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翌日一早, 朝中早朝散後,正毅侯曲繼年,快步追上了相國林建海, 與其并齊走在一處。
這些年因為曲笙待在相府,兩府之間也多有私下聯絡。林建海見曲繼年走過來, 神情溫和,道:“曲侯爺有事嗎?”
曲繼年側目看他一眼, 笑道:“也不是什麽大事, 是有關于令愛——”
“昭兒?”曲繼年幾乎不管小孩子之間的事情, 忽然這般問起,林建海停住了腳步。
曲繼年看到林建海停下,側目看了一眼,也停了下來,笑道:“是我家夫人, 想收夕昭為義女,登門的禮品都備好了,這不托我問問林相國能否答應。”
“怎麽提起這事了?”林建海還以為自己的女兒出了什麽事,聽到是金雲斐想收義女, 神情放松了下來。
曲繼年聞言,解釋道:“笙兒這些年多虧夕昭的照顧, 眼看夕昭都到了成婚論嫁的時候了, 我夫人以後想以義母的身份,給夕昭置辦一些豐厚的嫁妝。笙兒也想要一個姐姐, 以後即便都各自嫁了人,也可以時常走動。”
林夕昭定然是會嫁人的, 但曲笙這樣,還真不一定。林相國這些年也看出來了, 曲笙雖然聰慧,但卻是個不能自理的,有些行為不受控制,到時候嫁了人,怕是要遭人欺負,曲家怎麽舍得将她嫁出去呢?
“這事還得問過小女,我做不——”林建海并非推辭,自己的女兒是個有想法的,她若不答應,誰說也不好使。
“欸,此前我夫人已經問過夕昭了,夕昭已經答應了。”
“你說夕昭答應了?”林建海倒也沒有太過驚訝,這些年曲笙雖然是癡傻的,可自己的女兒待她從來都是上心的。
外人也多有傳言,她們相府是想要巴結曲家,但他身正不怕影子斜,在朝中與曲繼年意見相左的時候,該吵還是會吵,一點情面都不講。任誰也都能看出來,二人不是一路的人。
“對,我家笙兒知道後,高興的吃了好幾碗飯呢。”曲繼年一把年紀了,難得笑的這麽開心,再次添了一把火候。
林建海看到曲繼年笑,自己的女兒也答應了,臉上也無奈附和着笑了起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答應,兩家都下不了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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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繼年回了府,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曲笙。曲笙思索了一瞬後,道:“父親是說,林相國确實不知此事?”
曲繼年颔首道:“卻如笙兒所說,林建海壓根不知情。”若是知情,早就把他那繼室所說的話說一遍了,何故還要再去問一問自己的女兒。
金雲斐聞言,頓時來了氣,道:“我們曲家又不是什麽虎狼窩,他那繼室為何要拒絕?”當時金雲斐帶着禮品上門,一開口,那林家繼室便以門第懸殊,林夕昭福薄,且還搬出了林夕昭還在為母親守孝一事來推掉了。
曲笙側目看向自己的母親,聲音清亮溫和,安撫道:“母親莫要生氣,我們曲家不僅不是虎狼窩,還是塊風水寶地。”若是林夕昭有了曲家的庇護,誰還敢動得,即便以後成婚論嫁,也必然是要高上一個規格的。
