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于氏知道的并不多, 但曲家根據線索推出來的結論,與她所知道的幾乎完全貼合。
從曲笙知道梁氏的死因并非意外開始,曲笙便着人開始打探, 之後有曲繼年插手尋找證據,速度就更快了一些。
而今日這一出, 是曲家人共同商議出來的對策。他們猜出了殺人動機和殺人的過程,也鎖定了嫌疑人, 可就是沒有證據和證人。
也多虧永慎侯的心急, 兩次對林夕昭下手, 又給了她們思路。
從将那名被曲笙故意散出言論,在郊外看到梁氏魂魄的人進入京城,又安排林夕昭故意被帶去宅院洩露行蹤,這局便開始了。
宅院中伺候茶水的丫鬟被收買,旁聽着曲家對于兇手毫無線索, 到随意畫了一副畫像,想要直接将罪責扣在永慎侯身上,激怒永慎侯進宮反告曲繼年濫用職權。中間沒有給他們一點反應的機會,這才将兇手引出來。
于氏在聽到貴妃和永慎後全都招了之後, 還抱有一絲希望,但卻被曲钰和曲霆的游說, 全都認了。
“你已經是相府的大娘子了, 兩個兒子也都從庶出成了嫡出,即便你死了他們也都還是嫡出。林相國以後若真被封了王侯, 這王爵之位也是非你兩個兒子莫屬。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又何必掙紮, 給自己加更多的罪名,禍及兩個兒子呢?”
曲霆的話不順耳, 但中聽。于氏若非為了兒子,也不可能會答應與永慎侯交易,去害梁氏。她之所以嫁給林建海,并非只是圖他的官位,而是真的喜歡。
當年林建海與于氏相識在寺廟旁,林建海為人寫家書補貼家用,于氏去求姻緣。一來二去,兩人便認識了,而于氏是被他的才華吸引,只是于家不同意。
後來林建海被梁家資助,一路爬上相國之位,于家原本也是不同意的,但奈何于氏在府中大鬧。林建海那段時間也是茶飯不思,梁氏是心思缜密之人,但還沒等她去尋找問題所在,外面的媒婆便登門了。
媒婆問梁氏要不要給林相國娶一位妾室,人是于家的姑娘,端莊識禮。而梁氏因為生了林夕昭沒有生兒子,肚子也久無動靜,便去詢問了林建海的意思。
林建海聽到梁氏說要給他納于家姑娘為妾,眼神有些躲閃,道:“夫人做主便是。”
梁氏答應還是不答應,他都沒有怨言。答應固然好,不答應他也沒有什麽可怨的。他的一切,除了自己的努力,還有梁家的幫襯,缺一不可。他不可能會為了于氏而與梁氏大鬧,他也沒那個臉。
梁氏看着林建海的反應,便派人去打聽了一下,知道林建海與于氏曾是故交,有那麽一段不為人知的情義,也得知于氏正在和府中的人鬧,便決定親自去一趟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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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氏以三媒六聘之禮相待,将于氏納進了林家。表面是妾,可待遇卻與她沒有什麽差別。林建海對此也十分感激,而于氏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幾年內生下了兩個兒子,為林家開枝散葉。
梁氏知道林建海與于氏的過往,卻沒有提過,也未曾向林建海邀過功。而林建海也因為梁氏知道此事,卻沒有與他挑明讓他難堪,還讓人把于氏納進府中,這些年心中也是敬愛着梁氏,對此也對林夕昭更加的疼愛。
曲霆和曲钰的游說,于氏終于認罪,在大堂之上畫了押。
梁家大舅拿着認罪書,有皇後的懿旨,直接進了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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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大殿之內,太後忽然過來,天晟皇帝急忙起身去迎接,殿內的人也都随着出了大殿。
曲繼年原本以為保不住隆朗的性命,卻不想皇後竟将太後請來了。
“兒臣給母後請安。”天晟皇帝低首行禮,其餘人等也都随之跪拜,皇帝直起身,看了一眼身後的人,又對着皇太後道:“母後今日怎麽過來了?”
太後年歲雖大,但卻保養得當,她低頭看着自己的兒子,道:“聽聞陛下今日在審理林相國亡妻墜馬一案,不知可有審出什麽來?”
