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
第 25 章
“拂涯!”
血水湧出,眼簾垂落,她閉眼軟倒,落在了一個懷抱裏。
相南眼眶瞬間便紅了,妖力滾動往她體內注,“拂涯你怎麽了,你別吓我。”
究竟是傷成什麽樣才能叫北昭國師在妖界妖主面前暈死過去?
相臨川挑眉,心情頗為不錯,正想拍掌而笑來段錦上添花,眼神一歪,瞥見自家那哭得肝腸寸斷的沒出息玩意。
相臨川:“……”
唇畔笑意不收,染上兩分冰冷惡毒的氣息,妖主道:“真是死了也好,過兩日你随我回妖界。”
小畜生崽子紅眼,兇狠地瞪他。
相臨川舌尖抵了下齒龈,冷笑,“相南,和她在一起,你打算幾時回妖族,屆時又如何面對妖族上下?”
她體內靈力紊亂暴躁,熾熱嚴寒沖擊,妖力灌進去便被兇戾靈流撞得粉碎。眼角水珠猛然下墜,相南抄起她的身子往外走。
“我做的選擇,自然能自己承擔後果。拂涯身子不适——”相南咬住牙根重重強調。
不論黑白與否,人妖兩界慣來勢不兩立,他比誰都清楚相臨川那兩聲不正經的冷笑中張揚的惡意有多真切。
恐慌夾雜驚懼怒火翻卷着灼傷肺腑,相南用力垂眼,仍勉力咬出兩句體面話,“今日招待不周,皇兄見諒勿怪,先回客棧歇息吧。”
琉夏翻着醫書焦頭爛額,眉頭猛地一跳,便見月白色身影如風卷入,懷裏抱着暈死過去的人。
“拂涯方才咳血,快替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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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夏當機立斷:“将人放下,你出去!”
“我不放心……”
“我要以銀針為她引靈,出去!”
貓妖殿下犟得和國師沒兩樣,可也知輕重。琉夏将人趕出去後,迅速剝拂涯的外衣。
腰間束帶剛解,衣衫滑落,露出雪白凝滞上深深淺淺的紅痕。
琉夏氣急反笑,解衣服的手險些沒忍住去掐那截脖子。
——血毒不解,寒暑交替,極致冷熱變幻不知給經脈帶來多大損害,疼痛無休無止,便是如此折磨,她也不忘這檔事。
傳言還道國師大人多冷情冷性,分明是色中餓鬼,死也要死在牡丹花下。
兩個時辰。
銀針順經脈紮遍諸多穴位,撤針後,等人呼吸勻稱下來,琉夏撩下床帳推門而出。
“拂涯怎麽樣了?”
琉夏剛出門便被人堵住,對上那雙紅如野鬼的眼睛。想也知道拂涯不會與他透露,靈流沖擊突然發作,不吓死人才怪。
琉夏默了片刻,“進來說吧。”
……
“無妄山脈中确實有一雪山名曰別垢峰,”相南握緊床上人的手,“別垢峰深處妖族禁地,傳聞山巅的混元潭溝通天地,是世間靈力最為充沛之所在。”
成周河岸的兩片天地種屬不同,若非有能力者,彼此私自過境被抓獲結果都不會太好。
何況拂涯是國師,妖族恨之入骨,小妖不論,妖都的大妖多少都見過她的畫像。
室內安靜良久。
相南低聲道:“我帶拂涯回去。”
琉夏沉默,只道:“再等等,若玄天橋開時她仍不醒,我随你過成周河。”
-
三日後。
相南衣不解帶照顧人,傍晚琉夏來施針,他丢下話便又往太守府外走。
聚福客棧雅間,相臨川倚窗抱臂。
彌渚嘆氣,“還是不見?”
相臨川:“見了如何,礙眼麽?”