東南正毅侯的門檻,是天晟國多少人夢寐以求想要邁入的,若是當年林夕昭的生母還在,金雲斐又與之交好,林夕昭的生母,是斷然不會拒絕的。
誰不會為自己的兒女打算呢,除非有人不想她好。
曲繼年讓人備了馬車,準備了禮品,帶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去了相府。
林夕昭此刻已然知曉了此事,但之前被繼母拒絕之事,她還未曾聽說。不止她沒聽說,連林建海到現下也是不知情的。
曲家的忽然登門,讓林家繼母于氏亂了陣腳,但還是強顏歡笑的,讓下人招待了茶水。
曲繼年在宮中的時候便已經說了好了,收林夕昭為義女的事情,林建海回來的時候,只是讓人知會了一聲。
而于氏此刻心虛,直接将金雲斐上次登門之事先說了出來:“是妹妹不好,姐姐上次登門便與我說起了此事,只是我那苦命的姐姐還未過三年,妹妹也是心疼昭兒的,原是想等着過了昭兒的守孝期,再去與姐姐商議此事的,誰知姐姐竟這樣看中我家昭兒,妹妹我這心裏打心眼裏替昭兒高興呢。”
金雲斐聞言,彎唇笑了笑,也不戳破,內心卻極為看不上這位繼室。
若論美貌,這位比不得前一位,論談吐氣質,更是星與月的差距。
但金雲斐還是輕聲細語的道:“能收夕昭為義女,是我曲家的福分,也是我家笙兒的福氣。這麽多年,笙兒沒少給你們添亂,我也是一直拿夕昭當做自己的女兒的,只是年紀大了,也貪心了些,想與她成為真正的母女,如此也了了我的一個心願。”
曲繼年面色不改的聽着自家夫人的話,而林建海心中卻疑惑了起來,看向了自己的繼室,只是當着曲家的面又不好直接問出口。
林夕昭在聽到于氏,曾拿自己的守孝期拒絕過金雲斐,微擡眼皮看了一眼于氏。
她原是想,金雲斐若是來商議此事,這位繼母會答應的,卻不想竟是拒絕了。也難怪昨日她去曲侯府,金雲斐沒有說起此事。
“姐姐。”曲笙吃完了手中的軟酥餅,吧嗒了下小嘴,詢問林夕昭是否還可以再吃一塊。
林夕昭聞聲側目,看着身旁的曲笙低頭看着瓷碟裏的軟酥餅,小聲哄道:“只可以再吃一塊。”
“好。”林夕昭的聲音小,不代表曲笙會小,她的這句好,又長又軟,聲音洪亮,似乎在有意說給衆人聽。
而于廳堂內的人也在這時,全都看向了她們。
林夕昭沒有回看,她掏出帕子幫着曲笙擦了擦另一只空閑下來,摸餅的手。看着曲笙拿着軟餅,吃着香甜,心裏那股才積聚的陰雲也吹散了些許,跟着彎起了唇角。
“既然定下了,那便擇個吉日,到時候我們夫婦二人,會親自來接夕昭去我們曲家的祠堂,認個祖。”金雲斐臉上的笑意溫和又夾着十分的喜悅,她确實很喜歡林夕昭,不然不會在曲笙一開口,她便痛快的答應下來。
曲繼年帶着金雲斐走後沒多久,便派人遞來了擇好的良日,若說認親這個事,倒也不必則吉日,但曲家為表重視,還是請了人來,選了一個适合的黃道吉日,也足見其對認林夕昭為義女這事的重視。
林建海拿了日子,遞給了林夕昭,林夕昭也未開口詢問繼母于氏拒絕曲家來認她為義女的事情。
不過林建海要走的時候,她卻說了另一件事情。
“父親。”
林夕昭的聲音總是溫柔的,但聽在林建海的耳朵裏,卻是有些炸耳,聲音和自己的夫人太像了。
“昭兒還有事嗎?”林建海回過頭,輕聲詢問。
林夕昭望着自己的父親坦蕩的目光,許久才緩和了內心一絲緊張的情緒道:“女兒去舅父家待的日子裏,母親頻繁入夢,我想去郊外的寺院待些時日,為她燒香祈福。”