“回母後,案子已經查清,待會便将人押送天牢。”
“哦?可查出了主謀?”
天晟皇帝被太後問住,方要開口說話,便聽到曲繼年道:“回太後娘娘,案子的主謀還未查清,但兇手是貴妃娘娘的侍衛隆朗。隆朗此刻已經招認,事情都是他做下的。”
天晟皇帝聽着曲繼年的話,側目剜了他一眼,可曲繼年卻不去看他。
“貴妃的侍衛?”皇太後說着,看向了貴妃。
貴妃聞言,欠身行禮道:“太後娘娘,此人确實是妾身的侍衛,但他所做之事,妾身是不清楚的。”
貴妃此刻已經知道,皇帝會袒護她了,這會兒沒有絲毫的懼怕之心。
太後餘光瞥了一眼貴妃,也沒拿正眼瞧她,道:“那哀家今日就聽聽,曲侯爺是如何斷案的。”這位皇太後也曾經是垂簾聽政過的,說出要旁聽的話,皇帝沒有理由不讓。
“母後,這案子還有一部分沒有查到證據,需将案犯先收押,等拿到足夠的證據,兒臣再讓曲卿審理。”皇帝現下只想要把人快點關押起來,與外界隔絕,如此就算有人想要從隆朗口中撬出什麽,也是不可能了。
“什麽證據?”皇太後并沒有就此打消旁聽的念頭,她今日是受皇後所托。皇後是她們程家的人,既然皇後讓她來旁聽,那她自然是不會走的。
“母後……”天晟皇帝有些猶豫,他擡眼看着自己的母後,想要拒絕,卻不知用何種理由,要知道他的生母是與他最親的,他也不敢忤逆,“這個案子兒臣想要日後再審,今日身體有些不适。”天晟皇帝說完,用手輕扶着自己的額頭。
天晟皇帝此舉,皇太後是看出來了,但天子龍體欠安,案子也不是非今日辦不可,太後便有些為難了。
“陛下怎麽了?”皇太後輕聲詢問。
此刻衆人聞言,全都看向了皇帝和皇太後。曲繼年和程國舅,想要繼續審理,而永慎侯和皇貴妃則站皇帝那一側,想要把案犯先羁押起來。
“兒臣覺得頭暈,想回寝殿歇息。”
“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太醫來。”皇太後側目對着身邊的內內監官說道。
內監官得令,忙低首,退後幾步,去尋太醫去了。
“陛下既然不舒服,還是先去殿中休息,讓太醫先診斷一下,哀家讓人去尋龍辇過來,待會再回寝殿,”皇太後不是非聽不可,但皇後求的事,她也不能不做,也就只能幫曲繼年到這裏了。
天晟皇帝聞言,便随着皇太後進了殿中,坐下沒一會兒,太醫便過來了。皇帝擡頭一瞬,看到隆朗還在,便眼神示意人,把隆朗押下去。
可當侍衛想要押走隆朗時,曲繼年直接出聲道:“陛下,殺人犯隆朗還未将犯罪始末說清楚,不能帶走。”
“曲繼年!”
