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92
打從龍虎山小半個月,左溪的精神都是恍恍惚惚的,張楚岚知道田晉中的死訊後,也很是感慨。
但是日子總是要過的啊。
回不到過去,只能往前走。
工作室其實不大,但是因為種種原因,還是多設置了兩道門,門鈴被摁響了,左溪開門。
“左玄妙嗎?”從未見過的男人說,很高大壯實,“跟我走一趟吧?”
左溪咽口水,回頭:“我去拿個快遞!”
張楚岚還在埋頭給木雕上漆,聞言回了一聲好。
左溪邁步,把門關上。
後頸一痛,她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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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楚岚哭着給陸瑾打電話的時候一群老東西在讨論怎麽攔住張之維。
陸瑾接了電話。
張楚岚哭着說左溪不見了,被人帶走了。
“報警了嗎?”
“人,不是,不是一般人,”張楚岚哽咽着,“他把你留下的符撕碎了。”
“什麽?!”陸瑾急忙起身,“看到是誰了嗎?”
“門上有攝像記錄。”
“發給我,我馬上查。”
剛好旁邊有哪都通的人,陸瑾趕緊讓人查查是誰,安撫着張楚岚別急,這個事情他來處理,誰敢動左溪他拼了命也會收拾掉。
呂慈擡眼:“是那個,玄妙真人的後人?”
玄妙真人的後人是個普通人,稍微對陸家有點關注的都能查到,不然她們怎麽能那麽正好在羅天大醮接到龍虎山的單子?
陸瑾拽他的衣領子:“你這個老東西做的?”
“別亂咬人!”呂慈說,“我想動手找幾個普通人不是更好?找圈裏人對普通人下手,我雖然瘋,但我不傻!”
異人對普通人出手那是踩底線的,連全性都沒瘋到那地步。
“是全性的……”趙方旭推眼鏡,“按照公司記錄,是全性的一個新人。”
……哦豁。
陸瑾怒發沖冠往外走。
呂慈:“有好戲看了。”
全性走投無路了拿左玄妙的後人威脅天通道人,左玄妙是什麽?那是朱砂痣!是心頭刺!年輕一輩知道的少,老一輩的能不知道左玄妙還是無根生的老師?無根生自己認的受過左玄妙的教導!因為這檔子事繞不過去,左玄妙才讓無根生把自己解決了不給天師府和三一門添麻煩,屍體都不留下!
三一門上一任門長維玄子郁郁而終,最恨的就是自己沒能找到無根生問清楚左玄妙的屍身,現而今三一門是沒落了,門徒寥寥,但逆生三重在玄門術法裏那也是獨步天下挑人練的,這次全性惦記到左玄妙後人身上,真真真真是往死裏作死。
陸瑾:張之維,在?掃平全性帶我一個。
以為是來勸人都準備動手的張·凡夫俗子·之維:……發生什麽事了?
陸瑾:全性把左溪綁架了。
只準備解決龔慶的張之維:……
祖師在上,弟子凡心,今天不滅幹淨這群老鼠,心裏不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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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全性的,被殺了,左溪不見了。
龔慶給的答案就這些。
哪都通查到的也這些。
呂家明魂術再查也還是這些。
張楚岚一邊哭一邊打陸瑾,哭着說要是這樣,死都不會答應去見他,陸玲珑想說什麽,被陸瑾摁下去了。
張楚岚就是哭。
哭得差點休克,還是陸琳送去醫院的,張楚岚醒了,問他,全性是什麽人。
大雨停了,留下泥濘的痕跡,火卻燃燒了,憤怒和悲傷的火,這火焰傷害不了任何人,只會把張楚岚燒幹淨,燒得骨灰都不剩。
可是……
陸琳不能去熄滅那把火。
他只能沉默。
幹涸的眼睛看他,許久,許久,張楚岚說:“孤兒院的生活其實并不好過,大部分孤兒都很好欺負,因為沒人保護她們,尤其是在沒錢的時候,沒飯吃,小孩子成了累贅,也是最好的物資。”
張楚岚對着陸琳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
“你猜,一個冬天,能消失多少小孩子?”
