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100
呂良回到全性了。
他說自己要做全性的代掌門。
“小朋友說話做事要慎重,”十七八歲少女模樣的人微笑着說,皮膚白皙,雙眸明亮,“不好意思,全性掌門現在是我。”
“你是那個?”
呂良的雙手浮現藍色,笑得猙獰。
她笑着起身,身在高處,不過一個眨眼,就到了呂良身邊,一根手指搭在呂良肩膀上,微微用力,呂良就慘叫着跪了下去。
“左玄妙。”
她笑着說。
101
全性新的代掌門是左玄妙。
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找出來誰扒了她的墳,擾了她的清靜。
夏柳青站得遠遠的:“你說你是左玄妙,你怎麽證明你是左玄妙?”
金光咒的金色彌漫,屬于逆生三重的白色炁團夾雜其中,她浮在半空,雙目泛光,仙人之姿,掌心流淌粘稠的陰五雷。
“……”
夏柳青:“玄妙真人晚上好,吃了嗎您?”
左玄妙微微笑:“我在墳裏睡得好好的,被人突然挖出來了,還降臨在這個人身上,我有點生氣。我是你們掌門的老師,他認我也認,我做代掌門合适嗎?”
夏柳青看看漂浮的金色和白色炁團。
“合适,太合适了。”
“那代掌門第一件事是找出來誰扒了自己的墳,正常嗎?”
“正常,太正常了。”
“那你們會聽話的吧,”左玄妙看被自己捏住後頸的丁嶋安和塗君房,“小,朋,友?”
丁嶋安:“……當然。”
塗君房:“……前輩你說一我們決不做二。”
左玄妙眼睛更亮了:“那要是有小朋友不聽話呢?”
“殺了。”
“殺了。”
“太粗魯了,他不聽話,你們讓他聽話就好了,把腦前額葉割了就好了呀。”
草!誰家名門正派這麽陰損?!
冷靜冷靜冷靜這祖宗剛被人扒墳怨氣大着呢。
102
梅金鳳走進屋子沒有受到阻攔,四張狂看見她都松了口氣,說您老可算來了,代掌門就在裏面等着呢。
梅金鳳跟着走。
“那個人真的是左玄妙嗎?”窦梅問,“夏老說她是,可是現今見過她還活着的,沒有幾個了,掌門把她埋在哪裏也沒人知道。”
“我知道,”梅金鳳說,“她的墳茔,也确實被人挖開了,敢承認自己是左玄妙的,只有不怕天師府張之維的!”
這話一出,還猶猶豫豫的頓時安靜了。
張之維的陰影恐怖如斯。
左玄妙在打坐,梅金鳳進去了,把門關上了。
淡色的眼睛睜開。
“坐。”
梅金鳳坐下。
“無根生,到底是怎麽處置我的?我只是想好好睡一覺,他沒能……”
“掌門沒能做到您的要求,”梅金鳳頓了頓,“逆生無論關掉多少次,都會自動重啓,他是這麽說的。”
左玄妙沒說話。
梅金鳳看她。
左玄妙低垂着眉眼,許久,嘆了口氣。
“難為他了。”
梅金鳳低下頭,哭了。
103
張懷義看見棺材裏的左玄妙了。
憤怒和羞愧湧了上來,那是他師叔!他不為師叔報仇,還和殺了她的仇人把酒言歡,結拜金蘭!他配做人嗎!
憤怒和羞恥讓他漲紅了臉。
但是他冷靜了,他一向冷靜。
他把棺材重新合上,用那些雜物掩藏了,轉頭繼續與他的幾個兄弟喝酒了。
三十六人,三十六個兄弟,烈酒入喉,心胸滾燙!
馮曜是個極具個人魅力的人,不然他們也不會結拜。
但是總有一些高于個人的信仰。
四散之後,張懷義折返了,他想問清楚,他得問清楚,問清楚為什麽他師叔還沒下葬,問清楚為什麽馮曜要保存他師叔的屍體。
他要問清楚,死也要死明白。
張懷義存了死志的。
高艮和谷畸亭也在,他們在說今天真痛快,看見他回來,問:“懷義,怎麽又回來了?”
