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4天】地毯

第31章 【34天】地毯。

“葉清川,你他媽跟你男人重歸于好了非要大半夜通知我是吧?”紀南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你們倆人都指定有什麽毛病,老子在兩千公裏開外,你在床上起不來了幹我屁事,我是不是該寫個請帖祝賀你們三十歲吃回頭草啊?神經。”

我還躺在床上,聽見開門的動靜,手機對準了卧室門口。

風吹開了窗簾,光影明滅,透過窗簾落在地面,又被輕巧地掩藏。落下的窗簾勾勒出了光的形狀,在暗處走來一個身影,他穿過暖光,帶着一身溫熱的氣息,逐步靠近。

高大的傻弟弟走到床前,手裏的豆漿油條冒着熱氣,他溫聲道:“別玩手機了,起來吃早餐。”

我沒理會他的言語,仍舊盯着屏幕一動不動,林渡舟傾身靠近,臉湊到手機前,聞了聞我指尖的味道,最後輕輕吻了一下,睫毛下落下一片柔和的陰影。

他沉聲道:“能起來嗎?”

我是色胚轉世,腦子裏飛快地篩過了他的言語,只曉得他的眼睛在溫和的日光中現出清亮而靜谧的琥珀色,我從安寧的早晨走進了一個夢幻的秘密花園,一個绮麗而旖旎的溫柔鄉。

“靠……”手機裏傳來紀南的罵聲,“林渡舟,你就成天逮着葉清川一個人晃悠吧,你也別做你那個破節目,他也別跳舞了,你倆就共結連理,比翼雙飛。他那腰也不想要了,成天給你睡到半夜三四點,你看他後空翻還能翻起來嗎……”

眼前的人愣怔了一瞬,神色依然自若,抿成線的唇還是出賣了他。

“紀南,”林渡舟握住我的手腕,手機傾斜,他的臉龐出現在屏幕裏,“好久不見。”

屏幕那端的紀南一愣,被他噎住,半晌沒回上話來。

我扔掉手機,勾着林渡舟的脖頸,引他往後倒,林渡舟一條腿跪在了床沿,擡起手裏的東西,壓着嘴角的笑意,“豆漿要灑了。”

傻弟弟在我這裏沒怎麽贏過,每當我放出長線,他總是興致勃勃地來咬鈎。

我說:“放下。”

林渡舟想起身,我勾着脖頸的手沒有放開,他的耳尖泛紅,将熱氣升騰的早餐放在了床頭上,低聲耳語,“師哥,我待會兒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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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逗笑,捏着他的脖頸,“我只是想起,昨天你向我讨了那麽多好話,怎麽沒回我一個甜頭?”

不等林渡舟開口,兩人眼神一對上,我就知道他在憋什麽壞,先搶了他的話頭,“昨晚的蛋糕不算,抹在我身上,都被你舔幹淨了,我什麽也沒剩下。我要的是情話,禮尚往來的交換。”

林渡舟垂眸,目光落在我胸口,臉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我伸手去捂他臉的功夫,林渡舟立即起身,轉身大步走出卧室,門框碰了一下頭,客廳裏傳來倒貓糧的聲音。

當天下午我就給紀南發了個側翻、前空翻、後空翻的集錦視頻,驚得莊臨意手機都快拿不住了,嘴也沒合上,委婉道:“師哥,林醫生不是說你……需要休息嗎?”

我擺出姿勢,“我還能做飛天轉加旋風轉。”

莊臨意連忙上來攔住我,“師哥,沒必要,沒必要。”

我癱倒在地上大喘氣,用手捶酸痛的老腰,不禁感嘆,“三十幾歲和二十幾歲确實差別挺大的,激情不似從前了。”

莊臨意瞪大了眼睛,一臉狐疑地看向我。

我:“我是說跳舞。”

小莊松了口氣,我靠在儲物櫃上休息,莊臨意繼續練功,時不時瞥我一眼。

我道:“有話就說,老瞧什麽呢,這死小孩兒。”

莊臨意說:“師哥,上次你說因為很多年輕人沒有休息室,所以把自己的專屬休息室讓出去了,那為什麽不在自己的練舞室擺個椅子之類的,也方便休息。我還看見楊師姐的練舞房裏有沙發,紀南師兄的練舞室裏有午休床呢。”

地板上坐着涼,尤其到了冬天,C市又沒有暖氣,哪怕開了空調,地上還是涼飕飕,每次累了想坐會兒,都是用自己的棉衣羽絨服擺開,勉強在上頭打個坐,像菩薩坐蓮似的。

我看着莊臨意,笑道:“你是來練舞的,還是來睡覺的?”

莊臨意聽罷一愣,給我豎起大拇指,“師哥,要不說你是首席呢。”

勞逸結合沒有錯,我記得前兩年剛擁有自己練舞室的時候,還一直想要添置一塊長地毯,擺在儲物櫃前面,興致勃勃地去家居城逛了一圈,相中一張草綠色的毛茸茸的地毯,看見它就像坐在草坪上,迎面就吹來清新的風。

正要拍定,卻見旁邊擺着一張藍灰色地墊,原本沒有什麽特別,但曾經林渡舟和我說起,門口給流浪貓放水的碗常常被打翻,于是門口的地毯就一片潮濕,久了有一點味道。

那時我正忙着自己的畢業作品,聽完了沒有放在心上,直到隔兩天,回家的時候,看見門口老舊發潮的地毯被撤走了,代替它的是一個藍灰色的防水地墊,給流浪貓狗的水碗幹幹淨淨,裏頭的水清澈透明,在樓道的光裏輕輕晃蕩。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醒來,覺得自己那段時間忽略他太多了。傻弟弟說的話我當耳旁風,做的事我又總是發現得那樣遲鈍。