林建海聞言,眸光下斂一瞬,臉上也有了些許的哀傷,道:“想去便去吧,何時去,為父送你過去。”
林建海這個人除了政事,待自己的家人也是溫和的,大婚數十載,也不曾與自己的妻子、妾室紅過臉,更別談大聲呵斥。
林夕昭望着自己的父親,目光裏有些許的心疼,自己這般做,怕也會把自己的父親卷入京城的輿論風口,父親最是注重臉面,可母親……
林夕昭別無他選。
曲家定下的認親日子,是在後日。曲家不僅曲繼年夫婦,連帶着還在京中的叔父和兄長們也都過來了。
排場雖不是很大,但足見其真心,而這也是曲笙刻意為之。
林夕昭上了曲家的馬車,那邊已經備好了所有。
曲笙在入府之後一直拉着林夕昭的手,曲家宗族長老基本都在壽林,這也是曲笙為何要讓家中的長輩一起過去接林夕昭的原因。
既然長老們不在,那便将在京人,全部召集過去,讓外人看到曲家的誠心,也讓林家的人知曉,曲家并非只是随随便便給林夕昭一個名頭。
曲繼年和金雲斐在衆人的注視下,接受林夕昭的認親跪拜,又随着曲笙和曲家兩位兄長去拜了祠堂。林夕昭燒了香火,由曲霆接過,插入香案之中,禮算是完成了。
林夕昭改了口,喚金雲斐為義母,尊曲繼年為義父,諸位長輩也都随着曲笙來稱呼。
金雲斐早先與林家打了招呼,今夜要留林夕昭在府中過夜,林建海那邊也是答應了下來的。
入夜之後,曲笙爬上床榻,往林夕昭的懷中窩。林夕昭彎着眉眼,将她抱在懷中,今日的心,總算有了歸處。
“我明日想要去雲慈寺為母親燒香祈福,可能要待些時日,最近就不能來看你了。”林夕昭抱着曲笙蹭了蹭。
曲笙聞言思索了一瞬,身體微動,擡起頭看向了林夕昭。
林夕昭望着曲笙黑漆漆的雙眸,似乎看出了她的所想:“笙兒也想要跟姐姐去?”
曲笙注視着林夕昭,須臾點了頭。
“可是,那裏可沒有好吃的。”都是素齋,林夕昭大概要在那裏待上半月呢。
曲笙搖了搖頭,貼的林夕昭更緊了些,她必須要跟着她。
林夕昭并不愚鈍,不然她只是指了幾個字,她便想到了辦法。但聰明的人也越發的難以猜測,她若不跟着,也不知道她接下來要做什麽。
林夕昭試圖哄着曲笙在府中待着,可是曲笙卻一句也不答話。這樣的情況,林夕昭多半會認為曲笙在鬧脾氣,直到她答應了曲笙,要帶她一起去,曲笙才側轉了身子,望着她抿動了唇瓣,一副乖巧的模樣。
林夕昭拿她沒辦法,只能笑笑靠近,在她額間吻了吻,道:“到時候若是真想吃了,那就讓風齊帶你回來。”林夕昭不舍得把這個小饞貓饞壞了,更舍不得離開她這樣久。
曲笙聞言點點頭,算是與林夕昭達成了閨房內的小約定。
翌日一早,林夕昭與金雲斐說了自己要去為自己母親吃齋祈福一事,金雲斐也不攔着,曲笙的主意比她大,她自己都同意了,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只道讓她們路上主意安全。
林夕昭先是帶着曲笙回了相府,與林建海說了去寺廟一事,林建海要送其過去,出了府門卻發現曲侯府來了一輛馬車,正停靠在相府門前。
曲霆和曲钰看到林夕昭她們出來,急忙上前行禮,道:“給林叔父問安。”
林建海颔首還禮,問道:“兩位賢侄怎麽不進府中坐會?”到了府門卻不入府,在這等着。
曲霆聞言,恭敬回道:“回林叔父,大伯母讓我們護送笙妹妹和夕昭妹妹去雲慈寺。”
林建海聞言,望向自己的女兒。林夕昭似乎也不知道他們會過來,須臾又聽到曲钰解釋道:“大伯母是在兩位妹妹出了府,才知曉我兄弟二人今日休沐的。林叔父這是也要一道過去嗎?”
