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1天】唯一、完整
第35章 【31天】唯一、完整。
“我知道要跳什麽了,”我鄭重地搭上了小莊的肩,“我們重新編排。”
莊臨意嘴裏正在咬灌湯包,一口下去,湯汁濺了我一臉,一時間沒分辨出來應該先管哪檔子事,只顧手忙腳亂,“對不起師哥,瞧我這豬腦子。”
我把他的手扒拉下去,把臉擦幹淨,義正辭嚴,“我要讓林渡舟來給我們伴奏。”
莊臨意在空中不知道忙活什麽的手一頓,站直了看着我,愣了片刻,抱着我就一通搖晃,“太好了師哥,你終于想通了,”
“但他不是主角,我也不是,”我看着呆愣愣拿着灌湯包的莊臨意,斬釘截鐵,“你才是。”
他一緊張就手抖,捏得湯汁從指縫裏流出來,滴了一地,要是我那個從東北舉家遷來的發小紀南看見了,高低得罵他一句“埋了吧汰的”。
我啧的一聲,“趕緊兩口吃完。”
莊臨意全塞嘴裏,把地上擦幹淨了,笑嘻嘻的,“真的,師哥?我是主角?”
“我只在中間部分出場,林渡舟站在舞臺側邊拉琴,你就得把節目給撐起來。”我坐在剛鋪兩天的新地毯上,掏出手機,看着通訊錄,深吸了一口氣。
莊臨意挨着我坐下來,“師哥,你說你要不就不買地毯,要不就從舞團帶到電視塔,人家都說這個叫做戀物情結。”
一塊地毯帶來的是林渡舟的溫度,我覺得此時,應該是林渡舟和我共同在面對,我們面前站着的是從他身體中分化出來的另一個人。我們彼此依賴、對抗,終于決定在這一次全盤托出、赤裸相對。
我搭上了小莊的肩,無意識地捏捏他的肩膀,撥通了電話。
鈴聲從聽筒穿出來,空氣裏只剩孤零零的音樂聲,我深吸一口氣,聽見音樂聲戛然而止,空氣回歸寂靜,停頓片刻,那頭鑽出了帶着細小電流音的低沉人聲,“師哥。”
“我有件事拜托你。”我說。
“可以。”林渡舟應下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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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挂斷電話,莊臨意在旁邊探頭,眼睛眨巴眨巴,“你們剛剛根本什麽也沒說啊。”
“他答應了,”我起身,拉着莊臨意往外走,“去市場,我們需要一輛适合你身形的自行車。”
“……啊?”小莊一頭霧水,直到跟我來到商場裏還是懵的,看到賽車倒是兩眼放光了,嘿嘿笑道,“師哥,這車座高,還能展示我的長腿。”
“你看看那大車輪子比你腿都粗,咱們是個舞蹈節目,騎舞臺上好看麽?”我兜了一圈,選中一輛老頭兒老太太買菜專用車,前邊兒還帶個車兜,“這個吧。”
我們騎着車回到電視塔的時候,林渡舟已經拿着小提琴坐在練舞室裏。
一推開門,他就朝我看過來,我覺得他懂得我所有的心思,也會理解我一切的行為,哪怕林沉岩切切實實地存在他的身體裏,他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奔向我這一邊。
小莊推着自行車進了門,呵呵笑着朝他問好,林渡舟神色淡淡的,一點頭,接着看向我站起來,乖乖走到我面前,“師哥。”
我走近了,将手悄悄伸到他的腰後,輕輕揉了揉,壓低了聲音,“過來這麽快。今天不忙嗎?”
小莊在一邊不知道鼓搗什麽,把自行車看了又看估計還覺得多餘,很識相地出去了,“師哥,林醫生,我倒水去。”
門又被關上,林渡舟更近一步,抓住了我的手,“今天不忙,預約的患者改了日期,我沒事情做了。”
我仰頭擡眼,凝視着他的雙眸,總覺得他在撒謊。按林醫生戀愛腦的德性,我估計讓他把工作辭了都能答應,告訴我大不了再找。
對于我,他總是很擅長妥協。
林渡舟理直氣壯,揚了揚手裏的小提琴,“需要我拉什麽曲子?”
