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謝亦雲把剩下的事都交給俞縣丞, 讓江護衛等人幫着他,自己帶着付校尉、司空縣尉去房間裏敘話。

裴言自然而然地跟着她。

今晚見到謝亦雲後,他就一直跟着她, 一步不離,像是一只曾被主人抛下的小狗,害怕再次被抛下, 緊緊地貼着主人。

謝亦雲也察覺到他今晚格外的依賴, 沒有趕他離開。

司空烈已經熟知裴言的性子, 看他這樣子, 并不奇怪, 畢竟他以前也是不離謝知縣左右的。

付校尉卻是第一次見裴言,路上偷瞄了他好幾眼, 心中驚異。

這人戴着鬥笠, 把面容遮得嚴嚴實實, 未免怪異, 但江湖上這樣打扮的人不是他一個,付校尉對此并不在意。

他奇怪的是, 這人在謝知縣的面前, 當真就像一個小弟弟, 全然無害。

可他還記得, 剛剛與人對戰之時,他偶然一瞥, 發現這人劍法初看平平無奇,其實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平平一劍過去, 卻無人躲得過。

竟是一個天下絕無僅有的高手。

然而此時這高手卻絲毫看不出高手的樣子,默默地随在謝知縣身邊, 若不是見識過他的武藝,自己就要把他忽略過去,當成是一個普通的,有點寡言的人。

在房間裏坐定,謝亦雲先向兩人道謝,司空烈是熟人,不用太客氣,主要是對着付校尉。

“不用謝不用謝。”付校尉擺手,“保國護民本就是我們邊軍的職責。”

覺悟挺高的。

謝亦雲挑起眉頭,暗自思忖,就是不知說的是場面話,還是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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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她委托司空烈請邊軍來一趟,事先私下裏說好的,要給他們一大筆辛苦費。

又不違法違紀,又能得賞錢,而且協助官府擊殺賊人,還能撈點功勞,誰都不會拒絕,所以這時候付校尉說着冠冕堂皇的話,她只信一成。

況且聽俞縣丞說,滿徐州的人都知道,易大将軍和蘇太守有點不對付,蘇亮是蘇太守的堂弟,來捉拿蘇亮,順便讨好上司,何樂而不為?

這麽一想,她對付校尉所說的,來幫助她是因為“保國護民”,更是只信了半成。

“怎能這樣說?”謝亦雲笑道,“這又不是和厲國兵作戰,算不得你們的職責,只因蘇亮勢力太大,我恐怕壓他不住,才請你們來助力。”

“軍爺們的辛勞費,等你們離開平陽縣時就給奉上。”

付校尉臉上現出一點不好意思:“多謝。不過用不着那麽多,原先是說好三天的,現在一晚上就解決了,不用三天,謝大人就給一半吧。”

說着神情讪讪,雙手在褲腿上搓了搓,看得出十分不自在。

謝亦雲有些意外,這位付校尉居然是個實誠人。

蘇亮耳目衆多,她不想在本縣大動幹戈,以免打草驚蛇,于是請了外援,只是多出點錢的問題。

因為不确定蘇亮是否會放手一搏,所以她和邊軍約好的是三天時間,三天裏,請他們盯住蘇亮,若有異動,及時出手。

她有信心,三天後,她能夠掌控局勢。

而現在,蘇亮的核心力量已經被摧毀,并且在歹徒們從那座宅子裏出來後,只有十幾個人留在裏面,付校尉在跟着來縣衙之前,先就把宅子裏的人制服了。

蘇亮已經被擒,主要勢力也被瓦解,此後不足為懼,邊軍也就不需要守在這裏,明天,哦,不對,此時過了子時,應該算做今天了,今天邊軍就可以返回駐守地。

只是她沒有想到,付校尉會提出來,減少酬勞費。

“那可不行,不能按時間來算。”謝亦雲擺手,“你們給我捉住蘇亮,又打退了攻擊縣衙的人,說好的事都辦成了,哪有只給一半的道理?”

“軍爺不用推辭,你們幫了我的大忙,這點錢只是聊表心意。”

付校尉臉上泛紅:“謝大人豪爽,我就厚着臉皮收下了。”

本不應該收的,但他實在缺錢。

八年前戰死的弟兄,好些家裏留下孤兒寡母,朝廷給的那一點撫恤金根本用不了多久。

這些年,都是幸存的弟兄們節省出一些銀錢,接濟他們。

“日後再有人對謝大人不利,謝大人只管叫我來,我替你收拾他們,再不收你的錢。”付校尉拍着胸膛保證。

謝知縣給的錢,他收了,以後謝知縣就歸他罩着。

謝亦雲含笑道謝。

不過以後肯定不會再有這樣的事。

這次是她剛剛穿越過來,還沒來得及發展實力,這次之後,她馬上就要建立軍隊,以後遇到危機,再不需要借助外力。

幾人又說了一會話,司空烈告訴謝亦雲,這位付校尉,以及他今晚帶來的兵,八年前都是雲家大公子的手下。

謝亦雲恍然,難怪能說出保國護民是自己職責的話,原來是雲大公子帶過的兵。

她對雲家很有好感。

在雲大将軍掌軍的時候,徐州邊界的百姓過了很長一段安穩日子,就是最後八年前雲家父子三人戰死,也擋住了厲國兵,沒讓他們進入徐州境內。

對比起來,愈發顯出易大将軍的無能、無恥。

防不住厲國兵,讓他們三天兩頭禍害百姓,偏又占據大将軍職位,不肯讓賢。

三年後,更是讓厲國兵輕而易舉地越過防線,深入徐州腹地,所過之處,哀嚎遍地,慘不忍睹,如此重大失職,萬死難贖。

另外,對于易大将軍,謝亦雲心裏總是有點疑慮。

六皇子的死始終是一大疑點。

通過試探,她百分之九十九可以确認,六皇子就是正坐在她身邊的言弟。

而不管是雲夫人口中武功天下第一的六皇子,還是她親眼所見的言弟,都不可能被兩個小兵殺死。

比起是那個目擊證人撒謊,她更傾向于相信,是易大将軍在撒謊,更甚至于,那個目擊證人都是他虛造的,根本沒有這個人。

易大将軍為什麽要撒這個謊?

