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42天】讓他出來
第13章 【42天】讓他出來。
在時間的流逝中,随着經歷增多,人對于一些事情的态度是會改變的。
比如年少時經歷過地震,明白了在生命面前,榮華富貴不過是虛幻泡沫;前幾年經歷過手術和病危通知,明白了跳舞應當是我一生的事業,為了它,我咬牙度過了艱難的恢複期,重新站在舞臺上;再然後,經歷過最愛的人溘然長逝,後來每一次和他的相處,我都覺得是莫大的奢侈。
所以林渡舟問我要不要幫忙的時候,我明明聽出來他不是認真的,甚至不過是一句輕輕的嘲諷,隐隐笑我在短暫的睡夢中也會有生理反應。
可我沒拒絕。
房間裏暖色調的燈光不算太明亮,可我還是側身關掉大燈,打開沙發旁的落地燈。
西裝外套随着我的動作落下來了一些,我沒管它,後背靠着沙發,用沉默和行動回應了他的問話。
他蹲在我身前,和我一同被籠罩在昏黃而孱弱的光影裏面,側臉鍍上淺淡柔和的金邊,眼睫上也覆着溫潤的光點。
面對他一句不經意的玩笑話,林渡舟大概沒想到我會默認,輕笑一聲,将冒着熱氣的毛巾在我膝蓋上鋪好,沉聲道:“你好像教過我,表達親密不應該問,應該用行動……倒也算以身作則。”
纖長漂亮的手指從西裝外套鑽進去,在裏面摸索,勾住了我的腰帶,慢條斯理地拉開了蝴蝶結。
“是這樣嗎,”林渡舟神色如常,仍舊是平日裏的整肅與冷峻,看不出一絲波瀾,指尖卻已經撥開雲霧,若即若離地到了最隐秘之處,話語裏兩分諷刺沒淡下去,“師哥?”
我心底難耐,渾身都升騰起了燥熱,抿着唇一言不發,在他指尖的觸碰中還是沒忍住,齒間洩出朦胧的低吟。
林渡舟索性已經半跪在我身前,被雨潤濕的發梢還沒幹透,半邊肩膀的襯衫緊貼着他的肌膚,勾勒出肩頸和胸膛的輪廓。
此時的我一定也是狼狽的,像叢林深處饑渴的鹿,心甘情願被狼銜住脖頸,在他的動作中被輕松地操控。
空氣中散出淺淡的腥味,和林渡舟身上沉靜又強勢的雨後森林相撞。我抑制不住漸漸急促的呼吸,我知道我也瘋了,明知眼前的人捉摸不透,卻還是把自己交付給他。
指尖游動,林渡舟的左手向上探,鑽進了我的上衣,發燙的手掌按在我的胸前腹上,冰涼的腕表也被捂出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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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生命只此一回,如果未知的命運之中我們渺小似蝼蟻,為什麽我們要仰望皓遠的星辰,去尋求遙遙的真理,為什麽要冥思苦想不一定會到來的未來,而辜負應當縱情沉淪的良宵。
隔着上衣的布料,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在他另一只手的翻覆之中喘息不斷。
手指順着他的手臂游走,鑽進了他濕潤的襯衫袖口。
大雨傾瀉,衣物摩挲的窸窣聲音被湮沒在狂吼叫嚣的漫天雨點裏。一場雨下得世界都要颠倒,引人暗暗發狂,在最清醒的時刻中堕落,在最疏離的關系裏沉迷。
林渡舟單膝跪在我身前,一個英挺的、神聖的、莊嚴的姿勢。
他的聲音依舊清冷,“夢到什麽了?”
“還能是什麽,”我仰着頭,汗珠已經打濕鬓角細碎的頭發,“雷雨天……做愛。”
他的面孔看不出一絲波瀾,如果不是隐匿在西裝外套下那雙正做着淫靡事的手,看起來好像是在問診、在鏡頭前說話,不露一絲破綻。
外面的雷還在嘶吼。
“這樣,”林渡舟恍然大悟一般,背對着窗外剎那間的閃電,語氣平靜,“和誰?”
“你說呢?”我在他的忽而用力的動作中皺了下眉頭,膝蓋上的毛巾落下來,“你希望是誰?”