我沒有猶疑,答道:“《月光》。”
他沒有反應,直直地看着我,我于是晃了兩下我們握在一起的手,明明練舞室裏頭只有我們兩個人,卻還是輕言細語,像“夜半無人私語時”的隐秘時刻,“可以嗎,弟弟?”
戀愛腦弟弟能賣房,能推工作,對于這件事倒變得很謹慎,他皺眉道:“師哥,你決定好了嗎?”
“嗯,”我松開手,适時使出他不能拒絕的計謀,傾身一靠,就将他抱在懷中,貼在他肩上,感受到了心髒的跳動,“這是舅舅教給你的曲子,舅舅是林沉岩救上來的……我說過,會和你一起面對,讓他來吧。”
林渡舟摟着我的腰身,沒有應聲,小提琴在我的背後,我貼着它的輪廓,我知道他不會拒絕。
小莊回來的時候,很是識趣的在門口就大喊,說攝制組來安鏡頭了。我和林渡舟分開,我捋平他的襯衫,到了門口。
一屋子攝像頭安好了,小莊明顯有些緊張,東看西看手足無措的,仿佛說的每一句話都會成為呈堂證供,這下話也不敢講了,看着我一個勁兒使眼色。
“你這麽擠眉弄眼的,播出去人家以為你在這兒暗送秋波呢。”我笑道,給林渡舟找好了點位,鑽到窗簾後頭去換練功服,還沒鑽進去,就聽見一聲頗具警告意味的輕咳,只好放下窗簾,往外去找更衣室了。
莊臨意見我往外去,巴不得附在我身上一塊兒走了,眼色使得更勤,我回頭一看,揶揄道:“你要是幹眼症,要不去買個眼藥水呢?”
他還是前後腳地跟出來,着急忙慌地抓着自己的練功服,“師哥,我沒法跟林醫生待一塊兒。”
“為什麽?”我問,“他吃人啊。”
“這倒是沒親眼見過,”小莊一愣,把話扯回來,“不是,我的意思是裏面攝像頭都拍着,我沒話說,而且林醫生也不太愛跟我說話的樣子。”
我一笑,莊臨意接着補充,“再說了,朋友妻不可欺,我要保持距離的。”
我的笑容僵住,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舞蹈重新編排,我定了一個新的主題。就像小莊曾經問我怎麽想到在吻裏融化的雪花,這回他也瞪着眼,問我怎麽想到這個意境的。
我要他表演一個騎自行車的少年,舞臺上的布景只需要一盞路燈,當他騎着車從路燈下飛馳而過,他的影子在光影裏變幻,當路燈後退,影子消失,他再次擁有了自己唯一的靈魂。
“怪不得你說你只在中間那段出現呢,師哥,”莊臨意恍然大悟,“你要飾演我的影子嗎?”
“嗯,”我點頭,看向林渡舟,“音樂配合一下就好。”
莊臨意撓撓腦袋,“可是那支曲子不是叫《月光》嗎?就算路燈過去了,月光底下也會有朦胧的影子。”
“就是這個意思,”我說,“月光實際上也參與了我們的敘述,但在我們的表演裏,燈光通過路燈來表現,月光則不需要一輪月亮。但月光下的人影就是長久存在,不會消失,正因為影子,人們會意識到,月光是存在的……我要飾演兩個性格不同的影子。”
莊臨意一臉懵,咬着吸管,把水喝得滋啦響,“聽起來我的角色好像有那個人格分裂。”
“可以這麽想,通過不同的影子,觀衆會意識到,在這個場景裏,不僅僅有一個光源,”我輕笑起來,“在某種程度上,光也是依附于影子而存在的。我不是說生命的存在需要感謝那些苦痛和陰霾,我的意思是,光因為影顯現出它的形狀,更真實、更具象。”
“哦,好複雜,”莊臨意把瓶子一扔,“那最後路燈下的影子不在了,月光下的影子也淡化了,只剩下我,我應該怎麽辦呢?我是應該在個什麽樣的情緒裏?”
