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0天】靈魂的碎片

第36章 【30天】靈魂的碎片。

“你打算怎麽做?”兩只大狗在院子裏跑來跑去,女孩正和混血交替玩滑板,坐在對面的白深輕輕轉着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氣定神閑地問我。

我說:“每當他拉小提琴的時候,通過琴音的呼喚,林沉岩就會出現。所以我讓他來參演了我們的舞蹈節目,到時候,我會試探他的。”

白深正轉着戒指的手一頓,“在節目上嗎?”

我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不會拿我們的前途來做實驗,到真表演節目的時候,我不會讓他上臺的。只要在彩排的時候就好了。”

看着白深疑惑的神情,我解釋道:“林渡舟的站位在舞臺的右前方,旁邊有一個樓梯和舞臺的暗角,那裏看不清楚,容易摔倒。我當時又會站在自行車上,很容易站不穩的。”

白深皺了下眉,擡眼看向我,“你的意思是……你準備用自己來試探他?”

“對,”我下意識地又開始捏自己的手指,從食指到小拇指,再返回到食指,循環往複,“那時候林沉岩是醒着的,他随時都可以以林沉岩的身份占據林渡舟的身體。他們都知道我曾經在國外表演摔下過高臺,林渡舟也問過我是不是有創傷後應激障礙……如果林沉岩真的在乎我,他會出現的。”

“可你的愛人畢竟是林渡舟,”白深提醒道,“可能在你摔倒的時刻,林渡舟先反應過來呢?”

“也許會,但我覺得林沉岩出現的可能性更大,”我攥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接着說道,“畢竟他曾經在緊急的時刻救過林渡舟的舅舅,也救過林渡舟,也許……還有許多時刻,是我不知道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能也能夠意識到,你受傷會給林渡舟的心理帶來重複傷害,所以不僅為了保護你,也為了保護林渡舟,林沉岩會在緊急的時候出現,屏蔽掉林渡舟的記憶,并且救下你,”白深輕嘆一聲,鄭重地看向我,“你真的要這樣做嗎?你是一名舞者,身體狀況應當會非常重要。”

我思忖片刻,又把當年的英勇事跡拿出來顯擺,笑道:“白醫生,我手術後三個月就回到了舞臺,當年摔下來的高臺,可比那個暗角高多了。”

眼看白深可能還想勸我兩句,我補充道:“我是成年人,不是小孩子,會權衡利弊的。”

白深見我冥頑不靈,也不再勸了,轉而說道:“你知道嗎,多重人格一般是同一個身體中寄居了許多個人的獨立意識,這畢竟是一種病症,在臨床醫學中,起碼在我和我導師的從醫生涯裏,從沒有見過人格的誕生是為了讓主人格過得更好的……你會拼盡全力、傾其所有,只為了去幫助一個他者嗎?”

我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這是什麽意思?”

“現在的醫學上,‘分離性身份障礙’的名稱已經大幅度代替了‘多重人格’,如果真的如你所說,小黃豆從來都是一個善意的陪伴身份,林沉岩多次的突然出現都在某些瞬間拯救了什麽,”白深與我目光相會,我看見他沉着冷靜的雙眼裏滲出一些我看不太懂的情緒,“那麽……這些人格的出現,可能并不一定是獨立的,而是他靈魂的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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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懂了他的話語,恍然大悟地眨了眨眼睛。

白深道:“他們帶有一定的表演性質,是林渡舟自身一種潛意識裏呼喚出的主動行為,通過扮演不同的人格,來分擔不同的記憶,充當不一樣的角色,從而減輕主人格的痛苦。”

“你是說……”我遲疑地開口,“他們并不是真正存在的人同時住在一個身體裏,而都是林渡舟自己不知情的刻意扮演?”

“據我目前所了解到的情況,可以考慮這個方向,”白深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落在了我的心頭,我回憶起和林渡舟相處的所有,“也就是說,他們共同構成了林渡舟。”

午休之後,我回到電視塔時,給莊臨意帶了一堆吃的,雖說幹我們這一行要常年保持身材,但我總覺得他這個年紀還在長身體,每天從早累到晚,也是苦了他了。

節目組在練舞室裏安排了休息區,我推開門,見莊臨意正在屋裏一圈圈地騎自行車,倒是林渡舟,估計累了,也不到休息區躺會兒,乖乖坐在地毯上,抱着自己的小提琴,側身靠着牆壁,正閉上眼睛睡覺。陽光灑落在他的發絲上,鍍上一層矜貴的金色。

他那麽安靜,像狂嘯的時間長河中一支悄然蜿蜒的溪流。

我覺得有可能真如白深所言,林渡舟的身體裏沒有那麽多瘋狂而肆虐的喧嚣,他就是他自己,而其他人格的實現,都是他呼喚出來的,他們存在的意義,僅僅如他期望的那樣,愛他,拯救他,此外別無所求。

小莊看我進了門要下來迎接,我向小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不顧他興致勃勃的眼神,輕悄悄地走到了林渡舟身前。

莊臨意登時緊張起來,嘴裏還嚼着魚丸,忙不疊走到我身後,提着我的衣領,一把将我揪起來,拉到角落裏朝我使眼色。

“我知道分寸,”我對他耳語道,說完別上了麥克風,開始說像模像樣的人話,“自行車騎得還順手嗎?座位需不需要調?”