林建海聞言,笑了笑道:“既是賢侄二人相送,那我就不去了。昭兒和笙兒由你們護送,沒什麽不放心的。”曲家武将世家,這二人又在京中領了武職,對比他這個文官,自然是要好上百倍的。且有曲笙在,想來應該是曲家擔心,他也不必多此一舉,再送女兒過去了。
曲霆和曲钰聞言,互看一眼,曲霆笑道:“請林叔父放心,我兄弟二人定會将兩位妹妹安全送達。”
曲笙和林夕昭上了馬車,馬車開始行進時,林夕昭掀開了馬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林建海原本還在思索事情,看到自己的女兒朝着自己看過來,臉上神情舒緩,溫和的笑了笑。
在馬車遠去後,林夕昭看着自己的父親轉了身,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愧疚陡然增聚。
曲笙坐在一旁看了林夕昭一眼,似在猜測林夕昭接下來想要做什麽。林夕昭在看不到林建海的身影後,回過了頭,與曲笙的目光對視一瞬,心中那份,對于曲笙深邃的眸子,又有了之前的想法。
曲笙的外表只是一層保護,她并非像外人看到的那般遲鈍。
兩個時辰後,一行人抵達的雲慈寺。曲霆和曲钰報了曲侯府和相府名號,捐了不少的香火錢,替林夕昭打點好了一切後,站在庭院內,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兩位兄長,也是要祈福嗎?”眼下要日落了,林夕昭看着這兄弟二人站在一旁不走,出聲詢問。
曲霆行禮回道:“待這邊布防做好,我二人便離開。”
林夕昭聽到布防,愣住了一瞬,她不過是來燒香祈福,怎麽就用上布防了?
而且,她們來的時候,她也沒有看到有帶兵衛過來。
曲钰見林夕昭眼中的疑惑,回道:“夕昭妹妹不必擔憂,我們只是防患于未然,這裏一切都是悄悄進行的,不會打擾到這裏香客和住寺師父。”曲钰見林夕昭似乎還有疑惑,又補充道:“前些年夕昭妹妹和笙妹妹被擄一事,還未查到元兇,還是小心為妙。”
林夕昭聽到這話,心裏恍然,卻也因自己的決策,讓曲家的人跟着折騰而過意不去,臉上有了歉意道:“我……”
“夕昭妹妹不必有負擔,你既已是我們曲家的人,作為兄長,我們自然會護你周全。即便今日笙妹妹不來,我們若是知曉你過來,也還是會來的。”曲霆想用言語打消林夕昭內心的自責。也在告訴她,她既然成了曲家的義女,那就是曲家的人,于他們而言,她與曲家的親人無異。
對于林夕昭,他們兄弟二人接觸的次數已經很多了,能得自己的妹妹這般重視,品性自然不用多說。他們相信自己妹妹的眼光,但今日在這裏布防,并非是防止當年的事情發生,而是另有安排。
“姐姐,餓。”曲笙适時的插話,忙了小半日,确實未曾吃東西。
曲家的人都是習武的,讓他們吃齋飯,恐為難了他們,林夕昭之前沒有做挽留,便有這麽一層意思。
“笙兒乖,姐姐去給你要些齋飯來。”林夕昭來的時候,并未帶伺候的丫鬟。
曲钰看了一眼曲霆,又看向曲笙,道:“咱們家最小的小饞蟲餓了,正好,我也想要嘗嘗這裏的齋飯,勞煩夕昭妹妹也為我們要上一碗吧。”
林夕昭聞聲回過頭,望着曲钰和曲霆似是真想要吃,笑的溫婉道:“那兩位兄長先去屋裏坐一會,我去與齋房知會一聲。”
曲霆和曲钰同時拱手還禮,待看到林夕昭出了小院,看向了曲笙。
“人已經安排好了,明日我們便會再去郊外那處,巡察一遍。”曲霆今日帶的人都在暗處,也都是以香客的身份過來的。
曲笙聞言,點了點頭,目光望向小院的拱門處。
吃過了齋飯,曲霆和曲钰離開,林夕昭心裏裝着事,在室內來回踱步。接下來其實并沒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她只需要熬上小半月,在回去後,與自己父親說母親托夢被害一事,然後再在府中大辦安魂儀式,制造出風聲便好。
可這事之後,是否能夠引得出兇手有所動作,她卻不确定。且若真做了這事,相府怕是也會傳出不好的名聲。
都已經決定好了的事情,林夕昭卻因對不住自己的父親,而心神不安。曲笙似乎猜出了林夕昭內心所想,可既然決定了,就不該半途而廢,她會在适時的時候,推她一把。
幾日後,林夕昭随着衆位香客在大堂內誦經,散了早課後,走在路上耳邊便響起了香客的議論聲。
“聽說了沒有。”一位香客聲音極小,但卻恰好能夠讓走在一側的林夕昭聽的清清楚楚。
“說什麽?”另一位似乎是結伴而來的香客,小聲附和詢問。
那名香客左右看了一眼,見沒人瞧她們,又小聲繼續道:“前日裏有人在東郊那處,撞見鬼了!”