樓道裏昏黃的燈光在潔白的碗底晃了三年,終于在那個獨自逛家具城的平凡的一天,真正晃進我眼裏。

我總覺得我和林渡舟的分開是突如其來的,林渡舟流着淚說的“到此為止”,似乎是某一天情緒爆發的沖動,而我指着門讓他滾出去,也不過是氣上心頭的震驚和難以置信。

而在後來,某些細小的時刻我才後知後覺,我早應該發現,這是他深思熟慮之後能夠給出的最好的結果。

如果林渡舟是一時沖動,早就該在離開的那個雨夜就折返來找我。

可我們怎麽就繞了整整六年。

林沉岩說是他讓林渡舟和我分開,可林沉岩又是出于什麽原因?如果他真的不願意我們在一起,為什麽我們相愛的整整四年裏,我甚至從未意識到他的存在。縱然在天臺上,我真真切切地見過林沉岩,他也只是讓我“享受這場游戲”,而不是“離開這段感情”。

在幾年之後,反複夢見那個場景,在确定林渡舟患有分離型身份障礙之後,我才敢确定那次遇見的是林沉岩。

如果他真的反對我們在一起,不可能在忍耐過漫長的四年,而不留下一些蛛絲馬跡。

如今所有線索都成為了我心中僅剩的可能性的佐證——我們分開的原因出現在分手前的一段時間,沒有相愛的四年那麽漫長,也沒有一時沖動那麽短暫。

于是我得出初步的推斷——其實我和林渡舟的分手,并非是因為林沉岩。

三年前的我因為看見那塊藍灰色地墊,最終興致蕭索,放棄了購買那塊像青草一般柔軟的地毯,家具城也再沒逛過,練舞室沒有添置任何舒服的、可供休息的地方。

也好,在三年之後,我還能裝作自己比別人都勤奮,成天練舞不知疲憊,熬一碗拼命工作就能出人頭地的雞湯。

“師哥,咱們明天就要去節目組了,”莊臨意蹲在我身前,模樣懵懂,“咱們這幾天的編舞和練習都要錄下來嗎?那我豈不是不能偷懶了。”

我說:“電視節目是這樣的,往往還要拍出波瀾起伏、前因後果,舞臺上可不是這樣。”

“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莊臨意噌的一下站起來,突然像打了雞血似的,“師哥說得對!舞臺只看結果,沒人在意背後的付出,我必須更加努力奮鬥,我跳舞,我跳跳跳,我把骨頭都跳斷……”

我皺眉,“快呸呸呸。”

“呸呸呸,”莊臨意照做,連忙捂住嘴,又拿下手來,沖我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師哥,我忘了你骨頭真跳斷過了。”

死孩子,哪壺不開單提哪一壺。

我又練了一陣,在不曉得第多少次看表的時候,莊臨意眨眨眼,“師哥,你很想下班?”

我一擡眼,笑起來,“你不想啊?”

“我當然不想了,我很愁,怕節目上發揮不好,”莊臨意一把抱住我的手臂,撒潑似的,“師哥,你說了不讓我淘汰的,不然我變成屈死鬼也來找你。”

“這傻小孩兒,說話都跟哪兒學的,”我汗顏,把他的手撥下去,“好了,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去了電視臺,咱們就得抓緊編排練習了。”

莊臨意又要抓救命稻草似的來捉我的胳膊,手伸到一半,我利落地擋回去,拿起衣服鑽到窗簾後面,裏面說話聽起來悶悶的,“再怎麽想辦法,都需要你的真本事。”

我脫下練功服往外頭随手抛,換好了衣服拉開窗簾,從裏頭走出來,看見莊臨意僵在原地。

“幹嘛?”我看見他愣住的樣子,順着他的眼神看去。

窗簾後側立着高挑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寬肩,細腰,長腿。襯衫扣得一絲不茍,皮帶束得嚴絲合縫,金絲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那雙幽深漂亮的眼睛在鏡片後洞察一切,怎麽看怎麽養眼,無論如何都不太像昨晚大汗淋漓,固執地讓我親口說愛他的樣子。

他臂彎裏搭着我的練功服,彎腰,襯衫貼着身形,勾勒出肌肉的線條,将長褲撿起來,轉身,輕車熟路地放進儲物櫃裏。

我看見他,笑意從心底溢出來。

林渡舟關上櫃門,到了我身前,低聲問,“不是請假了嗎,休息好了?”

他提起手裏的東西給我看,我扒開袋子,嫌棄地撇撇嘴,“怎麽是膏藥,好土。”

“肩頸、腰疼,都可以貼一下,還有你的膝蓋,今晚洗完澡幫你熱敷,”林渡舟的目光越過我,看向後面的小莊,“你家住哪兒?”

“林醫生,你上次就問過我了,還說不順路。”莊臨意小聲說道。

“今天可以順路,”我勾住林渡舟的袖口,輕輕搖動一下,“我們去趟家居城吧?我想去買塊地毯。”

“放在家裏?”林渡舟問。

我歪着腦袋看他,也許是淫者見之謂之淫,從林渡舟眼裏看出了一點不合時宜的情欲。

“地毯太薄,放在地上很硬,我的膝蓋不行,”我和他打啞謎一般說着話,“放在練舞室,有時候累了坐會兒、躺會兒,都方便些。”

莊臨意看我的眼神瞬間有了光,激動道“師哥……”

”嗯,走吧,”林渡舟牽着我的手腕向外去,“其實也不一定要用到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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