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平安

平安

“這不可能。”宴柏舟下意識反駁。

前世他與怒那死戰,收複南關,從始至終怒那也沒有提過什麽遺骨之事。

齊王頓了頓,從禦書房暗格中取出一個荷包,遞給宴柏舟。

他伸手接過,剛一打眼,就忍不住渾身一震。

被鮮血染成暗紅色的荷包上,用歪歪扭扭的針線,繡了需要仔細分辨才能看出的“平安”二字,宴柏舟指尖瞬間發麻,定了定神才将荷包打開——

被紅線束起的黑發,和刻有“九安”的印鑒。

趙青梧繡的荷包、宴扶川和趙青梧的結發、宴柏舟的字。

宴扶川出征前夜,他們一家三口在房中說了許久的話,趙青梧點了好多盞燈,有些笨拙的繡下一個“平安”,将二人的頭發綁好放了進去。

小小的宴柏舟見狀,找出先前宴扶川為了逗他開心,親手給他刻的印,也巴巴的要放到一起。

趙青梧寵溺的說好,卻在低頭間偷偷擦掉眼角的淚痕。

那時宴扶川輕輕攬着他們,說他會将它貼身放着,然後平安歸來。

後來……

宴柏舟的手顫抖的撫過荷包上刺眼的血跡。

後來宴扶川設計燒毀了怒那糧草,眼見只要順利繞後,切斷他們的援軍,大齊便能勝了。

事關重大,他铤而走險,親自帶隊伏擊,可那卓爾烈仿佛早有預料般,反過來設計埋伏,宴扶川與三千精兵,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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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這是,怒那随同國書一起送來的。”

宴柏舟深吸幾口氣,擡頭問:“陛下執意聯姻,僅是為此嗎?”

他極力維持着語氣的平穩,可袖袍下難以控制抖動的手卻昭示着他遠沒有表現的那般平靜。

意料之中的,齊王閉了閉眼,輕輕搖了搖頭。

“九郎,朕意已決,國宴禮儀之事有秦相操持,可其他方面,卻還是要你多費心思。”

宴柏舟面不改色,俯身領命:“臣遵旨。”

-

西郊軍營

“這不對勁。”

許平念緊緊握着手中的荷包,極力克制翻湧的心緒,“陛下能在并不被太上皇看好,母族有無甚助力的情況下坐上如今的位置,便絕對不會是只講什麽情誼的人。”

“權勢面前,他怕是沒有什麽舍不下的。”

聽許平念話中對齊王明晃晃的諷刺與不滿,宴柏舟腳步一頓。

“你這些年,查到什麽?”

看似有些突兀的疑問讓許平念停下腳步,面色一時有些複雜。

“宴大人!”遠處一隊正在訓練的士兵見到宴柏舟,有些激動的揮手與他打招呼。

宴柏舟一臉笑意的揮了揮手,面色不變的繼續說,“連我都能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別說你這麽多年都沒有什麽收獲。”

這些年宴柏舟手中權柄人脈盤根錯節,當年的宴扶川一戰的許多風言風語也免不得傳到他的耳中。只是他每次要繼續深入探查之時,總會明裏暗裏的受到許多阻撓。

次數多了,他也能回過味究竟是誰在攔着他。

“我猜猜看。”他溫色如常。

“當年我父親敗在那卓爾烈手中,并非什麽有所疏漏,被他察覺,而是有人,将我父親的計策透漏了出去。”

看許平念面色越發冰冷,宴柏舟繼續道:“若只是如此,你沒必要一直設計阻攔我。”

“除非你覺得,以我前些年的勢力,這個人我無力抗衡,或者這個人的身份會讓我為難。”

說到這裏,那個“他”的身份究竟是誰,二人也都心知肚明。

“可他與我父親一損俱損,并沒有必要害我父親。”

“所以說最大的可能,是他知道那個出賣我父親的人可能是誰,可卻選擇息事寧人,沒有處置。”

“甚至說……”宴柏舟閉了閉眼。

“甚至說,我母親當年抑郁而終,也是因為明知仇人在眼前卻不能報,甚至不能去查,不能還我父親一個明白。”

“對嗎?”

許平念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凝重:“你什麽時候懷疑的?”

“沒多久。”宴柏舟語氣很淡,眼中卻是掩不住的波濤洶湧。

“軍中機密,能知道的人一定不多。”

“所以,那個人出賣我父親的,究竟是誰?”