張懷義笑不出來。
“我有事和四哥說。”
馮曜和他對視,喝酒的動作頓住,酒也醒了幾分。馮曜說:“你過來吧,我們單獨聊。”
他們往通天谷深處走。
走到那具棺材面前。
“四哥,”張懷義的聲音像一塊石頭,“這件事說不好,我們今天就得死一個了。”
馮曜抓耳撓腮,好半天,吐出一口氣,坐在地上,如釋重負一般說:“老師,這事真不是我不厚道是我真做不到啊……”
“馮曜!”
“老師沒死,”馮曜嘆了口氣,“她想讓我給她安寧,我給不了。”
“……你瘋了。”
“我沒瘋。”
張懷義目露憐憫和悲哀:“你瘋了。”
馮曜啞口無言,目瞪口呆。
104
馮曜跳起來。
“我沒瘋!”他大喊。
馮曜抓着張懷義的手放在棺材裏人的脈上,張懷義看着這個不肯接受殺死自己恩師的瘋子,手下皮膚溫良但是仍然有彈性,脈搏太緩慢了……嗯?
張懷義松手,走到一邊,念太上救苦經。
是超度的經文。
馮曜:“你瘋了?”
“孽障!”張懷義怒喝,“都是你這孽障才讓師叔難以安心輪回!”
馮曜:“……你瘋了。”
105
神明靈可以短暫得關停逆生三重,但是只要停止神明靈,逆生三重就會自己重新開啓,修複屍體。
燒成灰都不能停下。
“老師說她想安寧,我也答應送她一程,但是我實在是做不到啊!”馮曜很崩潰,“而且她不醒的!睡覺不醒的!我想把她交出去都不知道該不該!”
張懷義:“……”師父,怪不得你那麽冷靜。
馮曜兩眼淚汪汪:“你知道我試了多少次嗎?十八次啊十八次!你知道我重複這些過程心裏多難受嗎!救她睡得那叫一個香!跟個甩不掉的業障一樣跟着我!把她埋了第二天逆生三重也給她挖出來!”
張懷義:“……”
張懷義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那你一開始是也不是真的想殺師叔?”
馮曜:“不是,一開始我是真的要殺她,她擋我的路了。後來發現殺不掉我還試了試分屍那套,也沒用,重點是殺不掉。”
“……”張懷義深呼吸,“孽障!貧道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106
當然得殺了她,她知道太多了,關于無根生的根,關于無根生的後,不殺了她,不讓她閉嘴,無根生不清靜。
殺不掉。
殺不掉。
殺不掉。
砍頭、燒成灰、截開埋了、用毒、化了……
她在那裏,睡着了,年輕美麗,好像一朵鮮妍的紅花。
無根生不想看那朵花開,他想看花枯萎。一次又一次,枯萎在他手裏。
才安心。
107
睡着了也行。
這樣,就再也說不了什麽了。
108
“甲申之亂後,我再去通天谷,棺材裏沒有您的身軀,只有一個盒子和一團活肉,我不敢亂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聽之任之,直到二十幾年前,那團肉變成了一個孩子……”
左玄妙沉吟,些許,笑了:“将我的記憶與肉分開,逆生不知道該如何維持我,最後把我的肉身煉化了,重新捏了個嬰孩,巧妙的法子。”
“通天谷不适合養孩子,我把那孩子……您帶了出來,卻沒看好,被人偷走了,我找過,沒找到,只能不了了之。前些日子,我出了事,腦子記不清了,回了通天谷,掌門留下的所有東西都沒了,包括那個棺材裏的小盒子。”
“那是我的記憶,被人動了手腳重新放進我的腦子裏了,”左玄妙微笑,“只是他們估計也沒想到,我這麽難對付。你的記憶也被人動了,這種功夫,你能想到什麽?”
“呂家的明魂術……不,雙全手!”