一旁沉默了許久的林渡舟竟然開了口,“自洽。”
“對,”我看向林渡舟,與他四目相對,“兩個影子并沒有消失,他們永遠屬于你,但他們依附于你而存在,你自己擁有唯一的、完整的靈魂,你是自洽的。”
“哦……”莊臨意恍然大悟,忙不疊掏出手機,打開了漢語詞典,“自洽是什麽。”
當天我忙着編排大概的動作,林渡舟在一旁拉曲子,我囑咐小莊要好好把車技練一練,不然到時候一翻車,我們會一屍兩命的。
莊臨意如臨大敵,把着車頭顫顫巍巍,我看那架勢,真擔心自己活不過這幾天。
晚上林渡舟開車帶我們去吃飯,莊臨意在後座呼呼大睡,車在紅燈前停下,我清了下嗓子,林渡舟看向我。
目光交彙,他傾身靠近,我在他唇上輕吻一下,低聲耳語,“今天有點累。”
林渡舟兜着我的後腦勺,寬大的手掌握着我的脖頸,我快要在這樣的惬意溫度裏閉上眼睛了。然後吻落在眼角,我聽見他的聲音,“晚上給你按摩一下身體。”
“這樣不好,”我睜開眼,氣息和他交纏在一處,“弟弟,你明明有更好的放松方式。”
林渡舟勾起嘴角,露出個淺淺的笑容,車窗外五光十色,滿城霓虹映着他的側臉,這一次我沒再看見那些讓人頭疼的畫面,只有他挺拔的身形,“确定嗎?我怕你累。”
“那就想辦法,溫柔一點,更憐愛我一點,”我輕輕勾着他的衣領,舔了舔他的嘴角,“綠燈了,林醫生請通行。”
這是個一路暢通的夜晚,從他的長驅直入開始,我為他點亮了綠燈。
被子捂着熱氣,我們的喘息繞在一起,他擁抱着我,兩個人耳鬓厮磨,林渡舟低沉而帶啞的嗓音落在我耳畔,灼熱又滾燙。
“看到那輛自行車,好像回到了好幾年前的夜晚。”他說。
我也呼吸急促,滿身是汗,挽着他的脖頸,癡癡地笑道:“那時候你天天騎自行車到舞團門口來接我,我最期待的就是看見你等我的身影。我想我要是能做你的影子就好了,不管你到哪兒,我都一直跟着你……弟弟,怎麽時間過得這麽快呢?怎麽、怎麽我們就需要重新相愛了……”
“我一直愛你,”林渡舟情到深處,終于放下矜持,開始說起一句又一句深重的情話,在融合時洩出呢喃和低吟,“寶貝,我一直都愛你。”
情事只過了一回,林渡舟就讓我早些睡覺。我意猶未盡,躺在床上,松開了緊攥着被單的手,指尖還泛着紅。
我歪着腦袋看他,輕聲嗫嚅,“哎……還是年輕那會兒好。”
林渡舟回頭看我,将言未語,到了床邊,俯身将我抱起來,溫存道:“師哥,今天辛苦了,洗一洗,睡吧。”
我又想起當年的事,于是泡在浴缸裏還在問他,“當年你騎着車來接我的時候,他們會陪你嗎?”
“嗯,”林渡舟在水中握着我的手,指腹在手背上細細摩挲,“小黃豆一直都會在。有一次穿過馬路,一輛轉彎的卡車從我旁邊擦身過去,我不記得怎麽躲開的,只知道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到舞團樓下了。”
“怎麽沒跟我講過?”我根本沒辦法想起來是哪一天發生的事情,好像在舞團外等待着我的那個少年,一直都是那樣,堅定不移,意氣風發,又溫柔沉靜,記憶裏等在那裏的少年,只餘下這個模樣。
我說:“林沉岩倒是不鳴則已,該他的時候卻從來不缺席,他只幹救命的大事兒是吧?”
林渡舟握着我的腰,輕聲笑起來,罷了沉聲呢喃,“他會來的。”
“他何止會來,他一直都在,”我撐着他的肩,坐起身來,“他說了,我們倆的那檔子事情,他清楚得很呢。”
看着他微微眯起的雙眼,就知道剛才還理直氣壯催我睡覺的林渡舟,此刻被撩撥得不知天地。他的聲音鑽進我耳中,帶着露骨的吸引,吻落在我的鎖骨上,話語變得模糊不清,“我不介意邀請他再了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