陸琳是一個好人,一個正直的好人,沒有好人該被傷害。
但是她只能傷害他。
“最先消失的就是女孩子……”張楚岚解開衣服,露出後背,不夠幹淨,斑斑痕痕,都在衣服下面,“這個是鞭子,這個是蠟燭,這個是……”
陸琳露出顫抖的目光。
張楚岚忽然生出羞愧,她在做什麽!她攏緊自己的衣服,讓他出去。
“張小姐……”
“你走吧,”張楚岚說,“別讓我更難堪了。”
她怎麽能欺負一個好人呢?
“我——”
張楚岚擡頭:“你不走我就把衣服脫幹淨喊了。”
陸琳:“……”
陸琳:不是這場面我是真沒見過。
張楚岚把衣服一扯,張嘴要喊。
陸琳扭頭出病房了。
張楚岚打開手機,陸琳的手機,感謝自己越過了生活的苦難,密碼她見過,手機密碼安全日期提示,大家都懂,餘光一瞥,餘光一瞥
安裝小程序,互傳到自己手機上,同步記錄。
該裝的裝了,張楚岚把手機熄屏,去辦離院,把手機放服務臺,張楚岚給陸玲珑發消息,打開手機。
異人是吧?
真有能耐就不用藏了,人口大基數在,要麽統治世界要麽藏好獠牙。
張楚岚不信左溪會出事,她見過左溪有多想活下去,想活下去,她們總有辦法活下去的。
從工作室出來喘氣,找了個便利店,買了煙和打火機,還有啤酒。坐在便利店門口,點了一根煙,黃鶴樓,左溪喜歡有爆珠的,她不喜歡,她喜歡能辣到自己的,尼古丁焦油飄飄散散。
冬天很難熬的。
沒人要的小孩兒,更難熬。
旁邊的年輕人拆開煙盒,咬住過濾嘴,但是打火機似乎壞了,打了好幾次都不行。
張楚岚在對方生氣之前把打火機遞過去。
嘶啦——火苗舔舐紙卷和煙葉。
“謝謝啊姐。”對方深深吸了一口,看樣子很熟練。
“少吸點。”張楚岚說。
“太累了,總得撐着點。”
張楚岚笑了,把多買的啤酒給他,烏蘇250ML那種:“陪我喝的那個不在,買多了。”
“哎喲,謝謝姐姐了。”
小朋友把拉環打開,很是得意的樣子。
張楚岚拿起酒罐,打量的餘光和小朋友的餘光對上了,她笑了,轉頭抽自己的煙了,戒備的蛇遇見小心翼翼的狼了。
小朋友也笑了。
“張楚岚!”
有人喊。
小朋友回頭她擡頭。
一個長發女孩兒開着快遞的小三輪車在一邊:“快點!”
“诶!寶兒姐!來了!”小朋友起身,“謝謝姐啊!”
