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臘月二十三, 謝亦雲到練兵處,和雲夫人、裴言和兵士們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吃完這頓飯後,兵士們輪流回家過年, 正月初八再集合正式訓練。

飯管飽,有兩個肉菜,兵士們吃得心滿意足。

一個兵士摸着肚子:“好吃!肚子吃不下了。不行, 我還要吃一碗!”說着去盛桶裏的米飯。

王大虎一把奪過他的碗:“你想撐死?”

旁邊衆人哈哈大笑:“讓他吃, 看他等會走不動路回不了家。”

王大虎把碗扔進要洗的髒碗堆裏, 一邊罵:“縣太爺虧着你了?天天都有一個肉菜, 倒像八百年沒吃着肉似的。”

那兵士小聲嘀咕:“今天的肉多啊。”

他們訓練的時候每天晚上的一頓都有一個肉菜, 雖然裏面只有兩三片肉,但對于常年不見葷腥, 甚至飯都吃不飽的他們來說, 這樣的日子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尤其今天, 飯随你吃, 而只要盛一碗飯,就給舀一勺肉, 于是這兵士就忍不住誘惑了, 雖然有點撐不動了, 還是想再吃一碗飯。

和他一樣的兵士還有很多。

謝亦雲發現這個情況, 趕緊讓江護衛去叮囑幾個隊長,讓他們注意着, 要是有那不知飽足的,及時制止,別讓兵士們吃壞了肚子。

雲夫人不在意道:“沒事, 哪有那樣嬌弱,又不是很久沒吃肉陡然嘗到葷腥, 不會有問題的。再說了,就是吃壞了肚子,休息一兩天就好了。”

看着兵士們熱熱鬧鬧地吃飯吃肉,雲夫人神色有些恍惚。

當年她在軍營的時候,偶爾軍士能盡情地吃一頓飽飯,氣氛就和現在一樣熱烈,軍士們的臉上都是滿足的笑容。

可是在那場大戰之前,軍士們已經半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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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癟着肚子上戰場,戰死了也是一個個的餓死鬼。

那裏面,有教她兵法戰術的,有和她一起練武訓練的,還有許多她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

也不知道他們死後,魂魄是否還能感覺到饑餓?要是餓了,到哪裏找到一碗飯吃,可有親人供奉他們?

雲夫人眼裏發熱,連忙一仰頭,逼去眼底的淚意。

謝亦雲察覺她神情有異,見她望着兵士面色恍惚,隐隐有凄然之色,心念一轉,猜到她是想起了八年前戰死的父兄和軍士,于是開口引開她的注意。

“我上次到府城去,見到六王爺,和他相談甚歡,引為知己。”

說到這裏,感覺到被旁邊的裴言拽着的衣角一緊,她目不斜視,嘴裏編着瞎話,“我和他說,心慕何大将軍英雄了得,戰功赫赫,正好手裏有餘錢,想建一支一萬人的軍隊,将來或許能仿效何大将軍保家衛國,只是恐怕朝廷猜忌。”

說三萬人太吓人了,和六王爺初初相識就說想要建立三萬人的軍隊太過離譜,雲夫人怎麽都會起疑心,所以她只說一萬人,應該能把雲夫人糊弄過去。

唉,謝亦雲覺得自己太難了,為了弄到造铠甲的鐵,兩頭都要說謊。

容知縣那裏不能讓他知道自己有一支三萬人的軍隊,雲夫人這裏不能讓她知道裴言的身份,又要她和裴言配合去容知縣那裏運鐵。

而六王爺和他們毫無交情,為什麽願意幫他們,不擔心他們是建立軍隊造反呢?這個邏輯就要靠自己的嘴順過來。

好在雲夫人信任自己,對自己的話不會深究。

雲夫人果然沒懷疑,關切地問:“六王爺怎麽說?”