林夕昭聽到說東郊,呼吸減慢了些,非她想要偷聽,而是控制不住。東郊是她母親被馬踩踏之處。若說遇到鬼,能是什麽鬼?
“這朗朗乾坤,哪裏來的鬼,你可不要瞎說。”那名香客被唬的打的個寒顫,趕緊讓她閉嘴。
“你還別不信,這事可不是我瞎說,兩年前東郊墜馬的事你還記得嗎?”
原本走到了拐角處,便要進院子的林夕昭,在聽到東郊墜馬幾個字後,腳忽然便不聽使喚的,跟着這二人往前走去。
“那不是林相國的第一位夫人嗎,你說的鬼,該不會是她吧?”
“對,就是她,那家人時常經過便會遇到,前一年受不住搬走了,這不才搬回來,又遇到了。”
“該不會是魔障了吧,怎麽就他能看到?”
兩人說着話,林夕昭原本還想再聽下去,身後卻傳來了曲笙的聲音。
“姐姐。”
林夕昭聞聲,身子頓住,她望着前面越走越遠的兩位香客,很想上前問一問,可曲笙卻已經走上前去牽住了她的手。
“餓了?”林夕昭收了情緒,面對曲笙,總是溫柔的。
“嗯。”曲笙點了點腦袋。
用齋飯的時候,林夕昭有些魂不守舍,方才那名香客說有人在那處遇到了母親的鬼魂,那若是她也去,是不是也可以遇到?
林夕昭喂着曲笙飯菜,曲笙擡眼去看她的時候,她也沒有注意到曲笙神情變化,好不容易吃過了齋飯,林夕昭收了碗筷時,風齊從外面敲了房門。
“有事嗎?”林夕昭語調溫柔,但卻難掩其被心事影響頹唐之色。
風齊拱手,回道:“是有一件事,不過是關于夕昭小姐的事情。”
“我?”風齊的責任只有保護曲笙,怎麽會忽然說到她的事情。
風齊點頭,道:“前日裏有傳言,說……”
“說什麽?”林夕昭隐約察覺到,風齊想說的,應該與方才那兩位香客所說的話有關聯。
“說有人在東郊,看見了您母親的鬼魂。”風齊低着頭回答,但林夕昭的反應卻被曲笙全部捕捉。
相比方才初聽到時,這會林夕昭似乎有些信了,“你确定,不是以訛傳訛?”
林夕昭當時沒有去找那名香客證實,便是不大信的,只是初聽心中難免有些震驚,想了這麽一會了,才打消這樣荒唐的想法。可此刻,卻又被風齊這麽一說,再次激起來想要去查問的沖動。
風齊沒有回答,但林夕昭知道,風齊若沒有幾分把握,不會開口說出來。
林夕昭讓人帶着她去了東郊,風齊也讓人打聽到了那家住戶,只是到那的時候,人去樓空,那家人又搬走了。
去了何處,無人知曉。
林夕昭心中滾起了疑團,可只是見到了母親的鬼魂而已,又不是見到了母親被人所害,即便尋得了那家人,又能如何呢?
