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雅間裏,歌舞散盡,人都離開了。
駱宗斜靠在椅子裏,指尖敲在桌上,“不出來麽?”
牆上燭燈咔嚓挪動,挂畫掩着的縫驀然分開,露出個一人寬的通道。
駱宗推了盞茶到他手邊,“何時來的?”
來人全身裹在黑色鬥篷中,不答反問:“确認是他麽?”
“尚不明确。”駱宗揚唇笑,“永安王要出汜城可沒那麽容易,先将人扣幾日再說。”
“找機會逼他出手。”黑衣人道:“那幾個人族什麽來歷?”
“兩男一女,瞧着姿色算不錯,說是養的人奴。”
“你信了?”黑衣人端茶,手指蒼白不見血色。
駱宗笑得意味深長,“逃命過界,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哪有那閑工夫管幾個人奴的死活?倒是宮裏說,幾月前那活着回宮的小殿下帶了幾個人族回去,人數不明。”
“相臨川有幾分本事,查到地下城不過是早晚問題。”黑衣人頓了頓,“北昭國師除了旱魃,至今尚未回朝,怕是兇多吉少了。大旱方解,民怨四起,天時地利人和占盡,動作再快些。”
“如此着急?”駱宗皺眉,“上京那邊在催麽?”
黑衣人哼笑,“他倒是敢?想利用我,也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駱宗颔首,又道:“那這永安王?”
“先探着。”黑衣人抿了口茶,“管他是誰,落入你我手中,哪能有全身而退的道理?只要是九尾,總能派上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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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門關閉,光影搖曳可見門外護衛的人影。
相南等人走盡,挺直的脊背微松,抱着國師大人埋她肩上一聲不吭。
拂涯低聲道:“累了?”
相南搖頭,蹭在她肩窩裏,許久,悶聲道:“心疼你。”
似有暖泉随濕熱吐息流灌,浸透了四肢細密骨縫,不疼卻癢,又如軟白貓爪不輕不重地撓過心房,勾得人心浮動,心跳莫名。
拂涯怔然,略不自在抿唇捏他的耳朵,“撒什麽嬌?”
“哪有?”相南握住她的手,擡眼望見銀面下勾翹的眼睛。
她的眼型狹長,形狀似鳳眼,又藏幾分狐貍的狡黠,而眸色偏深,很淺淡的笑意便入春風融化冰湖,足夠引他深陷其中。
相南抵着她的下巴,眼皮阖落,呼吸都輕,而唇下睫羽如蝶翼迎風輕顫。
“做什麽?”
小貓蹭到她的唇角,“拂……”
拂涯淡定提醒:“王爺。”
“哦對,”相南咬住她笑,“夫人。”
小貓幼稚得不行,拂涯縱着他寬了會心,這才拍着他的腰,“過會兒該來人了。”
相南輕輕擦她唇邊亂了的口脂,邊道:“我覺得他起疑了。”
“不起疑才是怪事。”
畢竟相無柯背叛九尾靈貓族,還試圖将相臨川置之死地。奪權大勢已定,被妖主封了個如此諷刺的名號,沒死在汜城都叫人意外,遑論從中逃出來,哪有這麽便宜的事?
這身份也就打入地下城能用一用,城主将他們扣在此處倒正合她的心意。
手裏扶着細膩溫潤的下巴,相南抽空瞄了眼守在門外的侍衛,壓低聲音道:“樓裏的侍衛妖氣很重,方才那些舞女都是大妖。”
拂涯淡淡,“只有舞女?”
“那兩個抱琵琶的樂伶也是。”
“漂亮嗎?”
“嗯?”
相南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
口脂被他吃掉大半,可唇色更豔了,偏偏她還在說話,相南根本挪不開眼。
聞言,忍不住湊近親親,下意識應她,“漂亮的。”
拂涯:“……”這貓,不逗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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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喧嚣不止,明燈高挂,白晝永恒。
他們入城本就是夜裏,甬道中耗時不知多久,地下城愈發嘈雜熱鬧,吵鬧聲入耳不絕。
兩人在屋裏待了一個時辰,“永安王”衣衫不整,面色發白地去推門。
他半眯着眼兇惡道:“本王的護衛呢?”
“回王爺,”侍衛躬身,“都安置在樓下,王爺有要求但憑吩咐。”
王爺虛弱地擦了把腦門上的汗,啞聲道:“下去讓人将東西帶來。”他頓了會兒,痛苦地喘氣,“那三個人奴……再帶三個妖衛上來。”
侍衛猶豫,“這、屬下要請示城主才能——”
“那還不趕緊去?”“永安王”扶着門踹他,“利索地滾!”
王爺咬着牙哆嗦,門外的侍衛伸手想扶,被他一巴掌不客氣拍掉,惡聲惡氣道:“本王是你能碰的?!”
說罷,他用力摔門,将窺視阻隔在外。相南轉身,剛擡眼便對上一雙淺彎的眸子。
國師大人靠在床沿,歪頭笑得簡直平易近人得可怕。
相南:“……”
他保持身形慢悠悠晃回去,剛到床邊,狐假虎威的嚣張氣焰散盡,俯身紮進她肩窩裏,“笑什麽笑,不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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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什麽?”屏風之後,駱宗将人抵在軟榻上,輕紗捆住舞女手腳。
“野粟,他的護衛都帶有此物,三個人奴身上痕跡斑駁,看皮相應也是沾過這東西。”侍衛頓道:“永安王面無血色,行至門邊已經站不太穩,看着很是虛弱。”
一個斷了七尾而不能治傷的落魄王爺要野粟。駱宗勾唇笑了,“給他送,盯緊了。”
“是。”侍衛轉身離開。
有人敲響門扉,相南摟着人,壓了聲線道:“快進來!”