“六王爺說,易大将軍無帶兵之能,萬一有一天擋不住厲國兵,我們的軍隊也能擋一擋,這是好事。若是怕朝廷猜忌,就悄悄地招人練兵,不讓朝廷知道。”

謝亦雲說完心裏忐忑,不知道能不能把雲夫人糊弄過去。

“說得好,爽快!”雲夫人一拍掌,“不愧是何大将軍的外孫。”

謝亦雲一口氣松下來。

接着她告訴雲夫人,六王爺聽她說要買鐵打造兵器和铠甲,主動提出派出王府的人到平長縣,只說王府要給親衛鑄造刀劍和修繕王府,從平長縣買到鐵後再偷偷運到平陽縣來。

又把和俞縣丞商議的,把兵庫裏的鐵器熔化,再從鐵鋪裏買一些鐵都告訴雲夫人。

然後請雲夫人在王府來人到礦上運鐵的時候配合行動。

雲夫人一口答應:“行!”

又贊嘆,“六王爺真是仗義。”

謝亦雲看她對六王爺滿面贊嘆之色,似乎只想着六王爺是何大将軍的外孫,絲毫沒想起裴言也是皇帝的兒子,心下稍安。

她一直擔心裴言的身份在雲夫人面前揭露後會不會引起亂子,現在看來,雲夫人是個直性子,認定了六王爺是她爹的結義兄弟的外孫,就再沒想別的。

雲夫人贊了幾句,問:“六王爺不是不見人嗎,怎麽見你了?”

她去見六王爺幾次都被拒之門外,謝大人怎麽去一次就見着了?

謝亦雲:“……我把名帖遞上去,六王爺就見我了。”

她都沒想過雲夫人會問這個,一時想不出說詞。

雲夫人沉吟片刻,一臉恍然:“對,你神仙縣太爺的名聲太響亮,六王爺也好奇,當然想見一見這個人。”

謝亦雲:你自己想通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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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四,謝亦雲在縣衙給屬下分發年貨。

每人兩瓶酒、兩瓶水果罐頭、兩瓶香水、兩斤糖、一斤糖果、四塊香皂。

古司稿喜滋滋地提着兩個大竹籃子,裏面是分給他的年貨,對一旁的夏主簿道:“縣太爺真是大方,這得要一百多兩銀子吧?”

縣太爺說他們辛苦,自掏腰包給他們漲了月俸祿,已經讓他們喜出望外,誰想得到,年末還發給他們這麽多東西。

這可都是金貴物什啊。

夏主簿眉眼帶笑:“最少一百三十兩。”

他給夫人買過幾塊香皂、給孩子買過半斤糖果,其它東西沒舍得買,實在太貴了,雖然他買得起,但那錢花起來實在肉疼。

不過他把這些東西的價格都弄清楚了,此時心裏一合計就得出了分給他們的年貨的價值總數。

“一百三十兩啊。”古司稿合不攏嘴。

朝廷給他的一年的俸祿也沒有一百三十兩。

一轉眼看見不遠處的兩人,嫉妒得眼睛發紅。

這兩個人,就是二百六十兩啊。

一年下來,這還只是小頭,兩人都是縣太爺的得力屬下,縣太爺發給他們的工資才是大頭,而且是兩個人啊,一家兩個,那女子的工資不比男子少。

男子察覺到他的視線,看過來,揚起笑臉:“古司稿。”

古司稿笑着回道:“孟助理,秦廠長。”

助理、廠長都不是朝廷的官職,是縣太爺給封的,名字也是縣太爺取的。一個幫助縣太爺處理事務,稱助理,一個負責工廠管理,稱廠長。

孟助理是四個多月前來到平陽縣的一個流民,最開始給縣衙抄寫文書然後下鄉宣講,後來入了縣太爺的眼,把他提拔為助理,經常跟在縣太爺身邊。

有傳聞說他原本是一個相士,一次在縣衙門口給縣太爺相面,說的奇準,被縣太爺看中。

不過這都是謠言,古司稿作為縣衙的官員,倒是知道內情。

孟助理确實原本是相士,那天他給縣太爺相面,縣太爺理都沒理,但他預言第二天有一場大雨卻是靈驗了,因為縣太爺聽了他的話做了防範,剛修的水泥路沒受到損失,孟助理立下大功,縣太爺才提拔重用他。