半個月後。
林夕昭帶着曲笙回了京城,歇了兩個月之久未曾上課,女子無需科考倒也無妨,只是苦了趙嘉虞沒有二人作陪,半個月之多沒見到林夕昭和曲笙,快把她想死了。
林夕昭一入學堂內,趙嘉虞便抱住了林夕昭,嘴裏還嚷嚷道:“可想死我了,去寺廟吃齋飯也不帶上我,太不夠義氣了。”
非趙嘉虞不想去,而是她知道的太晚了,林夕昭走後,她再想去,趙将軍便不同意了。
林夕昭被趙嘉虞抱的笑了一聲,兩人說了幾句話,落坐沒一會,趙嘉虞便将京城內的消息告訴了她。
“聽說在東郊處,有人見到你母親的魂魄了,你是不是因為這個才去寺廟的?”趙嘉虞聽風便是雨,蕭冰纓又是個不愛聽閑話的人,與她說不到幾句,便沒話了,這不正主回來了,可不得好好問一問。
林夕昭聽到趙嘉虞說到母親的魂魄,怔楞了一瞬,想要問趙嘉虞從誰那聽說的,先生卻在這時走了進來。
先生久不見曲笙和林夕昭,多看了她們一眼後,便開始了今日要講解的文章。
曲笙坐在一旁聽的仔細,而林夕昭卻因趙嘉虞的幾句話,弄的有些心不在焉。
一堂課過後,先生才出門,林夕昭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趙嘉虞詢問之前說的話。
“嘉虞,你聽誰說,有人在東郊見過我母親的魂魄的?”
趙嘉虞被文字煩擾,腦袋裏全是先生的之乎者也,聽到林夕昭的話,頓時抛諸腦後,驚訝道:“你不知道?京城都傳遍了。”
林夕昭聽到京城都傳遍了,神情錯愕一瞬,但很快便又想到之前在寺廟內聽到香客的話,香客大多都是附近或是居住在京城內的人,那些人都知道,那京城自然傳開了,且這鬼魂還是相國夫人,自然傳起來就更快了。
趙嘉虞驚訝的話,學堂內的人全都看向了她,蕭冰纓輕咳了一聲,想要讓趙嘉虞不要再說下去了,可趙嘉虞的嘴像是個沒把門的,一股腦全說出來了。
“不僅如此,還有人傳你母親——”趙嘉虞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回頭看了一眼相府的兩位公子,又看了一眼曲笙,才又靠近了林夕昭,小聲道:“還有人傳,你母親是被人害死的 ,那個見到你母親魂魄的人,就是親眼看到你母親被害的證人。”
一句話讓林夕昭驚愕的擡起了頭,她看着趙嘉虞,眼裏滿是不信,可很快卻又有些信了。
京城已經傳遍了,自己的父親卻沒有人任何的動靜,是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林夕昭沉住了氣,趙嘉虞傳給她的話,半真半假不可全信,可卻又可使得她接下來的要做的事情,更顯得重要了。
十日後,盛夏到來。
林夕昭以天氣太熱,兩人睡在一起不舒服為由,讓曲笙回自己府中休息。曲笙對此表現出了不願,但還是在林夕昭耐心的哄勸下,回了曲侯府。
沒了曲笙夜晚的陪伴,林夕昭夜裏總是睡的不踏實的,加之盛夏的悶熱,讓她有些茶飯不思,沒幾日人便瘦了一大圈。
林建海有些心疼自己的女兒,讓人做了許多解暑的膳食,但無一例外林夕昭都沒有用幾口。
林建海看着自己的女兒逐漸的消瘦,加之這些日子京城傳的瘋話,他想應該是自己的女兒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被影響到了。
林建海讓人敲了林夕昭的房門,林夕昭出來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目光無神。
“父親。”林夕昭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
林建海聞聲,目光注視着林夕昭,須臾蹙起了眉頭,對着下人道:“小姐都已經這樣了,為何不叫大夫來?”
下人聞言,忙低首回道:“回老爺,是小姐不讓找的。”
“父親,我沒事,不關他們的事。”林夕昭倒不是袒護下人,而是确實是她不讓找大夫的。
她身體沒病,只是心病而已。
林建海聽到自己女兒有氣無力的聲音,又心疼,心中又有些煩躁,把氣撒給了下人:“還不去叫大夫過來給小姐診治?”
下人聞言,忙低首退後,小跑着出了院子,去請大夫去了。
下人走後,林建海走到林夕昭的身邊,嘆了口氣,伸手扶住了她。一半輕責,一半是心疼,道:“為何不好好吃飯?”