門開,侍衛将人推進來。
“永安王”顫顫巍巍擡手,指着一個妖衛,“你,快把那東西給本王點上!”
妖衛從懷裏掏了一根白燭,趕忙借屋裏燭火點燃。白煙袅袅飄散,他将東西擺在離床不遠處,不等王爺吩咐,又從懷裏掏了一把幹草,以散着清淡花香的白紙卷了,湊在火上點燃,跪着兩手恭敬上呈,“王爺請。”
“永安王”如狼似虎地接過,眯眼吸了一口,吐息纏綿,一臉如登極樂。
煙霧缭繞,仙境之中,“永安王”踹了腳那妖衛,煙灰磕在他腦門上,“跪着不動給誰看,要本王給你們脫?”
“屬下不敢!”妖衛恐懼後退。
三名人奴抖若篩糠,本就破破爛爛的麻衣被人粗魯拽住撕開。
監視的侍衛在地下城見多識廣,繞是見識廣博至此,也從未見過這種刺激的限制級畫面。
他愣了愣,便聽那姿态熟稔的老煙鬼嗤笑道:“怎麽,你們城主也與本王有相同的嗜好?叫你看算怎麽回事,去将城主請來啊?”
侍衛臉一熱,果斷道:“屬下在門外侯着,王爺随時吩咐。”
門被阖上,妖衛甩了條貓尾徹底關嚴實。
琉夏揪着衣襟,松口氣收回視線,聞見屋裏的味道一頓皺眉。
她理好衣服,摸出包藥粉,低聲道:“擦在人中,快哭。”
石清石影沉默,琉夏見狀,催促道:“快些,門外聽着呢。”
鐵骨铮铮的影衛視死如歸,琉夏拍拍兩人的肩,又抓了一把遞給三名妖衛,“你們也別閑着。”
妖衛:“……”
琉夏安頓完,屈着腿小矮人似的笨拙往前挪。
相南手裏的煙卷垂在床邊燒了一半,琉夏厭惡地盯那東西一眼,又摸出一把棕色的小藥丸,“含在舌下,含到屋子裏氣味散盡。”
相南手裏的東西不是真野粟——
野粟這東西生于妖界西北莽荒,成瘾性極大,能致幻麻痹。所見幻境随吸食者心境而異,快樂短暫,但能削弱人的意志,與吸人精元的妖魔無異。
琉夏在古醫書中讀到此物,此前孤身獨闖妖界時曾到過西北境,見過這東西的威力。
尋常小妖若染上這毒物,為之癫狂而家破人亡者大有人在。
從醫者敬之惡之,她研究過一段時間,此番剛巧派上用場,掩人耳目是足夠了。
只是此物雖去毒,但終究是野粟,她不敢大意,否則真要出事他們誰也好不了。
琉夏盤腿坐在地上,拂涯用靈力圈住白紙散出來的煙,給相南嘴裏塞了兩顆解藥,這才問她:“對你們做了些什麽?”
“搜身,”琉夏癟嘴,摸着手臂上的青紫痕跡龇牙咧嘴,“還好做足了準備,否則我們三個進城恐怕就得死。”
身後悶哼聲漸起,琉夏回頭看了眼,五個男人咬死牙關,眼睛通紅,死活不出聲。
生死面前還犟什麽,兩滴淚罷了。
琉夏嘆氣搖頭,又問:“眼下什麽打算?”
“你們每日都來。”拂涯頓了下,“解真野粟的解藥有多少?”
琉夏心念電轉,瞬間明白了,“每日兩個時辰,只能撐三天。”
“夠了。”白紙燃盡,餘灰堆了一地,拂涯引着那團混沌白霧從窗口散出去,又道:“不到萬不得已別動,将藥護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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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空間血腥氣四溢,虎皮石椅中,駱宗手裏握了條染血的皮鞭。
場地正中心,兩只化了原形的妖獸嘶吼争鬥,兔子精眼珠通紅,被對方狠砸在地上,不過須臾便被拉斷尾巴甩下擂臺。
駱宗皺眉不滿,“什麽貨色都放進來?”
身邊的侍衛不敢吭聲。
上擂臺角鬥的換了人,駱宗失了興致,想起什麽,蹙着眉頭吩咐道:“放寬限制,能在臺上過三場的,都往對面送。”
入地下城的妖族多是要借地下通道過河,而在他們入城前根本不知其中代價——
這座城只有唯一的出口,要出去必須在黑擂臺上真刀真槍贏二十場比賽。
所有人都想出城,他們拼盡手段,場場都是生死局。
也是因此,自百年前開黑擂臺伊始,哪怕有不折修為過河的辦法,實際每年過河的妖族數量也不算太多。
賽制規則森嚴,這麽多年從來不變,城主這番話又與開閘放水何異?
侍衛見他未改口,抱拳應道:“是。”
狂歡呼叫不聽,駱宗起身離開地下擂臺,剛走到石門處有侍衛匆匆而來。
駱宗挑眉:“結束了?”
“是。”侍衛跟在他身邊往外走,“雅間裏烏煙瘴氣,人都送回樓下,那兩個人族男子……”侍衛一言難盡,如實道:“被折磨到嗓音發啞幾近失聲。”
“沒想到啊,”駱宗揚唇,“還是他永安王花樣多。”
“永安王遠道而來,帶那麽些東西怎麽夠,派人去找,明日給王爺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