繞來繞去還是繞不開甲申之亂。
左玄妙點點頭,嘆息:“難為他這麽為我‘着想’,還是被人破了這個局。”
“前輩……”梅金鳳起身。
左玄妙微笑,招手,讓她過去,擡手畫了幾張符,沒進梅金鳳懷裏,“保身用的,你放心,無論他如何,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學生,他認我也認。他不見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總歸是欠一個交代的。”
她的目光溫潤,話語真誠。
左玄妙從來說一不二,自己說出口的事情自己認。
梅金鳳哭着點頭,緩了一會兒情緒之後,她對玄妙說:“前輩,還有一件事,我前去通天谷,不是一個人去的,同行的人裏有三個人,一個是張懷義的孫子,張楚岚——”
左玄妙一口氣沒上來,咳嗽了。
梅金鳳急忙上前。
左玄妙擺手表示我沒事。
這倒黴孩子怎麽叫這個名字?
“還有一個叫馮寶寶,在她身邊,我感覺到了掌門的氣息。”
“唔,還有一個?”
“還有一個叫左泊,實力不俗,不知深淺。”
左玄妙扶額。
“前輩?”
“沒事,我好好推算推算,你先去休息吧。”
梅金鳳開門,出去,關門。
怪不得……左玄妙扶額,怪不得沒找上她……
但是也是真有趣。
她忍不住大笑。
“有趣!有趣!!”
門口一堆人:!!新代掌門瘋啦!
109
但是得先見一下陸瑾和張之維。
哪都通邀請左玄妙去參加晚會。
左玄妙在群裏問有沒有不怕張之維和陸瑾的陪着去。
還得再加上一條不怕她現場算龍虎山賬的。
四張狂和呂良:那啥掌門我們有事。
夏柳青:掌門我也有事。
丁嶋安是被哭着求出來的。
整個村的希望。
左玄妙左看右看,十分不滿意:“不端正。”
丁嶋安指着臉上的淤青:“掌門,你打的。”
左玄妙安靜了一會兒,嘆氣:“又難看又不經打,怎麽帶出去啊?算了算了,就你一個膽大的,也沒得挑。”
夏禾:“怎麽掌門也是個以貌取人的?”
梅金鳳:“不是,掌門純粹是看我們所有人都不順眼在挑刺。”
丁嶋安:“……”
這個垃圾全性吃棗藥丸。
110
出門的時候一身沈沖提供的暗棕色高定西裝,丁嶋安自認感覺還行。
畢竟輸人不輸陣。
藍色道服的左玄妙:“你真以為是吃飯啊?”
丁嶋安:“啊?”
左玄妙看他,從他口袋裏抽出領帶,讓他低頭,素白的手拈着寶藍的領帶,三兩下就勒在丁嶋安脖子上了。
“走吧。”
有專車接送,左玄妙嘆息着:“挺好,我們那時候,飛機都是用來轟炸的。”
丁嶋安不知道怎麽接話。
飛機上不能刷手機,左玄妙看風景,好半天扭頭看丁嶋安:“出門的時候他們都很期待,是不是有什麽功法克我啊?”
丁嶋安:想跑,總而言之就是想跑。
丁嶋安不說話。
左玄妙招呼空姐,問一般情況下跳傘是從哪個機位下去,空姐不明所以但還是交代說船艙那邊吧,私人飛機就是這點好,地方大,人少。
左玄妙捏着丁嶋安的脖子:“你自己說,還是我給你扔下去之後問靈?”
“……”丁嶋安盯着她手腕上的朱砂手串,“拘靈遣将。”
左玄妙松手。
“誰家的?”
“十佬王家,風家。”
“有照片嗎?”
丁嶋安說沒有網。
左玄妙點頭:“你這孩子,還挺實誠的。”
被一張十七八的臉喊孩子,丁嶋安不知道該笑不笑。
丁·全村的希望·嶋安只想沉默。
打不過張之維就算了連左玄妙也打不過,他真的很懷疑人生。
111
陸瑾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張之維坐在旁邊也不說話。
反正沒人想靠近他們。
除了左泊那個也不說話的。
呂慈坐下,開口就是公司安排王家和風家去攔路了。
張之維手邊的茶杯就碎了,擡頭,兩只眼睛看草木一樣。
打全性不打他們,是不是太給臉了?