林渡舟勾起唇角一笑,怎麽看這抹笑容都不像是純潔善意的。
他擡眸看向我,微微眯了下眼,深邃的瞳孔像能穿透一切不見光的心思,“在咨詢室和鏡頭之外,我是不問診的。你抱着貓來,沒打算進醫院吧。”
我沒有回答,也是一種可恥的默認。
“是你來找我的,”林渡舟叫我的時候,刻意加重了聲音,聽起來一字一頓,“師哥。”
沉溺是理智繳械投降、冷靜丢盔棄甲,分離六年的時光裏,我埋藏在深處的隐秘的愛,終于棄暗投明。
我沒能按捺住錯落的呼吸,攥着他袖口的指尖一陣顫抖。林渡舟停下了動作,在西裝底下又重新幫我系好腰帶。随即利落地起身,抓起我身前的外套,将手上大片的晶瑩擦幹淨,走進洗手間,裏面傳來嘩嘩的水聲。
小朋友暗中觀察了好一陣,見林渡舟走了才碎步跑到我跟前,躍上沙發,歪着腦袋好奇地看着我。
我氣還沒喘勻,伸手撓撓它的下巴。
林渡舟擦幹了手走出來,我還保持着靠在沙發上的姿勢,側頭去看落地燈昏黃的光。
從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不需要這樣親密的舉動,僅僅是林渡舟看向我,充滿希冀和歡欣,眉目溫柔,我就知道他愛我。
但剛才明明我們已經觸碰着彼此的肌膚,做着戀人之間的事情,他看向我的目光,還是幽冷、沉着、波瀾不驚的。
回到九月份之後,我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林渡舟活着比什麽都重要,我應該忘記其他所有自私的目的。
我必須要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也許林渡舟不再愛我。哪怕此刻我主動上前脫掉所有衣物和他坦誠相待,他也不會拒絕一次親密無間的情愛,只是也不會享受。
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我沮喪地發現,這其中也包括我。
我撿起地上已經變得溫涼的毛巾,繼續放在膝上,熱敷變成了冷敷,還沒抽離出來。
林渡舟走到我身前,高挑的身形擋住視線。他遞給我一件幹淨的T恤,俯身拿起毛巾,又回到廚房,不多時返回,滾燙的毛巾覆蓋在我的膝蓋上,熱氣蒸騰。
我已經換上了他的衣服,寬大綿軟,散出他身上淡淡的沉靜香味,像陷在他的懷抱裏。
我抿着唇,輕聲道:“謝謝。”
林渡舟根本不理我,轉身又去廚房裏叮鈴桄榔,好一陣才端出兩碗面條來。
小朋友跳上了窗臺,興致勃勃地玩那些五顏六色的玩具,林渡舟默然看了片刻,從面無表情到微微皺起眉頭。我猜他有點不高興了,于是叫小朋友過來。
結果小朋友高昂着尾巴跑過來,在他腳邊轉了兩圈,圍着林渡舟喵喵叫,随後碰瓷地往地上一躺,翻出了肚皮。
林渡舟轉過頭來,一眼也不再看,指尖用力攥着另一邊手腕,似乎很不安的樣子,陰沉着臉,将小臂攥出了大片的紅痕。
“好了,過來。”我制止了小朋友的撒嬌,小朋友抖了抖一身毛發,悻悻地走到了我身邊。
林渡舟閉了閉眼,調整好自己的狀态,終于放開手腕,上面一大片的血紅色觸目驚心。
仿佛剛才無事發生,林渡舟又無比自然地拿起筷子,埋頭吃面條。
我明知故問,故意裝傻,“被蚊子咬了嗎?”
林渡舟頭也不擡,答得冷淡,“嗯。”
吃完面條林渡舟收好碗筷,拿出了一本足有拇指厚的陳舊筆記本,翻到中間,拿出筆,在我面前正襟危坐,認真地擡頭看向我。
我問:“怎麽了?”
“說說你出了什麽問題,”林渡舟在筆記內頁的頂頭中間寫上我的名字,“失眠、多夢、淚失禁,偶爾顫栗、心悸、流汗、暈眩,是嗎?還有沒有別的症狀?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最長持續時間是多久?”
一方面我驚訝于林渡舟說的症狀完全準确,另一方面,這還是這幾天他第一回和我說這麽多話。
我裝作聽不懂,笑道:“你在看病呢?不是說不在咨詢室和鏡頭外問診嗎?”
林渡舟大公無私,接着詢問,“如果這些症狀是在某一時段之後集中出現的,考慮創傷後應激障礙。”
水筆在他手裏轉了兩圈,又是循環往複周而複始的圓。
他凝視着我的雙眼,神色充滿理性,不帶一絲感情,“前段時間經歷了什麽?”
“我……”支吾了半晌,我知道這事沒法和他解釋。
難道我說,因為你就要死了,而且是突如其來的,沒有任何預兆;也是莫名其妙的,甚至連自殺還是他殺都沒有确切定論。
而且我很在乎,在乎到每一天除了想改變這件事情的到來,就是在無休止地流淚。我控制不住每一次洶湧的情緒來臨,翻滾咆哮,将我完全裹挾。
“是舞劇排練摔下高臺的那次嗎?”林渡舟在筆記本上寫下症狀,話語停頓了一瞬,“我記得有三年了……三年之間,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嗯?”我歪着頭看他,竟然在他冷冽的神情中看出一絲緊張,忍俊不禁,“我在國外巡演摔的,你怎麽知道?很關心我啊。”
“葉清川,差點坐一輩子輪椅,你很驕傲嗎?”林渡舟話語狠戾,神情凝重,像是深切的責備。
見他好容易武裝起來的一身冷酷轉向失控,我實在樂不可支,沒忍住低低地笑出了聲,“有一點吧。”
林渡舟緊攥着筆,皺起眉頭,大有要将寫着我名字的紙頁撕掉的架勢。
“哎,林渡舟,”我坐起來,身體前傾,把着桌沿看向他,“我根本沒什麽事,今天來找你也不是為了做什麽無聊的咨詢。”
林渡舟與我四目相對。
我托着腦袋,饒有興趣地看着他,“讓小朋友出來,我要和他說話。”
林渡舟眸色微動,沒有回應。
我的花臂貓咪大搖大擺地跳到我腿上,擡起頭用圓滾滾的大眼睛盯着我。
我把它推下去,“沒叫你。”
林渡舟合上筆記本,任憑我的話掉在地上,轉身朝卧室走去。
“林渡舟,”我叫住他,“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