彌渚頭疼得要死——
強者絕不能有軟肋,偏生相臨川的軟肋明顯得人盡皆知。如若不然,當初奪權兇險,縱霄虎族又何必派人特意去抓于戰局毫無威脅的相南。
前妖主後宮荒唐,相臨川敬重虞後寵愛胞弟。相南年紀小,自幼與虞後和相臨川相依為命,如今相臨川特意來尋,他卻不回去了。
為了一個人族,北昭的國師。
好好的妖族兄弟倆,因為一個人族鬧矛盾,簡直離譜。
“本就是你說話難聽,”彌渚瞥他,“殿下正情根深種,你出言如此惡劣,還怪他沒良心?”
“我沒落井下石當場取其性命都是仁至義盡。”相臨川嗤笑,“敢給我甩臉色,誰慣的。”
彌渚:“…………”
您不然瞅瞅您如今的身份?您再瞅瞅您如今在哪?能稍微反思一下?
還甩臉色,這事換您來,聽完這些話,您不得一腳給人踹上黃泉路?
再看人小殿下,被氣急了,忙着送人救治,臨走還能顧全體面和兄弟情義,沒口出惡言吐一個滾字。
事後還命人挑了江陵特色的綢絲、錦緞、玉瓷作賠禮,您老人家兩百年活得不如妖齡十八的小殿下穩重,不該再反思一下?
客棧門前,石板磚泥濘污濁,一襲月色袍子跪地不起。
相臨川煩躁地甩了袖子,反手将支摘窗摔上了。
·
太守府。
琉夏剛收銀針,床上的人睜開了眼。
“醒了?”琉夏似笑非笑,“若我早知那日與你将人攔下來會将你送上死路,就該由着你自生自滅。”
拂涯揉着額角撐身而起,啞聲道:“莫名其妙犯什麽病?”
“九尾靈貓的滋味不錯吧?”琉夏冷笑,“血銜香天生地長品質極寒,這東西是解毒聖物,可眼下于你而言有多致命你能不知?活至如今,我可算明白世間真有風流鬼。只是沒想過你堂堂國師能瘋成這副德行,分明碰他疼得要死,真難為你忍得住啊。”
“……”指腹上的針眼發疼,也不怪她知道了。
國師大人不吭聲,琉夏卻憋了一肚子氣沒處撒。
拂涯問:“他知道了?”
琉夏呵笑,“還指望瞞得住呢?”
沉默良久,琉夏收斂了陰陽怪氣,“他要帶你去別垢峰。”
“死不了。”拂涯眸色淡淡,“不去。”
“拒絕得倒幹脆,”琉夏臉色複雜,“就不信等人回來,你見了他還能說得出這話。”
拂涯:“他人呢?”
天光昏暗,江陵城被人間煙火勾勒出輪廓。馬車停在長街角落,車廂簾子被人掀開一角。
順視線徑直而去,熱鬧客棧人丁往來,少年白着臉固執跪在大門前。
“我看着你時他便過來,連着跪三天了,”琉夏替她理着披風,“倔得很,與你也差不了太多。”
攥着簾子的手微緊,她一言不發。
·
月上中天,小妖仆從輕敲門扉,“陛下,殿下還在樓下跪着。”
屋裏半響沒動靜,小妖暗自嘀咕,正要轉身去樓下守着,忽聞:“将人帶上來。”
小妖愣了愣,确認是屋裏的吩咐,急忙應了。
小妖停在客棧門外,伸手去扶,“殿下,随小人來。”
相南臉色蒼白,手指撐地,緩了兩息才借力起身,“有勞。”
雅間門開阖,小妖自覺停在門外。
相臨川倚在床頭,指骨敲在膝上,尚未開口,便見人又跪下。聽他道:“相南無禮,請陛下恕罪。”
相臨川驀然笑了,眸光卻冷極,“還要說什麽?”
“皇兄,”相南嗓音幹啞,“我想帶拂涯回妖界。”
“求我庇護?”
“不求,”相南道:“只求皇兄不加阻攔,我想帶她去無妄山脈尋別垢峰。”
無妄山脈是什麽地方?