張之維開始反思。
關石花說:“我們家白仙還挺念着玄妙前輩的。”不是,老天師,張哥,您動手看清楚點,這個事情,跟我沒關系啊,我就一湊數的。
解空坐在旁邊的旁邊:“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
陸瑾嘿嘿嘿笑了,雙目充血:“我的任務就是送他們上天。”
那如虎:“……”跟緊姑奶奶,一會兒打起來血別濺自己身上。
左泊:“王家奈何不了……玄妙真人的,一個拘靈遣将,怎麽不了她的,頂多把她惹生氣了跟大家開個玩笑,如果真的是她的話。”
穿着長袖高領長裙的張楚岚在門口探頭探腦,瞅準之後一路噔噔噔小跑避開各種試圖攔路到陸瑾旁邊,眨巴着大眼睛,往陸瑾腳邊一坐。
“陸先生,救我狗命。”
一系列操作讓人目瞪口呆。
陸瑾:“……你怎麽在這兒?”
張楚岚仰起脖子,臉上的表情委屈巴巴的:“一大早來人堵我門口說要我參加一個宴會,問什麽人也不說,我給陸琳玲珑她們發消息也沒信號。”
趙方旭:“……”
趙方旭擦汗:“陸老爺,這個不是我們做的,真不是,這位小姐是個普通人,公司規定是不能對普通人下手的。”
張楚岚:“是不是左溪有消息了啊?”
陸瑾不知道怎麽回答,好一會兒清清嗓子:“那邊是天師府張老天師,這裏面的門道讓他給你解釋。”
張之維:“老陸你……張小姐,這個事情呢,說來話長。”
張楚岚面不改色:“那您長話短說。”
她是個普通人,普通人很脆弱,但是不能動,這是底線,誰都不能越過的底線。不能傷,也不能說太多,但又要給個交代。
張之維轉頭:“趙董啊,你來給這位小朋友解釋解釋。”
張楚岚抱住陸瑾的腿。
不怪她風聲鶴唳,實在是……小白兔走進了肉食動物派對。
趙方旭張嘴就是這位小同志,張楚岚說我沒入黨,群衆。“那這位張——”
“張楚岚。”
左泊睜大了眼睛。
“張楚岚小姐,這件事情呢,是這麽個事情,情況是這麽個情況,你放心我們肯定給你一個交代的,你一定要配合我們工作。”
“……這位趙董?我不打太極,我就想知道我的家人怎麽樣了?這個不是公民基本知情權嗎?我不犯法吧?你這個樣子我能找相關部門投訴嗎?”
一臉純良。
趙方旭欲言又止。
一個高個子中年人過來了,蹲下身子和張楚岚平視。
有點兇,張楚岚瑟縮了一下。
“還會怕,還會怕就行,你現在回去,好好生活,這裏面的水太深了,你個小姑娘把自己淹死了,可不好。”
是威脅,也是态度。
給這些異人的态度。
呂慈都給整笑了。
趙方旭也是一臉帶不動。
張楚岚還是一臉純良:“家裏就剩下一個人,活着也挺沒意思的,要不您現在解決麻煩?”
這也是個态度。
陸瑾一巴掌把她頭拍歪了:“小丫頭說什麽不吉利的!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有人把我師叔左玄妙……有人打擾了我師叔的清靜,把她請到了左溪身上,我們現在在這兒等人确認。”
這句話信息量挺大的。
張楚岚安靜了好一會兒,問:“那一會兒要是打起來,我從哪邊跑路啊?”
呂慈沒忍住,哈哈笑,關石花也笑了,指着後門的方向:“一會兒從那兒跑,過了院子就是大街了。”
張楚岚轉頭看了看,回頭沖關石花微笑:“謝謝美女。”
“小姑娘說話就是好聽。”
呂慈歪頭:“老天師,這個張楚岚可比那個張楚岚讨人喜歡多了!”
知道自己安全了,張楚岚爬起來沖人笑笑,自己跑到一邊吭哧吭哧搬了個椅子往後邊一坐,乖乖的樣子可讨人喜歡了。
左泊說:“你,張小姐全名是張楚岚?”
張楚岚點頭。
“我都不知道。”
“啊,我沒跟你說嗎?陸琳和玲珑是知道的啊,陸先生和張天師也知道的吧?只是平常沒人喊我大名好像。”
左泊表情莫名。
張楚岚想到了拿着手機找手機的自己。
“張楚岚”這個名字……很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