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3天】刺激阈

第32章 【33天】刺激阈。

時隔三年,我終于買下了擁有細長絨毛的青草色地毯,莊臨意在上頭興奮地打了兩個滾,店家拿了塊新的出來,要讓填地址。

林渡舟道:“放後備廂吧,我明天早上送你到練舞室鋪好。”

我點點頭,“行。”

莊臨意從地毯上站起來,看看林渡舟,又看看我,把我們兩人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好一陣,見我們走了才扛着地毯跟上來,湊到我耳邊,低聲耳語,“師哥,林醫生追到你了?”

我含笑看向林渡舟,把話說給他聽,“你追到我了?”

林渡舟假裝沒聽見,抿着唇,大步向前,“我去把車開出來,稍等一會兒。”

我樂得開懷,看着莊臨意疑惑的神情,說道:“師弟,人家博士後跟咱們做事不是一個風格。”

莊臨意像在追連續劇似的渾身刺撓,急切地問,“什麽意思?沒追?沒表白?沒說‘我愛你’之類的話嗎?急死人了,林醫生沒看過愛情肥皂劇嗎?”

“他沒說’我愛你’,”我想起林渡舟的情話,腳步都輕快了些,“他說,我永遠在他的刺激阈裏。”

莊臨意一呆,“……哈?”

我眯起眼睛,心情舒暢,拍拍他的肩,“小夥子,愛情不是肥皂劇能演明白的。”

我突然發現,下班後的溫存已經間隔了好多年,甚至幾乎從未真正地擁有過。

剛在舞團不久,那會兒忙着摸爬滾打,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傻弟弟騎自行車來接我的光陰,沒多久我們就分開了。中間是那麽長的空窗期,下班回來是沉悶的房間,冰涼的床。

而我好歹還有貓在家裏,偶爾它心情好了,在我打開門的時候,還能出來迎一迎。客廳裏栽種的蘆荟肆意生長,擺了一盆又一盆。

這麽一想,似乎林渡舟更凄慘一點,家裏連個活物也沒有,還住在高檔小區的樓層裏,連樹影都晃不進去。

Advertisement

送走了莊臨意,我趴在車窗框上,風吹動頭發,灌進衣領,我沒頭沒腦地發瘋,“寶貝,你把那套房賣了,回來住我的老破小。”

林渡舟開着車,沒有猶豫,回答得沉穩,“好。”

我吃癟,回頭看他的神情,果然依舊認真,一點兒沒有開玩笑的樣子,我信他明天就能搬東西,後天就能讓中介上門。

我打了個寒顫,“戀愛腦真可怕。”

“我剛剛買了一塊新的地墊,”林渡舟在十字路口停下,前路懸在空中的紅燈開始倒計時,“師哥,先前的那塊很舊了,可以丢掉了。”

“是嗎?”我靠向椅背,升起車窗,看向他,眼眶發熱,“弟弟,不是買一塊新的代替它,舊的就會被心安理得地抛棄。”

林渡舟垂下眼眸,我握住了他的手,拉着安全帶,傾身靠近,吻了吻他的嘴角,“你應該告訴我,它壞了,髒了,上面有破洞,在新的這塊地墊上,我們都用得小心一點。”

車開過大道,窗外的風景飛速倒退,風灌進來,我聽見林渡舟低啞的嗓音,我被他拉入回憶。

林渡舟不知道為什麽,林沉岩會在六年前的那兩個月格外反對我們的感情,因為過去的四年裏,他從來沒有插手過。

我走入社會、投身工作的第一年,同學們組織回校探望老師。

那段時間我忙于工作,适逢難得的假期,于是探望完老師過後,來到了學校裏的5號樓天臺,那個我曾經和林渡舟度過了許多夜晚和清晨的地方,每一個角落似乎都殘留着琴聲,以及我起舞的身影。

