謝傾慈就因為不小心闖入,被當時的守境者天宮玄公開處刑。

如今百年倥偬,再次來到不近軒,不禁有些恍惚。

果然這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一成不變的,曾經以為多麽嚴重的事情,時過境遷,再次回頭去看,才發現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所有過往的記憶一樣,冷卻,黯淡,終至塵封。

唯一不變的只有當時的感受,如燒紅的烙鐵印于心口,即便已經結痂,當某一天,某一個契機忽然出現,那種感受瞬間又變得鮮活起來,心口還是會忍不住隐隐作痛。

謝傾慈越想越氣,當年自己完全是不小心才闖進來的,天宮玄竟然當着那麽多軒轅宗弟子的面将他拉去戒律堂,甚至還把他的“惡行”公開以儆效尤,簡直是太欺負人了。

他跳下床,悄悄來到天宮玄的房間,蹑手蹑腳地走進去,準備做些壞事教訓一下他。

反正他現在是個傻子,他大名鼎鼎的玄機長老總不會跟一個傻子計較。

一想到天宮玄那張冷若冰霜的臉被氣到顫抖,他就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

來到床邊,看見天宮玄正卧在榻上,十分筆直,雙手交疊在腹部,就連頭發都散落得整整齊齊。

謝傾慈不覺想笑,不成想過了三百年,天宮玄還是這睡姿,實在是……

他看了一會兒,覺得倆人前世其實還是有和平相處的時候,雖然一開始确實是争鋒相對,劍拔弩張,相看兩厭,但後來也一起出生入死,懲奸除惡,一點小過節自己犯不着記兩輩子。

這樣想着,他準備離開,結果房間昏暗,他一不小心踢到了桌腳,疼得他悶哼一聲,只希望沒有把天宮玄吵醒。

結果下一秒,他就被人從後面緊緊抱住。

謝傾慈又聞到了那股淡淡的幽蘭香,意識到是天宮玄,他渾身一僵,幾乎血液逆流,愣在原地。

下一刻,天宮玄就在他身後輕輕叫了聲: “謝傾慈。”

“……”

他心髒猛地一抽,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如此用心的當着傻子司無虞,卻還是被天宮玄認了出來。

不死心地想繼續裝瘋賣傻,只要咬死不認,天宮玄也沒有辦法。

誰料身後的人突然将腦袋垂在了他肩膀上,謝傾慈歪過臉看了一下,頓時如釋重負。

天宮玄居然在閉着眼睛睡覺!!!

他拍了下額頭,才想起來,天宮玄有夢游的毛病。

天宮玄的雙手将謝傾慈死死箍住,他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掰開,又将人送回床上,按照那變态的睡姿給他擺好,才呼了口氣,轉身回到自己房中。

這回,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了。

回味着方才天宮玄那聲呼喚,他總覺得怪怪的,但又說不上哪裏怪,似乎是思念到了極致後失而複得的渴望和珍惜。

謝傾慈愕然,為自己這個結論表示震驚。

做了三百年孤魂野鬼,許多事他其實都記得不太清楚,但此時此刻,不知為何,記憶中關于天宮玄的那部分突然就清晰起來。

和天宮玄的相識,還要追溯到三百年前,他因為被國師算出天煞孤星的命格,被他的生母安樂王妃送到軒轅宗聽學。

說好聽了是聽學,其實就是避難。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好兄弟謝留溫。十個兄弟裏邊,他最喜歡的就是謝留溫,無外乎是兩人一起光着屁股長大的交情。

十五六歲的年紀,又是中州的世子,一時風光無兩,很快就和同門師兄弟們打成了一片,然後每天一起上山捉鳥,下水撈魚,日子過得好不快哉。

謝傾慈對自己被送上山的真正原由完全不在意,謝留溫卻恰恰相反,看着他成天一副吊兒郎當,不學無術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

總是一臉兇巴巴地對他說: “就你這副二調子模樣,要是遇上高手,早晚得吃虧。”

謝傾慈不以為意。

同行的蜀山派少主祁天成道:“ 放心吧,軒轅宗雖然高手如雲,但他們輕易不随便打人,二位謝兄只要記住有一個地方千萬別靠近就行。”

謝傾慈很會抓重點: “什麽地方?”

祁天成壓低了聲音,道: “不近軒。”

謝傾慈聽後,頓了頓,神色有異,祁天成驚呼:“ 傾慈兄,你不會已經去了吧,那可是軒轅宗的禁地啊!那你沒有遇上那裏的守境者吧?”

謝留溫用殺人的眼神看着他,吼道: “謝傾慈,你給我老實交代清楚?”

謝傾慈滿不在意,撓了撓後腦勺,如實道:“ 這軒轅宗的夥食太差,昨天晚上我就想着去逮只兔子改善改善夥食,結果一不小心就進去了,然後就遇上了一個……”

他努力回憶着昨晚的場景,脫口道: “特別俊俏的小白臉。”

祁天成: “哦,是天宮玄,他的冷漠無情可是名震九州的,你沒被他怎麽樣吧?”

“我這麽厲害,他能把我怎麽樣?” 謝傾慈一臉驕傲。

話音未落,祁天成就對他投去了欽佩的眼神。

一旁的謝留溫拆穿道: “我說你今天早上怎麽走路一瘸一拐的,原來如此,怎麽沒把你腿打斷。”

說完還不忘翻了個白眼。

祁天成努力憋着笑,而後湊過來:“ 傾慈兄,他有沒有說什麽類似于秋後算賬之類的話?”

他問得十分含蓄,簡單來說就是人家有沒有說“你給我等着,或者再讓我碰到你就把你怎麽怎麽的”這樣的話。

謝傾慈回憶了一下,好像還真有,小白臉說:“ 明日午時,自去戒律唐領罰。”

祁天成聽後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說“你完了,你攤上大事了。”

謝留溫雙手環抱,搖搖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謝傾慈湊上前一把攬過他的肩膀,毫不畏懼,親熱道: “別擔心我,這次來聽學的人沒有上千也有幾百,我打死不去,他肯定找不到我,而且,軒轅宗不是規定,守境者不得随意外出嗎?”

謝留溫乜了他一眼,輕吼道: “要點臉吧,誰擔心你了。”

話音剛落,就見不遠處的水榭下站着一名少年,少年沒有穿軒轅宗的弟子服,而是一襲月華般的白衣,束着長發,背上背着一把冷光泠泠的劍,他站得筆直,微風輕輕撩起衣擺和發絲,氣質清冷出塵,正冰冰地看着他們。

嬉笑聲戛然而止,一行人默默繞道,仿佛看見了什麽見瘟神。

謝留溫拍了拍他謝傾慈的肩膀:“ 好好認錯,興許能少些責罰。”

祁天成臨跑前還不忘悄悄對他說一句:“ 謝兄,此去山高水長,望自珍重。”

謝傾慈: “……”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沖着天宮玄露出一個傻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