張楚岚笑着擡擡下巴。
等小朋友不見了,打開手機,不搖碧蓮,挺好的,關鍵詞真不錯,小孩兒僞裝也不錯——就是可惜了,她們是一路貨色,在意的重視的,一眼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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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楚岚打電話給快遞點,她快遞送錯了,遲遲沒收到,還是衛生用品,這就很尴尬了,畢竟顯示已簽收,不管用沒用。
最好對方不是個變态。
下午她去還貸,工作室是貸款下來的,人是要吃飯的,就算……就算陸瑾替她們還了貸款也一樣要吃飯的。
“有錢真好啊。”
她感慨着,就接到了電話,是陸玲珑的,上一遭事情之後陸琳就不怎麽聯系她,陸玲珑磕磕絆絆把貸款的事情還了,張楚岚說謝謝,不然真不知道怎麽過。
陸玲珑結結巴巴說還在找。
張楚岚吸溜面條:“我知道,辛苦了。”
“小岚姐姐,溪姐姐一定沒事的。”
張楚岚說我知道。
挂了電話接電話,來電顯示是騷擾電話,張楚岚接了,開口就是道歉說快遞送錯了,明天能不能重新給她送回去,張楚岚說行。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工作室,就看見一個快遞小哥在外面探頭探腦,個子還可以,很年輕,三葉草妹妹頭,應該是上大學的年紀,張楚岚走過去,一邊開門一邊問是不是來還快遞的。
“是是是,姐姐——”
是那個抽煙喝酒的小弟弟。
張楚岚覺得更有意思了。
“我同事不知道怎麽回事把快遞送給我了,我打開一看才知道送錯了,這趕緊給您送過來了……”
張楚岚把工牌戴上,翻名字那面給他看。
小朋友愣了。
張楚岚笑了,手撐着桌子,身子微微歪斜,沒有紮好的一縷頭發掉到肩膀,“你好啊,張楚岚小先生。”
張楚岚是那種标準的美人臉,杏眼,蜜色肌膚,唇色是淡粉色,整個人充滿了生氣和活力,換個說法就是臉很嫩。
小朋友臉色很蒼白,愕然地睜大眼睛,張楚岚轉身從保溫杯裏倒了一杯糖水給他:“沒吃早餐嗎?臉色很差,小心低血糖。”
“啊,嗯,謝謝,”小朋友頓了頓,忍不住也笑了,“張楚岚張小姐。”
張楚岚說喊女士,顯成熟。
小朋友笑着喊了一聲張女士。
張楚岚回了一聲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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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好像是剛開始負責這片,張楚岚怪不得沒見過他,這一片什麽好吃的地方她都知道,晚上收攤的時候就看見他和那姑娘蹲在馬路牙子商量去哪兒吃。
晚上天津的風有點冷,張楚岚忽然不想一個人吃,她走過去問:“張先生,願不願意賞個臉陪我吃個串串啊?”
對于挨過餓的人來說,吃飯是天大的事情,是要有儀式感的。
手機黑屏扣下去,碳水一定不能少,肉,爽口的蔬菜,還有水果。
張先生問她怎麽還是一個人啊,陪她喝酒那個分手了?
“別胡說,是我姐姐,”張楚岚十分嚴肅地拌調料,“她……最近不在家。”
“哦哦哦。”
金湯和牛油,牛油總是先滾,各種串串立馬下去了,那個姑娘去買奶茶,張楚岚喝了一口,是熱的,張楚岚看看那個姑娘,伸手:“我叫張楚岚。”
姑娘一下傻眼了。
看看張先生,看看張女士,最後伸手握住張楚岚的手:“張女士你好,我叫馮寶寶,今年21歲,臺灣人……”
張先生捂住她的嘴。
“那就是馮女士了,你好你好。”
馮女士盯着鍋子,張先生不說話,張楚岚也不說話,氣氛不尴尬,張楚岚只是不想一個人坐一桌,張先生只是想輕松吃個飯,兩個人的重合圈子太小了,都不認識彼此,沒必要裝着應和。
怎麽舒服怎麽來。
蛇和狼心照不宣。
“熟了。”馮女士說完抓了一串肉就下去,頭發亂糟糟的,吸奶茶的時候要吸到嘴裏,張楚岚幫她把頭發挑出來,徒手抓了幾下,用一次性筷子绾起來,好看的發髻像一朵花一樣。
馮女士摸了摸頭發。
馮女士眼睛都亮了。
對面的張先生目光柔軟,微微吐出來半口氣。
張楚岚撐着下巴笑了。
無害,就是她最大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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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的天津還是熱的,張楚岚找了個椅子在門口的太陽裏曬太陽,暖呼呼的,就快睡着了,面前多了兩個影子。
“張女士睡着呢?不怕店裏被偷了啊?”
