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中州太守走進正屋時, 太守夫人正在吩咐丫鬟給兩個小孩上藥,一邊教訓他們:“你們是兄弟,理應和睦相處, 哥哥友愛弟弟,弟弟謙讓哥哥,怎的為幾顆糖果打起來?太不像話。”

“以後可不能這樣, 要是再因為搶東西打起來, 我就讓你們爹再揍你們一頓, 聽見沒?”

兩個孩子怏怏地答道:“知道了, 祖母。”

太守夫人的語氣緩和下來:“聽話就好, 我們家還差點吃的?祖母讓人去買糖果了,待會兒讓你們吃個夠。”

“多謝祖母!”

兩個孩子一瞬充滿精神, 争先恐後說話, 房間裏只聽見他們清脆的聲音。

“祖母, 你不知道, 那糖果太好吃了!”

“我從沒吃過這麽甜的糖。”

太守搖搖頭,兩個小兔崽子。

夫人也太溺愛他們了點, 按他的想法, 小兔崽子因為糖果打架, 就該罰他們三天、五天不許吃糖果, 記住這個教訓,哪有順着他們的意, 還讓他們吃個夠的道理?

太守夫人發現他進來,連忙迎着他坐下。

太守看向兩個小孩,鼻青臉腫的, 見他們這個樣子,太守的眉頭不由得皺起來。

在他的注視下, 小孩的神情變得有些拘謹,小手緊緊地攥在一起。

太守夫人趕緊道:“好了,你們先出去。”

兩個小孩如聞大赦,一溜煙跑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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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算了,還是孩子呢,貪嘴也是常情。”太守夫人勸着,轉了話題,“謝家這回送來的東西确實稀罕,你看看。”

太守順着夫人指的方向看去,桌案上放着幾個杯子瓶罐和盒子。

他伸手去拿最外的一個雲紋瓷罐,不在意地笑道:“還有茶葉稀罕了?”

打開罐子,裏面是白色的極小的顆粒,奇道:“這是什麽?”

“糖,白糖。”

太守不敢置信:“糖?”

糖都是黑色或黃色,怎會這樣潔白如雪?

他拈了一點到嘴裏,甜味化開,沒有一點雜質,比現今的糖更甜、更純。

放下罐子,太守目光閃爍:“謝家又得一聚財寶。”

“可不止一件。”夫人一一指點着桌面上的物件,“這是香水,氣味濃郁且持久,可噴灑于衣物之上;這是香皂,用于沐浴,剛剛給兩個孩子用了,比皂莢好用百倍,且用後身上留有餘香。”

夫人手裏有多間鋪子,太守府的,還有她的陪嫁,這些鋪子都由她經營許多年,根據她的經驗,一眼就可看出這兩樣物什的價值。

她眼裏露出羨慕:“只憑這兩樣,金山銀山都可以賺來。”

“還有,這是水果罐頭,有兩瓶,給兩個孩子分了一瓶吃了,我嘗了一點。”她停下,想要想出詞來形容,卻覺得沒有一個詞能完全表達出罐頭的絕佳滋味,最後只道,“神仙才能嘗到的美味。”

“這是酒。”

太守揭開蓋子,濃郁的酒香飄散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好酒。”

注目看去,酒水清澈如水,面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酒也稱濁酒,顧名思義,酒水是渾濁的,哪會這樣清澈。

他也不拿杯子,就着瓶口飲下一口,細細品味。

口感綿密,回味悠長。

“好酒、好酒。”太守飲盡瓶子裏的酒,意猶未盡,“太少了。謝家怎的如此小氣,送酒只送這麽一點?”

夫人笑道:“謝家新開的鋪子就是賣這些的,我已經吩咐人去買了。”

正說着,丫鬟通報,派去買東西的人回來了,前來複命。夫人讓人進來,把買來的東西都放到桌子上,她逐一清點。

四瓶酒、六瓶水果罐頭、五斤糖、二十來顆糖果、六瓶香水、八塊香皂。

夫人蹙眉:“叫你多買點,就買這麽點?”

太守尤其不滿:“酒只有四瓶?”

仆從擦着汗:“太守、夫人,錢帶少了,只買到這麽多。”

夫人失聲道:“三百兩銀子還少了?”

她已經想到這些東西不便宜,結果還是超出了她的預算。不過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在情理之中,這裏的件件都是世間從未現過面的稀罕物,若是讓她來賣,多半定價也是如此。

太守交代:“再拿錢去買,多買幾瓶酒。”

仆從尴尬道:“太守,我回來的時候聽見鋪子裏的人說,東西賣完了,十天後才有貨來。”

太守和夫人面面相觑。

太守嘆道:“看這勢頭,謝家還可強盛百年。”

旁觀者清,近些年他已經察覺到謝家下落的趨勢,不想忽然振作起來,拿出種種神物,財富滾滾而來。謝家數百年世家,有深厚的底蘊,如今再有大量的財物支撐,足可再延續百年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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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三爺匆匆跨進房內,滿面喜色:“大兄,鋪子裏的貨物賣完了。”

謝家家主放下酒杯:“好!”

也不知是在說酒好,還是在說貨物賣得好。

謝三爺眉飛色舞:“如此天價,我還以為要賣上一段日子,不想一搶而空。早知這樣,就應該把送到陽州和炎州的貨物壓一壓,我們先拿來賣,等下次來貨後再給他們分。”

說着連連可惜,“現在鋪子裏沒貨賣,還要再等十天,好些人來了沒買到貨。”

謝大爺笑道:“你忘記謝七郎信裏說的饑餓營銷了?”