而秦廠長是他的妻子,先前在茶廠做工,一次縣太爺到茶廠巡查時發現她才能出色,于是後來縣太爺開了五個廠子,糖果廠和酒廠兩個廠子都讓她一個人管着。

夫妻兩個都是縣太爺的左膀右臂,真是讓人羨慕嫉妒。

“孟助理不做相面生意了,可還習慣?”古司稿調侃道。

孟助理揚眉:“誰說我不做相面生意了?今天免費給你看一看。”

說着盯住古司稿的臉。

“怎麽樣?”古司稿問。

孟助理裝模作樣地仔細端詳,其實心裏早就有數。從到縣太爺身邊開始,他就每隔兩天暗中查看周圍人的面相,縣衙裏的官員面相他早就看過了。

無一例外的死裏逃生、逆天改命。

“大富大貴,官至三品。”

“哈哈哈!”古司稿大笑,只當他玩笑。

他一個小小司稿,還官至三品呢,當三品官是大白菜嗎,那麽容易得的?

他能好好地把這個司稿做到底,再傳給兒子,就非常滿足了。

“我呢?我呢?”夏主簿湊過來。

“富貴一生,官至三品。”

“哈哈哈!”夏主簿跟着笑起來,“還沒過年呢,孟助理就開始說吉祥話了。”

左小山如今是縣尉了,李縣尉帶人攻擊縣衙被抓後,縣尉的位置空缺出來,謝亦雲把他填上了這個缺。見這邊幾人說得熱鬧,也過來讓孟助理給他相面。

夏主簿笑道:“不用孟助理,我來給你看,……嗯,安樂富貴,官至三品。”

孟助理正色道:“錯了,他命中有一劫,若能度過,可官至二品。”

左小山一愣:“這劫能解不?”

孟助理搖頭:“我只會看,不會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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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發年貨,那邊房子裏,謝亦雲和俞縣丞在互相核對縣裏的各項工作,年前該完成的,年後馬上要展開的,一件一件地說來。

說完後,俞縣丞告訴謝亦雲,他的一個好友年後帶着學生前來平陽縣,答應先在學堂裏任教一年。那位好友的學生都是學識不錯的,其中甚至有秀才,當學堂的先生沒問題。

謝亦雲大喜:“他帶了多少學生來?”

“二三十個。”

俞縣丞走之前說了一句:“縣太爺要提前找到一個管理學堂的人。”

謝亦雲懂,就是要找一個校長。

她在腦子裏扒拉了一圈,沒扒拉出一個人來。

腦中閃過和玉的臉。

有管理經驗,又識字,其實是一個合适的人選。可是她的心結沒打開,還在躲着自己,又怎能去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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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謝亦雲打開系統,驚訝地發現總熱愛值又漲了一大截,點開詳細列表,一眼看到第四行和玉的熱愛值是8。

謝亦雲頓時心情飛揚。

再往下看,她發覺這次的熱愛值增長是以中州為中心,向四周發散。

中州?

謝亦雲垂眸思索,是中州的謝家做了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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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謝亦雲打開房門,和玉端着水進來:“少爺,洗臉了。”

她的笑容溫暖,神情自然,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和以前的多少個早晨一樣,端着水催促謝亦雲洗漱。

“和玉?”謝亦雲聲音有點發啞。

和玉擡起臉,目光明亮:“少爺,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看你幹一番事業,看你讓這世上的女子都能像雲夫人、秦廠長一樣,和男子一争高低。”

後一句聲音極低極低,微不可聞,“我替少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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