林夕昭被扶着往屋裏走,坐下後,目光有些無神,許久才道:“近來總是會夢見母親——”
“你母親确實是墜馬而亡,并非別人殺害。”林建海在聽到林夕昭說到自己的母親,便猜測到,林夕昭确實是聽了外面的風言風語,才會這般。
“可是……”
“沒有可是,當年保護你母親的護衛,也大都還在府中,他們是親眼見到馬匹發瘋,你母親墜馬被踩踏……”林建海說着,面色繃緊了些,似乎在遮掩回想悲痛的情緒。
“父親……對不起,昭兒讓您擔心了。”林夕昭的心有些發軟,但她還要堅持一件事,不若便是前功盡棄。
看着林建海嘆了口氣,林夕昭說出了最後一個要求,“父親,我想為母親辦一場法事,可以嗎?”
這場法事,必須要辦。
林建海看着自己的女兒,一時有些琢磨不清她為何要辦法事,但看着自己的女兒這般日漸消瘦,還是答應了。
“可以,但為你母親辦了這場法事後,就必須要好好吃飯。”
林夕昭聽到父親同意在府中辦法事,高興的點頭的間,眼角濕潤了起來。
林建海望着自己女兒憔悴的容顏,心疼的擡手替她擦拭去了淚水。
大夫來了,開了些安神的藥,林夕昭也喝了些補粥,身體才覺得舒适。
三日後。
林夕昭讓人去請了做法事的人來府中,法壇設在林夕昭生母的院落,要進行七日。
曲笙在府中待了些日子,便吵着要找林夕昭。但林夕昭怕府中的法事吓到曲笙,便不想見她,可她不見,不代表曲笙不會過去找她。
白日曲笙聽課,可放了堂卻無人管制,一次兩次被趙嘉虞拉走,三次四次後可就不好使了。
曲笙堅持要見林夕昭,趙嘉虞也是無奈,只得帶着她去了林夕昭生母的院子。
雖然是在相府,但趙嘉虞以前經常被喚到這裏,加之曲笙又常住在這裏,下人們也就沒有阻攔。
曲笙進了院子,看着滿院的喪幡,趙嘉虞打了激靈,而曲笙卻在尋找林夕昭所在的位置。
林夕昭身着一身素白的衣裙,跪在蒲團上,為自己母親的靈位燒着銅錢紙幣,旁邊的法師敲着木魚,口中念着經文。
“喏,人也看到了,我們回去吧。”趙嘉虞拉着曲笙,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曲笙便從她手中掙脫了。
可越不想來什麽,卻來什麽。曲笙在趙嘉虞的話還未完全落下,便掙脫開來,朝着林夕昭跑去了。
趙嘉虞雖然練武,可曲笙的步子,比她的還快,當她追上的時候,人都已經到了林夕昭的跟前了。
“姐姐。”曲笙氣也不喘的站在林夕昭的身前,低頭看着還在燒紙幣的林夕昭。
林夕昭聞聲,恍惚了一瞬,擡起頭時,看到了曲笙,而後又看到了跑過來的趙嘉虞。
“笙兒,嘉虞,你們怎麽過來了?”林夕昭想要起身,卻因跪的太久一時沒能站起身來。
趙嘉虞見狀,伸手想要去扶,卻被曲笙搶了先。原是以為曲笙會扶起林夕昭,曲笙卻是也跪了下來,并抱住了林夕昭。
林夕昭感受到曲笙擁抱的力度,知道是想她了,無奈的笑了笑,道:“笙兒乖,先跟嘉虞姐姐回去好嗎?”