冰雪自古不化,雪原橫亘萬裏,是妖界真正的絕境,也因為有血銜香一類聖物生長,上古守護大妖以之為生,被妖界皇族劃為禁地。
相臨川怔愣,“小南,你……”
“皇兄,當初我渡過成周河,其實本該死在野林中的。”相南低眉道:“我被壓制妖力連妖身九尾都維持不住,後來九死一生,都是她救了我,能重修人形也是有她才因禍得福。”
相臨川默然。
這些事真要論,都屬國師府辛秘。此前他只有猜測,這半月刻意打聽,兼之國師府那兩個身兼重任的影衛受了命令,特意洩露與他,有意無意下來,其實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彼時在柴曲縣生死存亡之際,小畜生拼盡全力去護人,妖力湧動,濃郁而純澈,修為竟比平安待在妖界時更高。
強渡成周河折損的修為與實力和狀态有關,小畜生重傷過河,半年不至的光景,妖力不減反增,溫和中隐含溫涼冷意。
至少那株皇室血銜香救命一事不是國師府歪曲故意來诓騙他的。
小畜生跪了三日替人求情,若提及那株血銜香,于此刻商量斡旋只會百利無害。
他不說,只能是因為……國師府上下沒人告訴他此事。
相臨川默然沉思,小畜生仍在努力試圖打動他。
“旱魃出世,禍亂天下,殃及妖界只是時間問題,拂涯以身成陣,如今反噬深重。”相南低低道:“不談私情,于情于理我都欠她。何況……她也不如妖界傳聞那麽壞吧,否則皇兄怎麽會為我此前的無理取鬧妥協。”
“你也知道是無理取鬧?”相臨川仰頭,後腦抵在床柱上,都懶得看他。
相南抿唇:“皇兄……”
“行了,”相臨川随手丢了塊令牌,“死心眼。你要帶便帶,北昭國師若死在妖界,屆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相南撿起腰牌叩首,“謝皇兄。”
相臨川眯眼,“和我玩這套呢?”
相南道:“皇兄如今是妖主陛下了,此前匆忙,沒認真恭賀過皇兄。”
“賀什麽,本就是囊中之物。”相臨川睨他,“要跪回去跪祭天的老東西,下回再跪些亂七八糟的給你腿打折。”
“哦,”相南彎唇,“那皇兄早些休息,我便……”
“礙眼,快滾!”
-
相南回到太守府,琉夏已經離開了。他往裏間走,眸光轉動,卻在妝臺前見到了人。
“拂涯!你醒了!”
桃木梳順着長發,拂涯從面前水鏡中看他,“去哪了?”
“找皇兄。”相南伸手想接梳子,指腹卻有污漬,似不經心收回。
他隔着水鏡瞄她,“拂涯,我有事想與你說。”
“嗯?”
“等玄天橋開,”他記得她有多敏感,夜裏他不過只提到字句,她便連說句完整話的機會都不給。相南瞄着她的臉色,“我們同皇兄一并回妖界吧?”
話已出口,怕她誤會,又怕她拒絕,相南快速道:“我們去無妄山脈,皇兄答應我了,不會派人阻攔,我們去找混元潭。”
拂涯挑眉,“不是都安排好了?”
相南愣愣,眸子裏光芒明亮,“你答應了?”
“不答應。”拂涯道:“我不信他。”
意思是,信他但不信皇兄?這話好怪,該雀躍,似乎又沒那麽雀躍。
相南摸了腰牌,“皇兄給的。”
是相臨川的貼身腰牌,如今他成了妖主,除了印玺,只有此物能代表其身份。
“皇兄多智機敏,但從未欺騙過我。”相南糾結,又道:“拂涯若不信,明日我請皇兄來,你見見他?”
“好歹妖界之主,你請他便來?”
相南便笑,“皇兄對我極好,我若多請他幾回,他會來的。”
“笨貓。”拂涯拽着他的衣襟仰臉去吻,聲音很輕,“抱我。”
相南親她的唇瓣,手碰上她之前頓住,“身上髒,還不能抱。”
“怎麽弄的?”
“路面濕滑,回程有段路人家少,”相南偏了下臉,似嘟囔的抱怨,“路上太暗,撞牆上了,牆上污漬好多,衣擺蹭得到處都是。”
“好笨。”拂涯輕道:“去沐浴了。”
“嗯,”相南頓了頓,三兩下解了外衣,擦過手俯身攬她,“不早了,你先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