太醫才到皇帝身邊,便被皇帝吼的背着藥箱跪在了地上。
“陛下,隆朗只是一個侍衛,他與林相國無冤無仇,為何要害林梁氏,還請陛下準許臣帶回京兆府衙詳審!”曲繼年寸步不讓,攔住了要帶走隆朗的兩名禁衛軍。
天晟皇帝聞言,憤怒的拿起龍案上的東西,朝着曲繼年扔去。曲繼年不躲不閃,直接被砸中的腦袋。
硯臺是重物,曲繼年挨了一下,額間只片刻便滲出了血來。
天晟皇帝見曲繼年臉上有了血痕,卻還攔住去路,起先還被自己的失手吓了一跳,而後再看着曲繼年倔強的樣子,氣的把桌案上的東西全都拂掉,想要借機讓衆人感受到他的憤怒,用以打消他們想要繼續審理的想法。
但殿內的人,卻是都紋絲不動。
天晟皇帝坐下後,氣的胸口起伏,看着曲繼年還拱着手行禮,額間的血慢慢留了下來道:“來人,曲卿受傷了,送他出宮回府休息。”
“陛下!”曲繼年自是不會出宮。
“朕說了,曲卿受傷了,送他出宮!”天晟皇帝現下只能用着自己的皇權來壓曲繼年。
曲繼年在這殿上是不敢動武的,他雖然是一方侯爵,可她們曲家世代忠良,從未有反叛之心,今日在這殿上若是動了武,便可被人扣一定反叛罪名。
“皇後娘娘到。”外面值守的內監官,在看到皇後的鳳辇後,開始傳報。
“皇後來做什麽?”天晟皇帝聽到通禀,側目往外看了一眼,此刻禁衛軍正在和曲繼年僵持着,“先送曲卿出宮。”
方才皇太後和程國舅忽然過來,打斷了他方才的決斷,這會皇後又過來,皇帝必然會多想。而皇太後方才看到皇帝憤怒的樣子,也不敢随意搭話了。
禁衛軍想要送曲繼年出宮,但曲繼年卻不動。曲繼年在朝中官階不高,但誰也不敢輕易動他。他身後是曲家軍,若他在京中出了事,必然會導致壽林地的曲家軍有所動作。
兩方僵持之際,皇後進了殿內。皇後掃了一眼殿內的人,便知道發生了什麽。
“臣妾參見母後,參見陛下。”皇後欠身行禮,身後還帶着一個人。
梁家大舅,梁連尚。
衆人對着皇後行禮,皇貴妃也起身行了欠身禮。
皇太後颔首,皇帝便問道:“皇後來此做什麽?”
皇後直起身,看向皇帝,道:“陛下,梁知州為其亡妹之死求到了我那裏,說是拿到了林相國繼夫人于氏的口供。”
皇帝聞言,蹙起了眉頭。
皇後繼續道:“此口供,臣妾也看了一眼,上面寫着于氏與皇貴妃和永慎侯勾結,蓄意殺害梁氏。還有對林相國嫡女林夕昭,和正毅侯之女,曲笙下藥一事。”
“陛下,懇請您為微臣的亡妹做主!”梁家大舅從進來便跪在了地上,這會從袖中掏出了于氏畫押的口供,用雙手舉了起來。
兩方話落,皇貴妃和永慎侯,臉上便露出了驚懼之色,皇帝也側目看了一眼皇貴妃,兩人眼神交涉一瞬,皇貴妃便又将微動的身子,站了回去。
皇帝的眸光微動,蹙着眉道:“呈上來給朕看看。”
掌事內監官聞言,走過去拿起呈到了皇帝眼前。皇帝低頭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梁連尚,接過于氏的口供看了起來。
直到看到他要将林建海等人封王的事情時,才擡頭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貴妃。
貴妃雖不知上面寫的字,但若是招供,自然是會把她們所說所做都寫在了上面。她此刻也只能沉默等待着皇帝接下來的要下的命令。
“來人,将皇貴妃和永慎侯壓入天牢,聽候發落。”皇帝看着眼前的畫了押的口供,只能先将貴妃關押起來,等着日後再想辦法。
“陛下。”皇貴妃一聽自己要被關押到天牢內,頓時慌了。
而永慎侯在聽到梁連尚拿到于氏口供之時,便已經不做掙紮的準備了。
皇帝側目擡眼看了一眼皇貴妃,神色并無怒氣,只是蹙着眉。之後皇貴妃便不說話了。
皇貴妃、永慎侯以及殿中侍衛隆朗被押下去後,皇太後和皇後等人也離開了。
皇帝擡眼去看曲繼年,瞧着他臉上的傷,對着旁邊的太醫道:“去看看曲愛卿可有礙。”