“張先生要對國家治安有信心。我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宵小之輩……”
馮女士踩着一個男人的背,男人旁邊躺了一個手機,是她的照片。
“張女士啊,這麽一個大美人在門口誰還偷東西啊?肯定是偷人啊。”
張楚岚上去踩了兩腳,一翻手機好家夥,搞得她更想打人了,打電話報警報警,都是這片的,張楚岚把錄像調出來,配合警察叔叔工作去做筆錄。
很順利,沒一會兒就簽字走了。
“張楚岚,你姐丢幾天了,還沒找到?”
張楚岚說:“我也在家等通知呢。”
“要對國家有信心啊!”
張楚岚笑笑:“有信心,有信心!”
張先生在打電話:“三哥,四哥,真不是我誤工,我和寶兒姐看見路邊有人耍流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不是來配合同志工作了就是,真不是故意曠工。”
張先生挂了電話,嘆氣:“得,又給扣工資了。”
張楚岚說我補給你。
張先生說不用。
張楚岚說:“你是要吃飯的啊。”
人都是要吃飯的。
張先生瞧張楚岚,笑了笑,拿出了手機。
張楚岚說:“反正都曠工了,要不要來我店裏休息?”
“您沒工作啊?”
“我姐不在,好多工作沒法做,給退了,現在沒有新單子。”
張楚岚給她們拿零食飲料,她一個人吃不完,又快過期了,扔了總不好,馮女士搬小板凳在門口對着垃圾桶嗑瓜子,頭發掉地上了,張楚岚拿了梳子,一下一下給她把打結的梳開,張先生很自在地往沙發上一躺。
他睡着了。
他居然睡着了。
張楚岚真的很想知道這小夥子平時神經是繃多緊,才能在她這溫柔鄉睡得着。
給馮女士紮了麻花辮,別上小發卡,十分可愛。
馮女士只是嗑瓜子,對着手機自拍看看自己的頭發,也不說話。
張楚岚坐在一邊看自己的書。
餘華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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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先生和馮女士說要出差。
張楚岚點點頭,也不多問。
張楚岚也不打算多問。
那麽多事情,怎麽顧的來的?
反正他們再過來張先生臉色更難看了,張楚岚只好帶她們去喝湯,老板是南方人,南方人喝湯總是講究,而且人家開湯館是在北方吃不習慣自己開的,生意在這邊。左溪幫老板保養過老盤子,有折扣。
今天的湯是茶樹菇老鴨湯,張先生試了一口眼睛直接亮了,馮女士和張楚岚一人一份豬腳,抱着啃,十分快樂。
張楚岚半個字都不問他怎麽臉色更難看了。
張楚岚:“人頭AA哦。”
張先生:“姐,我窮啊。”
張楚岚:“人頭AA哦。”
張先生勺子一扔,擺出了一張可憐兮兮的小狗臉。
張楚岚不為所動。
張先生算了下價格,說:“姐,我回頭讓寶兒姐親自下廚給您打牙祭!”
張楚岚笑了,說好。
張先生問:“姐啊,我有句話想問很久了,你做飯是多難吃啊?”
張楚岚抿了口大紅袍:“來的路口看見我隔壁店的狗狗了嗎?”
“看見了,那狗很怕張女士。”
“我以前不懂事,把他家狗送進醫院洗胃了。”
張先生一臉欲言又止,最後說了句:“狗狗是人類的好朋友。”
張楚岚說:“我不是狗狗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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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張先生和馮女士就帶着一堆家常菜來了,張楚岚在路口的鹵肉攤買了幾根肉腸,切開了配啤酒。
張先生看馮女士和張楚岚喝酒,馮女士看張楚岚和張先生抽煙。
氣氛和她頭上那朵花一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