我沒有預料到那一天會在天臺遇見林渡舟,因為兩個小時前我和他發消息,他告訴我那天研修室要開組會,晚上才能回家。

然後我看見了那個系着圍巾,穿着大衣,指尖缭繞着煙霧的身影。在那個我對林渡舟的心理疾病并不知情的情境下,我與林沉岩四目相對,說得斬釘截鐵,“你不是他。”

林沉岩像是嗜血的猛獸,同時也像深邃的獵人,他抱住了我的身體,無論是姿勢還是力度,都不來自于林渡舟。

他在我的頸側留下吻痕,給林渡舟留下他來過的清晰的證據。他将我推在圍牆上,讓我看到樓房旁被風吹動的搖晃的樹梢。

這些都不是針對我,而是他給林渡舟下的最後通牒,是架在林渡舟脖頸上的赤裸裸的威脅。

“他讓我們分開,連續兩個月,每天這樣逼迫威脅,我過得心驚膽戰,每天都害怕他會對你做些什麽。”車停在熱鬧的街區裏,外頭是大牌的嬉鬧聲,孩童的追逐歡笑,車窗将我們隔離,林渡舟坐在車座上,英挺的身軀寫滿無力。

“我沒有辦法了,”林渡舟的神色隐匿在昏暗中,聲音努力變得平靜,壓制之下,卻還是有微微的輕顫,“我把這件事告訴了胡教授,希望他能幫我做些什麽。”

我牽住林渡舟的手,細細地摩挲他的掌心,“然後呢?”

“林沉岩知道我讓別人知道了他的存在,非常生氣,大發雷霆,讓所有人都離我遠一點,事實上,是要我離所有人都遠一點。”林渡舟答道。

我疑惑道:“他不讓胡教授知道他存在,為什麽當時在天臺上遇見我,并不躲起來,反倒跟我說那些話?就是為了讓我們分開嗎?那為什麽關于我和他的那次遇見,我當時幾乎不記得了,後來好幾年時不時地夢見那個場景,才想起一些。”

我看着林渡舟的眼睛,懇切地詢問,“你能告訴我,他是什麽樣的人嗎?”

就像小黃豆是一個愛拼模型的八歲小朋友,徐陽陽是一個十幾歲的叛逆中學生,易詩是一個二十三歲剛剛大學畢業的年輕人,林沉岩總該有個身份。

所以他是誰?

林渡舟說道:“他三十五歲,是一名催眠師。”

催眠師。

指尖像生出一條細小而蜿蜒的游蛇,從掌心攀附到四肢,激起一層細密的麻。

林沉岩是一個催眠師,所以易詩叫他林醫生;所以我對那次天臺的遇見忘卻大半,只能在多年的夢中零散地憶起;所以胡淵勸我讓林沉岩現身,弄清楚他的底細;所以他說如果林沉岩必須配合治療,因為他清楚治療的過程。

林渡舟低聲道:“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林沉岩就知道了很多關于催眠的事情,他很快發現自己并不是主人格,也意識到了我和蔣黃豆的存在。我不确定他是否知道我和小黃豆的童年記憶,我甚至不清楚我現在講的話他是不是聽得到。我只知道,當他出現的時候,我和小黃豆都不知情。”

我想林沉岩應當對主人格的生活了如指掌。

如果他們之間的記憶沒有交點,林沉岩就不會認識我。但從他上回講的話來看,說我“不要以為和林渡舟接過幾回吻,上過幾次床,就覺得他非我莫屬”。

所以他都看得見。

在那個二樓裏門窗緊閉的房間,他能夠窺見一整個花園。

車停在了街區,夜麻将還沒散場,樹蔭下聚集的茶客嬉笑。我升上車窗,關掉燈光,在黑暗的狹小空間裏,摸到了林渡舟的指尖。

他張開手将我握住,側過的眼眸裏,翕動的睫毛下,目光深幽,月光曲曲繞繞,落在他瞳孔裏。

我開口打破了沉寂,“林沉岩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林渡舟安靜地看着車窗,目光失去了焦點,輕輕捏了捏我的指尖,“15歲的時候。”

從前林渡舟從不與我講述他過去的故事,關于他的家庭、童年,我都幾乎一無所知。唯一一帶而過的,也不過是他的舅舅教他拉小提琴。

“為什麽出現?”我傾身靠近,摟着他的肩,下巴擱在他身上,傳來溫度,“他的生日是8月29日,對吧?為什麽是15歲的那一天?”