她不讓曲笙過來,便是怕吓到她,她還要在這裏守夜,不能讓曲笙待在這裏。
曲笙将腦袋窩在林夕昭的懷裏搖了搖頭,她不走,她要在這裏陪着林夕昭。
趙嘉虞也蹲下了身子,想要勸說曲笙跟她離開,可是廢了半天口舌,曲笙也不肯離開。
“嘉虞,替我向曲家兩位兄長帶個話,勞煩他們來跑一趟了。”林夕昭無奈,只能請曲霆和曲钰來将她帶走了。
趙嘉虞得了話,看着曲笙稀罕林夕昭那個勁頭,還真有點吃醋。怎麽都是一起長大的,區別咋這麽大呢。
趙嘉虞出了相府,便坐着馬車去了曲侯府。
話雖然是帶到了,可曲霆和曲钰卻不在府中。不過金雲斐說是晚間時候,會讓這兩位兄長将曲笙帶回來,趙嘉虞交了林夕昭給的任務,又回了一趟相府,只會了林夕昭一聲,也就離開了。
天色昏暗之時,曲笙坐在一旁的蒲團上,随着林夕昭燒着紙錢。也幸虧這裏四處漏風,不若滿屋的煙氣,林夕昭真怕被曲笙嗆壞了。
曲笙不聲不響的坐在一旁,也不像一以前一樣嚷着要吃的,乖巧的林夕昭都覺得曲笙似乎知曉這是在做什麽。
不過曲笙不要,林夕昭也不會餓着她。過了一會兒,林夕昭便讓人端了些飯菜來,雖都是些素菜,但卻也做了一樣曲笙愛吃的軟糕。
林夕昭跪在一旁,喂着盤腿而坐的曲笙。
“姐姐吃。”曲笙一直在吃,卻不見林夕昭吃,便知道她是沒有胃口的,可不吃東西,身體怎麽能挨得住。
林夕昭聽到曲笙讓她也吃,彎起眉眼,道:“姐姐還不餓,笙兒吃完了,待會乖乖的跟兩位兄長回去好不好?”
曲笙聞言,低下了頭,不回話。林夕昭也有些無奈,可總不能讓曲笙睡在這裏,雖是夏夜,可畢竟四處露着風,若染了風寒可還得了。
“怎麽就吃這些。”
林夕昭望着耷拉着腦袋不肯再吃東西的曲笙,耳邊忽然想起了繼母于氏的聲音。
林夕昭回過頭,側目望過去,道:“于姨怎麽來了?”
于氏聞言,扯出一抹關切的笑容道:“你在這也守了四日了,接下來讓夕寬和夕瑞來替你吧。這些年,你這兩個弟弟,也沒少得你母親的照顧,也讓他們盡一盡心。”
于氏将自己的兩個兒子也帶過來了,林夕瑞看到曲笙坐在那裏,擡頭看了幾眼。林夕寬則站在于氏的身邊,四處張望,看着那些飄蕩的靈幡,和堂上的牌位,目光有些膽怯的往自己母親的身邊縮了縮。
林夕昭聽着于氏想讓自己的兩個弟弟來替自己,道:“弟弟們還小,還是由我來吧。”林夕昭自己想要盡孝是一方面,心疼弟弟也是真的。
她能心疼曲笙,自然也會心疼自己的親弟弟,既然不舍得曲笙在這裏遭罪,又怎會舍得讓弟弟們來替自己。
于氏似乎猜中了林夕昭的心軟,可她卻要堅持,道:“你父親常說,男孩子不可嬌慣,也該是磨練磨練他們的時候了。”
林夕昭聽到磨練,不解的擡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繼母。若真是想要磨練,也不該在這種事情上。
“笙妹妹能陪姐姐,我也能陪。”林夕瑞有些不服輸,曲笙都可以在這裏,他為何不可以。
林夕昭聞言,楞了一瞬,道:“笙兒一會也是要回去的。”
林夕瑞聽到曲笙待會要回府,可自己已經說出口的話,又怎會更改,“那我也要陪姐姐。”
林夕昭聽到林夕瑞要陪自己,無奈道:“夕瑞,要聽話,這裏是法壇,不可亂來。”林夕昭語氣故意嚴肅了些,想要勸退林夕瑞。
林夕瑞撇了撇嘴,看向了自己的母親。于氏見狀,笑了笑道:“夕瑞既然想要留下,那便讓他留下吧,有個弟弟作陪,也是好的。”于氏堅持想讓兒子留下來。
林夕昭并不想讓任何人來陪,自己的父親來看過幾次,也沒有要主動留下,這裏是為母親做法事的,這會忽然來這麽多人,她心中雖不反感,但卻有些不适。
且這場法事,還是她有意為之。
“夫人,小姐,曲家兩位公子來了。”管家急匆匆的跑來,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