是為了掩護殺死六皇子的人?還是,謝亦雲忍不住想,殺死六皇子的就是他本人?

不管實情如何,他費力掩蓋六皇子的死因,肯定和六皇子的死有關,不是兇手,就是幫兇。

想到這裏,側頭往旁邊的人看去。

少年坐在椅子上,傾身靠過來,低着頭,手指勾着她的一片衣角,纏在手指上,放開,又纏上,一個人玩得起勁。

察覺到她的視線,手指一頓,放開衣角,飛快地縮了回去,身子坐直,臉朝向前方,假裝沒有任何事發生。

謝亦雲微微一笑,轉回目光,餘光裏看見少年的手指又慢慢地探過來,身子也不知不覺地傾斜,向着這邊越靠越攏。

謝亦雲眼中笑意愈盛,這一刻,她對易大将軍的警惕和厭惡,達到了最高。

若六皇子只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他被殺死,她不過在心裏感嘆一句六皇子的炮灰命運,可是六皇子很可能是言弟啊,她已經看做弟弟的人。

先前她把付校尉歸為易大将軍的人,對他客氣有餘,親近不足,只把他看作一個有生意往來,還是只做一次生意,此後再沒有交集的人。

如今态度來了一個大轉變,和他有說有笑,十分熱絡。

她先前的暗中冷待,付校尉沒有發覺,如今态度轉變,他也不以為意,只是覺得,謝知縣和他熟悉以後,說話多了點,笑容多了點。

幾人都挂心着外面的事,說了一會就各自告別。

“今天有勞兩位了。”謝亦雲送兩人出門,“午時我再設宴款待兩位。”

兩人都連忙推辭。

司空烈:“謝大人這就見外了,你正忙呢,我們都是些粗人,随便吃些什麽都行,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

付校尉連聲附和:“對對對,不用管我們,設宴就不必了。”

謝亦雲看他們說得真誠,笑道:“行,以後相聚,我們再好好地吃喝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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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屋,謝亦雲去見俞縣丞。

縣衙裏到處點着燈籠火把,護衛和衙役們往來穿梭,忙着打掃、消毒,或是在俞縣丞處領取命令,或是辦完事後來回報,幾個大夫給傷員治傷,房外屋檐下有人在熬藥,藥香飄散。

俞縣丞被幾人圍着,看見她,連忙把人幾句話打發走,迎過來,告訴她現在的情況。

蘇亮殘餘的幾處勢力,他讓江護衛帶着人去,由邊軍協助,把頭領都捉了來,投到了監牢裏,至此,蘇亮在平陽縣的勢力被全部拔除。

前來相助的百姓都已歸家,街上安排有巡邏的人,沒發現趁機搗亂的。

邊軍歇息的地方已經安置好。

“邊軍有幾個受傷的,都不重。”俞縣丞語音微啞,“我們這邊死了兩個衙役,還有一個衙役和一個護衛重傷,恐怕……”

他搖了搖頭,沒說下去,但語中未盡之意,謝亦雲明白。

那兩人的傷她都看了,在現代,算不得重傷,一個簡單的外科手術就可以解決,但在這時代,失血過多,感染,種種都是致命的。

這個謝亦雲也沒有辦法,只在心裏暗暗地記下來,等騰出手來後,一定要大力發展醫學。她要在這裏生活一輩子的,可不想今後因為一個小小的病症丢掉性命。

“死的兩個衙役家裏有些什麽人?”謝亦雲問。

聽說家裏都有未成年的小孩,她叮囑:“每年給他們送去小孩的撫養費,直到……十六歲。”

現代十八歲成年,但這裏十六歲就可成家立業,窮人家的孩子更是十三十四歲就當大人用。

俞縣丞面露驚異:“……啊?”

兵士戰死,朝廷都是給一筆銀子,多則幾十兩,少的時候只有幾兩,或是給絹布抵銀子,從沒有過撫養戰死兵士家裏的孩子到十六歲的例子。

“縣太爺仁義。”俞縣丞嘆道。

“以後都照此辦理。”謝亦雲又加了一句。

俞縣丞面色茫然,以後?什麽以後?

縣太爺是說,以後還會有戰事發生,還會有人傷亡?

怎麽可能,平陽縣他都清理幹淨了。

謝亦雲也沒有多解釋,先讓俞縣丞安心辦事,明天吧,明天告訴他自己要建軍的事,後天去府城見蘇太守,從那裏拿到她事業的啓動資金,再去平長縣把雲夫人請來。

天色将明,諸事平定,謝亦雲讓衆人輪流休息,自己也準備去睡一覺。

裴言還跟在她身後,謝亦雲指着一間房,讓他到那裏去休息。

“大哥,有事要叫我。”裴言站着沒動。

大哥預計到蘇亮晚上要來,卻沒把他留到縣衙裏。從宅子裏趕來時的焦灼,他不想再感受一次。

“好。”謝亦雲打着哈欠。

“……”裴言默默咽回還要說的話,轉身往房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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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送走司空烈和付校尉,第二天,謝亦雲叫上俞縣丞,準備和他攤牌了。

希望俞縣丞的心髒足夠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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