“哦,哦,對,饑餓營銷。”謝三爺如今對謝亦雲敬佩萬分,想起這回事,立即轉了口風,“沒錯,正好讓他們知道我們的貨物有多麽搶手,下次我們的貨物一到,他們就會搶着來買。”

謝大爺問:“我聽平陽縣來的人說,現在平陽縣人都稱呼謝七郎為神仙縣太爺,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不光平陽縣,徐州人都這麽叫。”謝三爺答道,“農夫感激他做出新式農具,獻上肥地增産的方法,都叫他神仙縣太爺,還有給他立長生牌位的。”

謝大爺:“中州也在用謝七郎的曲轅犁和耧車,卻沒聽見農夫感激他。”

謝三爺一愣。

謝大爺垂眸,嘴角含着一絲笑:“謝家在各州的人馬即日行動,一個月之內,我要吳朝各處的農夫都知道謝七郎為他們做的事。”

皇帝打量着謝七郎只是謝家旁支,想要瞞下他的功勞,也得看謝家答應不答應。

旁支也是謝家人,何況謝七郎是他看中的繼承人,容不得人欺負,皇帝也不行。

謝三爺肅然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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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陽縣,謝亦雲正在和俞縣丞商量年後買鐵的事。

征得裴言的同意後,謝亦雲把裴言的身份告訴俞縣丞,又說裴言提議以他王爺的身份去買鐵。

俞縣丞有些驚訝,但他前面就懷疑過裴言是六皇子,只是朝廷對這位六皇子提起很少,他沒查出什麽,現在懷疑得到确認,他驚訝過後很快就接受了。

但馬上他又想到一事:“雲夫人……”

謝亦雲:“她不知道裴言的身份。”

雲夫人的父兄被皇帝害死,她和裴言的父親有血海深仇,但她家和裴言的母家又有深厚淵源,這兩人之間到底是親是仇,恐怕雲夫人自己也分不清楚。

俞縣丞叮囑:“先不要告訴她,免得她困擾。”

這兩人同在一處練兵,還是先瞞着雲夫人,以免生出事端。

現在正是緊要的時候,不能出差錯。

謝亦雲答應:“好。”

俞縣丞沉吟半晌,最後道:“六王爺不要親自出面,王府裏派一個人,只說六王爺要給親衛重鑄刀劍,王府重新修繕,需要買鐵。”

謝亦雲:“親衛只有一千人,就是借口修繕王府,也有缺口。”

他們可是要造三萬兵士的铠甲。

“兵庫裏的刀劍和舊甲可以熔化後用上,再從鐵匠鋪裏可以獲得一些鐵,如此,需要在平長縣買的鐵減少将近五成。”

“六王爺府裏的人到礦上運鐵的時候,讓雲夫人配合,既是王府的人,他們不敢仔細盤查,再有雲夫人,蒙混過關不難。”

兩人又就這個計劃仔細推敲了一番,對可能會出現的種種意外進行推測,給出相應的應對之法,直說了半個多時辰,才确定下最終方案。

說完後,俞縣丞就要走,謝亦雲叫住他:“還有一事。”

“年後學堂要開起來,俞縣丞計劃得怎樣了?”

俞縣丞面露無奈:“其他都沒問題,就是夫子不好找。”

整個平陽縣都沒多少讀書人,而現在平陽縣事務繁多,到處都需要識字的人,認得幾個字的都被他召集起來分派了任務,根本沒有空閑着的能夠去學堂擔任夫子的職務。

還有,這些人裏有相當一部分真不能稱為讀書人,他們只是上過幾年學,認得幾個常用字,稍稍複雜一點的字都是不認得的,又怎能去教學生?

聽縣太爺的意思,他想要開的學堂還不小,那就要很多的夫子,平陽縣找不到,只能到外地去找。

可是在人們的印象裏,徐州窮,平陽縣更窮,哪個會願意來呢?

雖然他們平陽縣發展勢頭大好,但很多人還不知道啊,就是有知道的,也總要觀望一下,不會貿然地就跑過來。

還有,教授詩書的夫子雖然不好找,但能勝任的人在全國來說還是很多的,可是懂得地理、自然等的人本來就沒多少,要找到這些方面的夫子就更難了。

謝亦雲也知道這裏面的難處,她也沒打算一下子就建立一個規格齊全的學堂。

“慢慢來,先把文化課開起來,至于其它的科目,等找到夫子了再開。”謝亦雲安慰俞縣丞。

現在最重要的,是要培養出一批能寫會算的,她才有人可用,不然辦起事來太不方便了。而且她以後要做的事會更多,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這個學堂是一定要開起來的。

她誠懇地望着俞縣丞:“我聽說俞縣丞當年是考中了狀元,同窗、同年中肯定有不少大才,俞縣丞何不給他們寫信,請他們到平陽縣來任教?”

又許下承諾,“他們來了,在平陽縣給他們分房子,家屬可以跟着來,分配工作。”

“至于月俸,比照國子監先生的三倍。”

俞縣丞目光一凝,縣太爺真是財大氣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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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俞縣丞坐在書桌前,燈下鋪着一張紙,他執着筆,卻遲遲沒有落下。

縣太爺說的不錯,他有同窗、同年。

但當年他元正元年,二十三歲高中狀元,何等意氣風發,一朝跌落塵埃,一腔激憤來到平陽縣,與他們絕了書信,滿心要做出成績後再和他們聯系。

可是一年又一年,蹉跎至今,他已經二十六年沒和當年的好友通過音信。

終于,筆落下。

子非賢弟,一別二十六年,弟可安好?兄今于徐州平陽縣,欲開學堂,急尋先生,弟可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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