林渡舟伸手環住我的腰,氣息落在我臉上,“真的要知道嗎?”

“弟弟,不能再把我推開了,”我跨到他身上,手指插進他的發絲,額前的碎發被捋開,我用手掌覆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摩挲,像安撫小貓小狗,“比起林沉岩,我應該是你更親密的人才對。我們應該讓他消失,而不是你和他一起推開我。”

林渡舟仰起頭來,與我四目相對,目光在清冷的夜色中交彙,我又往旁邊撫摸,像揉一揉小狗毛茸茸的耳朵,此刻我很想把他與我纏綿時的呢喃送還給他,誇他一句“真乖”。

似乎下了很大決心,半晌,林渡舟才答道:“因為在那一天,我媽媽接我回家,我們遇到了一個落水的男人,我跳下水去救他的時候,感覺身體不像是我的,然後就沒了意識。我清醒過來是那天晚上,發現自己正在倒茶,茶水溢出來,鋪滿了飯桌,桌上是很豐盛的一頓晚餐,我聽見媽媽說我倒茶不小心,然後看到飯桌旁坐着那個落水的男人。”

我恍然大悟,“是林沉岩救了那個男人?”

林渡舟點頭,“那個男人曾是文工團的,會一些西洋樂器,喜歡音樂,也作一些曲子,但他因為意外成了跛腳,沒有演奏團收留他,所以一時想不開。那時我和媽媽相依為命,媽媽就認他作弟弟,他就成了我的舅舅。”

原來小提琴就是他教的。

我輕聲道:“那……你父親呢?”

我得到了和徐冉冉一樣的答案,那時他的父親已經去世。我冒昧地問起他父親是怎樣的人,林渡舟說記不太清了,但他總會想起一個畫面——他從一條縫悄悄往外看,看到卧室裏,父親蹲在床前,仔細又柔情地給媽媽上藥,處理她手上的擦傷。夕陽從外面透進來,屋內沒有開燈,只有昏昧時刻的紅霞,黃燦燦,暖洋洋。

也許他不願意提起他的父親,也許父親的離世給他帶來了太多的打擊,也許……

我看着林渡舟溫和的雙眼,心想:也許不是他不肯多說,而是他真的不記得了。

我捧着他的臉,手往下移,落在他肩上,從領口探進去,指腹悄然摩挲着他的鎖骨,又摸到他鎖骨下一道不明顯的疤痕,像是淡淡的胎記,每當我們坦誠相見,都讓我覺得無比性感,在呼喚我的貼近。

我淺淺地吻了他的嘴角,“寶貝,愛你的人會永遠在你身邊。”

林渡舟閉上眼,攬着我的腰,将這個吻加深。指尖撫過疤痕,他的呼吸漸重,落在我耳中。寬大的手掌覆住我的後頸,氣溫升高。

唇齒交融,我忽而攥着他的襯衫領口,吃痛地皺眉,猩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力道蠻橫,我将他推開,還沒使勁,脖頸間的力量已經将我禁锢,粗蠻地壓到了方向盤上。

溫熱的液體從嘴角流下,我看見眼前的人唇間的陰影。

他抹開了那抹鮮血,慘白的月光裏,猩紅色觸目驚心,眼神是沒有溫度的漠然,又是居高臨下的垂眸。

我抓住他的手臂,從齒間擠出幾個字,“……林沉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