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
第3章 重生
衆人這才從帝王改變的稱呼裏聽出了不尋常。
雪地裏滾開的明黃聖旨上,和離書三字分外刺眼。
江照雪自知今日出了宮,他便不可能再以庶人身份見到蕭濯,再次死死攥住蕭濯下擺,雙目泛紅,字字泣血,“蕭濯!我父親已經位極人臣,他為何還要通敵叛國?!這些年他在前朝如何輔佐你,難道你全然看不見麽?”
蕭濯垂眸望着他,淡淡道:“是啊,朕已經給了他一人之下的地位權勢,他為何還不滿足?”
像是說他的父親,又像是說他江照雪。
江照雪呼吸一滞,像是第一次看清眼前的男人。
蕭濯已然不耐,一腳把人踹開,轉身只留下一句話,“無杳,送你家公子出宮。”
江照雪本就大病初愈,就地滾進雪裏,兩眼一黑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在宮外一座四面漏風的二進別苑。
無杳端着藥跪在榻邊,“丞相府名下所有鋪子田地都被封了,公子先勉強住下,待日後——”
江照雪沒動,指尖死死攥緊被褥,胸口被蕭濯踹過的地方還隐隐作痛。
“無杳,江家滿門要于除夕後問斬,而我什麽都做不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若他不曾抛下功名做什麽君後,也不會如今日這般,連帝王早已對江家動了殺機他卻無所察覺。
他枉顧父親栽培,枉顧江氏衆望。
他恨蕭濯欺騙愚弄,更恨自己在後宮被麻痹了雙眼,以至于今日江家樹倒猢狲散,背負污名,他什麽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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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杳心頭一酸,他從未見過江照雪這樣無助的模樣。
不論是君後還是曾經風光無限的狀元郎,永遠都孤傲從容。
這些年,江照雪獨占蕭濯,得罪的人實在太多了,以至于滿門江家漏了他一個,都有人在稱贊陛下仁慈。
這裏的确很好,除卻有些冷,足以隔開一切落井下石的冷言冷語。
無杳只是個書童,他雖擔憂,卻看不透江照雪內心是何想法。
唯一讓他放心的是公子還願意喝藥。
直到三日後的除夕,他只是吃了一碗江照雪遞來的餃子,就不省人事。
除夕宴,帝王宴請百官,沒了江照雪,所有的世家男女都鉚足了勁想要在宴會上驚豔四座。
所以今夜宴會一定會長,長到足夠江照雪潛入大理寺,将年後便要問斬的江家衆人送出京城。
死刑犯當然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走出牢房,好在江照雪曾經也是大理寺少卿,對于牢中暗道十分熟悉,加上獄卒喝醉了酒在門口昏昏欲睡,可以輕手輕腳從狗洞裏爬出來。
父親不願走,他便讓人打暈了背出去。
狗洞旁的狗還記得他曾經總是喂吃食給它,安安靜靜地搖尾巴,沒有叫喚。
可憐他父親一身清譽,從今日過後,只得隐姓埋名活下去。
但活着,比什麽都重要。
江照雪确認族人都走遠了,才走回那間牢房,坐到草堆上,将那條沒來得及送給蕭濯的腰封用火點燃。
火勢很快蔓延至整個牢房。
江照雪站在火光中,一雙冷冽黝黑的眼睛亮得驚人。
與其活下來被蕭濯拷問江家下落,不如一把火燒的幹淨。
可大火只能焚燒軀殼,卻無法燒去靈魂深處的恨意。
“蕭濯。”他緩慢念出天子名諱,“我會在地獄,等着你。”
……
“大人?江大人?”
一道聲音像是隔着什麽傳來。
江照雪忍着額前突突狂跳的青筋,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卻是狹窄的轎子,而自己正坐于轎中。
再低頭,是只在久遠年少記憶裏的緋色官袍。
他暗自掐了掐指尖,疼痛昭示這并非夢境。
他不是,燒死在大理寺大牢裏了麽?
“何事?”他不動聲色淡聲問。
“四皇子府到了,大人該下轎了。”那人低聲道。
江照雪下了轎,看見了一張年輕了十歲的稚嫩面孔。
無杳見他出神,擔憂道:“大人,可是身子不适?”
“我無事。”江照雪搖頭。
縱覽過去十年,他身着官袍前往四皇子府之事,只發生過一次。
那就是剛擔任大理寺少卿後,奉旨去上雲京東大街上所有權貴府邸上搜查巫蠱一案的證據。
礙于他江家嫡子的身份,父親是當朝丞相,長姐又嫁與端親王為正妃,哪怕是一家一戶搜查證據時都無人會為難他。
除了四皇子,蕭濯。
一個從冷宮誕生,自小被宣熙帝厭棄的皇子,在出宮立府後,即便江照雪不曾注意此人,也會在每日的早朝上聽見禦史臺那群人如何彈劾此人行事乖張不顧禮法。
前世,這一次牽扯到太後的巫蠱案便是他與蕭濯初見的契機。
一見鐘情,然後被死纏爛打,再到那日深冬大雪,蕭濯跪在養心殿的長階下,求陛下賜婚。
所以他這是回到了十年之前?
江照雪閉了閉眼,指尖掐入肉裏。
被火灼燒的痛苦尚且歷歷在目,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府門之內。
殺意沸反盈天,在胸腔肆虐。
“去敲門。”江照雪顫抖的指尖藏進袖袍裏。
無杳應聲上前,緊閉的府門被人從外打開,露出一個侍從不耐的臉,“四皇子府不接待外客,快走快走。”
四皇子府,果然上到主子,下到侍從,都是同一副德行。
江照雪拍了拍無杳的背,将人拉到一邊,從袖中摸出明黃聖旨,冷聲道:“本官奉旨查案,抗旨不遵者一律按罪犯處置。”
四皇子府向來是不怕什麽聖旨的,就連宣熙帝都不想管這個兒子,但侍從望着青年冰冷雙目,只覺後頸處涼風飕飕,“我,我去禀報下殿下,大人稍待。”
一刻鐘後,大門開了。
江照雪一襲緋紅官袍率先踏入,其餘人緊随其後,只是難免有所畏縮。
畢竟上個月四皇子府裏豢養的獒犬咬人的事還熱乎着,萬一惡犬沖出來咬人,便是鬧到陛下那裏,最多也就是給四皇子禁足幾月。
想什麽來什麽,剛穿進一處雨廊,一聲壓在喉嚨深處的犬吠倏然從身側傳來。
衆人頓時如臨大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