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你身上怎麽這麽香
第35章 你身上怎麽這麽香
江照雪最讨厭這種被慣壞的小孩,冷着臉沒說話。
密室裏連一盞燈都沒有,他甚至瞧不清對方在哪。
正好可以當做此人不存在。
“啧,你是啞巴嗎?”那小孩見他不搭理,嘲笑了一句。
随之是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明明這麽黑,對方卻走得氣定神閑,比他還不像是個小孩。
“你肯定是家裏被爹娘厭棄的小孩,才會被丢到這裏來。”這人繼續惡聲惡氣道。
也不知是誰家慣出來的惡劣性子,比他從阿姐口中聽聞的蕭朔還要讓人讨厭。
“我不是被丢進來的。”江照雪道,“我是自願進來的。”
“哈?”對方驟然拔高了音調,“自願?就連屠宰場待宰的豬都不會記得屠戶飼養的恩情,你比豬還蠢啊?”
江照雪非常後悔,自己為何要理會這個讨人厭的家夥?幹脆閉上眼。
可一閉上眼,他就忍不住想起阿娘與阿姐。
不知她們是否平安逃離了追殺。
其實在做下決策的那一刻,他便知曉,比起阿娘,比起阿姐,他來當這個可有可無的人質,都會讓阿爹好受些。
他從未懷疑過阿爹阿娘的愛,若是不愛,又如何會每年都來看他,又如何會耗費千金尋遍名醫來養他的病。
Advertisement
又如何會在危難關頭,想要犧牲自己讓他帶着阿姐離開。
可再深的愛,在不同人之間,總有深淺之分。
他不是阿爹的最愛,不是阿娘的最愛,也不是阿姐的最愛。
這并不妨礙他的确擁有世間大多數俗人難以企及的簡單的家。
只是心頭難免難過。
他也想要最極致無可替代的愛。
溫熱的指尖忽然戳了戳他的臉,繼而狠狠捏住他臉頰的軟肉,“啧,都哭了,還說自己不是沒人要。”
被一個小孩屢次挑釁,他終于惱火起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室裏,與一個被家人抛棄送給太子表忠誠的人質扭打在一起。
打完後,兩人一人占據一個牆腳。
“你才是被爹娘厭棄丢在這裏的草。”江照雪擦了擦臉上的灰,回擊他。
“是啊,我就是一根草,不過是挪個地罷了,這裏還管飯,沒什麽不好的。”小孩不甚在意道。
“诶,對了,你的衣服怎麽是濕的?”
江照雪垂下眼睫,“外面下雨了。”
“哦,你身上還挺香的。”對方又漫無目的地來了句,“我以為只有姑娘家身上才會塗香膏。”
江照雪:“……”
他才不會塗什麽香膏,這分明便是日日喝藥,不慎沾染上的。
這人連藥香都不曾聞過麽?
那的确有些可憐了。
用頑劣的外表掩蓋可憐,更讓人覺着可憐。
“啧,怎麽不說話?不會在想我連藥香都分不清,多可憐吧?”對方嗤笑一聲,極為不屑,“那只能說明我身體強健,從來不需要喝藥。”
“……”
小孩又自顧自說了幾句,待江照雪反應過來,對方已經挨着他坐下。
“在你之前,這裏曾進來許多人,有達官貴人的妻子,女兒,走着進來,橫着出去,你是第二個被送進來的男孩。”
“诶……?”
江照雪面無表情掐住那條試圖咬他脖頸的蛇的七寸,“太子想要挾持人質,又怎麽會盡數殺死。那些人,是你殺死的。”
甚至目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覺讓太子與被要挾的朝臣撕破臉皮。
一個五歲的孩童,沒有人會懷疑他。
而但凡江照雪方才放松警惕,将這位看不清面容的小孩當做同病相憐的同伴,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黑暗裏傳來兩聲清脆緩慢的鼓掌聲,“真是聰明呀。”
“不過,我的确是被親爹丢進來的,沒騙你。”
江照雪:“你與我年歲相仿,卻已學會洞察人心駕馭毒蛇,這本身便是一種可憐,不需你再畫蛇添足說些廢話。”
“……”對方沉默片刻,咬牙切齒道,“今夜你最好別睡得太死。”
江照雪就這樣縮在牆角,與一個對他虎視眈眈不知相貌的男孩度過一夜。
但他第二夜就被人帶走了。
一群面容冰冷的人圍着他,逼他說出藏在江家府邸,一枚可以打開遺诏機關鎖的鑰匙下落。
江照雪自始自終只有一句話,“我不知道。”
但這些人顯然不信,“你是江長臨唯一的嫡子,這麽重要的東西,他怎麽可能沒有告訴你?!”
因他年歲尚小,這些人不敢用什麽過分的責罰,只是聽聞小孩都怕黑怕鬼,便熄了刑法室的燭火,以鬼怪幻術織成的噩夢折磨他,認為他必定會服軟。
但江照雪的确不知道。
他什麽都不知道。
這些人也怕真的将他弄死,只好又将他丢了回去。
然後又會在第二天将他帶走,循環反複,卻又給他留下一口喘息。
“現在你還覺得我可憐麽?”那個人不知什麽時候走走到他身旁,手裏的蛇尾巴甩了甩,尾巴尖時不時蹭過他的指尖。
但對方也沒得意多久,先前的事終于被人查出不對勁,便在江照雪之後被帶了出去。
再回來時,哪怕瞧不見,也能聞見刺鼻的血腥氣。
“看來你的身份非同一般,放任蛇咬死那麽多人,都還留了你一口氣。”江照雪淡聲道,指尖一松,對方臨走之前揣進他手裏的蛇便爬了出去。
“這條蛇對你很重要?”
“嗯。”對方有氣無力,斷斷續續道,“我進來第一天從門縫裏抓的,打發時間全靠它。”
江照雪沒說話。
他自身難保,不該對一個心狠手辣的小孩産生同情。
“我要疼死了,你可以唱首歌麽?你唱了,我就不讓蛇咬你了。”那人慢吞吞道,“就是昨夜你哄自己睡覺時唱的小調,我阿娘從未哄我唱過。”
哪怕知道這極有可能又是苦肉計,江照雪再聰明,也只有五歲,心腸一下就軟了,磕磕絆絆唱完。
以前祖母總會唱着哄他睡覺,他聽了許多次,自己唱時,仍舊不在調上。
“好難聽,也就我不嫌棄。”
“……”
他分明沒有再唱,耳邊的吟唱卻越來越清晰。
眼前黑暗褪去,江照雪從夢中驚醒,撞入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