太醫聞言,低首行禮後,走到了曲繼年的身邊。
“不妨事,還請陛下盡早處置貴妃和永慎侯,還我義女亡母一個公道。”
皇帝想要捂住的事情,被于氏拆穿了,還是證據确鑿,他微眯雙眸,似有些累,道:“朕一定會給曲卿一個滿意答複的。”
曲繼年在殿中接受了太醫的包紮,之後和梁連尚一起出了宮。在宮中的時候,梁連尚不敢多話,出了宮,梁連尚便對着曲繼年拱手表達謝意。
“多謝曲侯爺傾力相助,梁家上下沒齒難忘。”梁連尚比曲繼年的年歲,還要大一些,眼中的感激之情,絲毫沒有掩蓋。
“欸,梁知州先別謝太早,陛下雖是将貴妃和永慎侯關押,但不到最後一刻,誰也猜不準會發生什麽,接下來,還需謹慎些才是。”曲繼年語重心長的道。
天晟國這位皇帝,與皇貴妃之間的感情,并沒有那麽深,但皇貴妃為皇帝辦的事,卻是很多。許多暗地裏他做不得的,可都是交給了這位皇貴妃。
所以,皇帝還不想她死。
兩人回了曲家,一進會客廳內,梁家的幾位兄弟便一字排開,對着曲繼年行了禮。
他們回來之前,已經有小厮回來報,貴妃和永慎侯被關到天牢裏了。
“曲侯爺幫我們梁家找到了兇手,我梁家上下從此以後,聽候曲侯爺差遣。只要能做到的,我梁家兒郎絕不退縮。 ”梁家大舅帶頭說道。
這樣一個無頭無尾的案子,竟還能查到真兇,還是皇帝身邊的枕邊人。若是交由他們梁家來辦,即便是梁家兒郎全部上陣,都是做不到的。
曲繼年聽着梁家說着感謝的話,也知曉他們今日所說的話不是口頭客氣,方要說話,林夕昭便牽着曲笙進來了。
梁家幾位舅父全部讓開,曲繼年站在正堂上。林夕昭眼角紅紅的,像是哭了許久。她擡頭望着曲繼年,眼中的淚再次泛出,慢慢跪在了地上,給曲繼年磕了三個頭。而曲笙見她跪下,也跪在了地上,與她一起磕了頭。
“義父大恩,夕昭他日定當結草銜環,以死相報。”林夕昭哽咽的聲音說道。
“快些起來,你是我曲家的義女,你的事情就是我曲家的事情,何來報不報的。只要你好,義父和你義母,還有笙兒才能安心高興。”曲繼年走過去,扶起了林夕昭。
他有些心疼這個孩子,梁氏的死,有一半的原因,是為了不讓她嫁去永慎侯那個虎狼窩,她心中此刻一定十分自責。
林夕昭擡起頭望着曲繼年,心裏感激的話,實在太多。此刻又因曲繼年将她看做是自家人,心中的那份無法言說的親情感,讓她眼中的淚水又泉出了許多。
曲笙站起了身,主動去牽了林夕昭的手,輕輕捏了捏她。林夕昭低頭去看她,看着曲笙擔憂的神情,臉上終于有了一絲安撫曲笙的笑意。
早在曲繼年回來之前,林夕昭便已經抱着曲笙哭了許久了。那份傷心,不亞于初得梁氏死的那晚。曲笙任由林夕昭伏在她的肩頸處恸哭,可她的心也跟着揪在了一起。
原本只是失去一個親人,現下又多了一個未曾謀面的弟弟或是妹妹。于氏為了自己的私心,讓梁氏不知自己懷有身孕,尋着以前的習慣,照例每月都會出去騎馬,這才有了郊外的慘劇。
若是梁氏知曉自己懷孕身孕,她怎麽也不會再去騎馬的。
可不騎馬就一定能保住性命嗎,林夕昭設想了很多,就算自己的母親不騎馬,于氏敢公然在府中對她下藥,那指不定也會對母親下藥,最毒是人心,防不勝防。
梁家人坐在曲侯府的會客廳,聽着曲繼年接下來的安排,但話才說到一半,曲霆和曲钰便從京兆府衙的大獄裏回來了。
“伯父,于氏死了。”曲霆還未站定,便将帶回來的消息,告知了曲繼年。
梁家的人聞言,也都露驚愕和疑惑。
曲繼年聞言,問道:“怎麽死的?”關在京兆府府衙大獄內,怎麽會忽然就死了,他當時還讓曲霆安排了大夫查看過于氏的身體狀況的。
曲钰聞言,也喘着氣道:“林相國從宮中出來,得知于氏做下的事後,去了一趟京兆府衙大獄,再出來的時候,于氏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