許平念眼中殺意盡現,卻搖了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這些年我順藤摸瓜,查到最後,所有的疑點卻都指向前太師,王顯的身上。”

“可他已經死了。”

宴柏舟喃喃道:“死無對證。”

“所以陛下,極有可能是以此與怒那交換,他想将能夠危害大齊社稷的人拔出來。”

“可他心中定然也是有懷疑的人選的。”

他閉上眼,認真的将朝中的官員一個個在腦中略過:“會是誰呢……”

“九郎…”許平念語氣有些猶豫,“你想沒想過,當年的一切無論怎樣,背後都有他的縱容。”

宴柏舟睜開眼睛,與許平念目光相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可是非對錯,與懷瑾無關。”

許平念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想清楚便好。”

"無論是非對錯如何,與懷瑾無關。"

許平念嘆口氣:“你能想明白便好。”

寒風習習,遠處號角吹徹,混雜着嘈雜的铿锵之聲。

“起風了。”

-

次日正午

怒那使者距京城二裏時,許平念與秦向松便一同到正陽門前等候。

許平念看到迎接使臣的儀仗莊嚴,既不顯敷衍,又不會過分熱烈,放低了大齊的體面,忍不住在心中暗贊。

這次年雖然齊王重用宴柏舟與許平念,免不得忽略秦向松,可他卻一直沒有什麽怨言,朝堂上下也從未有相争之意,多年同朝,兩人之間倒也稱得上有幾分交情。

許平念:“陛下将國宴之事交給秦相,果然是知人善任,下官跟着秦相操持半日,真是受益匪淺。”

秦向松豁達一笑:“多是禮部操持得力,我不敢居功。倒是許大人,當真是少年英才,後生可畏,我這個老家夥平日裏才能多躲躲懶了。”

兩人談笑間,他看了許平念一眼,緊接着語氣帶上了幾分感慨:“若老夫的兒…孩兒,能有許大人半分才幹,那老夫死後也能瞑目了。”

許平念微微挑眉,“巾帼不讓須眉,紅顏更勝兒郎。秦小姐素有才女之名,足見秦大人家教有放。”

秦向松應和地笑了笑。

此時一小隊異域人馬出現在視野中,兩人對視一眼,正了正衣襟,“來了。”

約莫三四十人的隊伍,為首二人身着華服,身騎紅、白二匹高頭大馬,微卷的長發被抹額固定,騎行至城門之前,紅馬上的男子先行翻身下馬後,另一人才有些散漫的下來。

秦向松上前一步,向牽着紅馬的男子微微拱手,“想必閣下便是怒那穹蒼王吧?在下大齊左相秦向松,這位是我大齊右相許平念。”

許平念也對這位穹蒼王拱了拱手,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

穹蒼王托林蒼左手在右肩輕拍,對他們回了個禮,“大齊的丞相,久仰。”

他說着有些別扭的漢話,姿态倒是比許平念對怒那印象中要收斂許多。

“這是我們怒那的小将軍,那卓拓。”

那卓拓,那卓爾烈的次子,許平念面目溫和,眼底卻有一絲暗芒一閃而過。

那卓拓有些漫不經心的對兩人回了個禮,“都說大齊是禮儀之邦,我們怒那穹蒼王親至,怎的是二位來迎?”

“真是無禮,我們宰相親迎,竟還在這挑三揀四。”

“無禮小兒,當真狂妄。”

聽着身後傳來的議論聲,許平念做出一幅驚訝地表情,“怎麽怒那求訪國書中,竟有寫明需要何人相迎嗎?”

秦向松面色也有些冷淡:“若老夫不是老眼昏花,應當是沒有。”

許平念輕啧一聲,一臉微妙:“诶,雖然說客随主便才是正道,但我們大齊也素來講究待客之道,若客人們非要要求……那也無妨,還請幾位先在城外的驿管再休息幾日,我們重新安排便是。”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自己先來求和,這城門愛進不進,再無理取鬧就在外面待着。

“你……”,那卓拓原本冷硬的面龐上戾氣更重。

“噗,咳咳咳。”

站在他們身後的鴻胪寺官員聽二人一唱一和,都統一的擡頭望天或是別過頭去,可還是有些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連秦向松都抿了抿唇,來掩飾上揚的嘴角。

此時一言不發的穹蒼王上前半步,微微攔住那卓拓,“小将軍漢話不是很熟悉,難免有些誤解,時辰不早,我們還是先去拜見大齊皇帝吧。”

秦向松看了看他們身後帶的人馬和東西,微微側身,露出身後的人,“穹蒼王言之有理,這是我們鴻胪寺卿李大人,由他負責帶其他人到四方館中安置,我與許相帶二位入宮。”

穹蒼王有些猶豫,最終還是點點頭。

“哼,窩囊。”

聽到那卓拓并未刻意放低的聲音,許平念暗暗瞥了一眼仍舊面不改色的蒼穹王,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秦向松一個示意,身後的隊伍便一分為二,一隊上前接過怒那差人手上的東西,另一隊帶他們去往四方館。

而穹蒼王則是親自接過一個方盒,跟在二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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