“林醫生幫我調過了,”莊臨意低聲回複,“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畢竟朋友妻……”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假笑道:“畢竟朋友……起碼要相互幫助嘛,你擦擦嘴上的油。”

莊臨意剛剛還讓我小心點兒,這會兒自己快說漏嘴了,連忙跑開悄悄吃去。

我們這麽一鬧騰,回頭看,林渡舟已經醒了,日光下移,落在他翕動的眼睫上,我出聲道:“林醫生醒了?繼續排練吧,辛苦你了。”

林渡舟抱着琴站起來,沒頭沒腦地答道:“嗯。昨晚辛苦一點。”

我沒應聲,表面面無改色,實則咬牙切齒。

他似乎也意識到屋裏全是攝像頭,找補了兩句,“昨天結束之後,和患者交流到很晚。”

“哦,這樣,”我松了口氣,随口寒暄,“問診還順利嗎?”

“嗯,”林渡舟應聲,揉了揉眼睛,神色依舊波瀾不驚,“他人不錯,一路上暢通無阻。”

“啊,我明白,”既然他這樣,我自然就陪他玩,“就像開車的時候一路上都是綠燈,是吧?”

“昨晚都是綠燈嗎?運氣這麽好,”莊臨意又咬着福袋過來了,“我怎麽記得……”

隔壁練舞室正排練,敲大鼓的聲音渾厚又響亮,莊臨意手一抖,福袋掉進湯裏,砸得他滿臉湯汁。

“小莊,”我把他推回去,“快去吃,吃完有力氣,咱們繼續排練。”

林渡舟架起小提琴,手臂飛舞的姿态畫出優美而有力的弧線,肌肉線條在襯衫下更顯得誘人,我看着他的動作,陽光下他披灑聖光,明明是我回來找尋解救他的方法,卻覺得在某些時刻,他應當是我的救贖。

那些我生命中曾經懦弱、曾經悔恨、曾經迷蒙的時刻,在他這裏得到了諒解和包容,我放過的執着,我許多夜裏爛醉的頹敗,都被他拯救。

于是我終于知道,為什麽盡管我們度過的每一天都不一樣,但是記憶中的他就是永遠站在那裏,堅毅,勇敢,不可撼動。

他早就千瘡百孔,又無堅不摧,他在碎裂之後重建,親手掙脫出了獨立的自我。

年輕真好,我們敢在一無所有的時刻毫無保留地選擇去愛。

年輕也不好,這麽刻骨銘心的人,我竟然也曾匆匆地放過。

“完了,”莊臨意騎在自行車上,回頭來看我,“師哥傻了。”

悠悠琴聲忽地停下,我回過神來,目光移開,看向莊臨意,聽見林渡舟的低語,“盯着我做什麽,不要走神。”

他不說還好,一提起這一句,我就想起那天潛意識裏看到的畫面,在林渡舟的心理問診室裏,林沉岩坐在椅子上,我就跨坐在他身上,扯着他領口前暗紅色的領帶,看見他在晃動的光線裏暧昧的口型,“你走神了。”

“完了,林醫生你看他,”莊臨意立馬告狀,“越說越不聽了。”

我無奈扶額,強制自己的意識回籠,看着自行車後座,向上一躍,還沒落上去,林渡舟已經在空中完成了漂亮的攔截。

我蜷着雙腿,看見他一手拿着琴,一手抱着我,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念頭。

林渡舟小心地把我放下去,皺起眉頭,“注意力不集中,就不要做高難度的動作,會很危險。先去睡會兒吧。”

“謝謝啊,林醫生,”我趕緊跟他保持距離,又很快覺得如果跳上自行車後座就是危險,那他要是知道兩天後我要幹什麽,估計能氣得夠嗆,“我沒事的,繼續吧。”

林渡舟還是不退步,直直地立在我身前,輕抿着唇,抿成一條線。就像我曾經許多個小病小痛的時刻,他緊張地穿上衣服,拿起鑰匙,在門口等我,固執地一定要帶我上醫院。

我知道在這些時候,他是拗不過的,于是走到休息區,歪在沙發上象征性地睡了五分鐘,無奈道:“現在可以了嗎,林醫生?”

“嗯,”林渡舟又架上了琴,“請聽醫生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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