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你去食堂等我!”

蘇阿細沒去食堂,她就在男生宿舍樓底下站了五……可能不止五分鐘。

江垣出來的時候,穿了件白襯衫,正在伸着胳膊套上一件黑色開衫。他走到她身邊,帶來一陣清爽的薄荷香。

他的衣服,無非就是黑色白色,他連灰色都不怎麽穿。但是這兩種顏色,偏偏還被他穿得都很好看。

江垣撈了一下袖口,露出手腕,低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蘇阿細,她也正好擡頭,視線對上的時候又怯怯地閃開了。

走在夜色裏,蘇阿細看着有點不好意思的江垣,居然覺得很感動,她輕聲地說:“你真的很厲害。”

江垣腼腆地笑了笑。

走到暗處,蘇阿細突然感覺他的手勾住了自己的,她以為是不小心碰到了,下意識地閃躲了一下,卻被江垣一把抓住。

心猿不定,意馬四馳。今天的晚風有點溫柔。

***

白安安參加了一個短跑拿了第一,大家打算在宿舍慶祝一下。

柳惠心她們出去采購,準備今晚在宿舍煮火鍋。

宿舍限電400w,白安安說空調插座那裏可以用接插座,不會出事,是用電管理的一個bug。

蘇阿到了宿舍她們還沒回來,她站在凳子上,艱難地把空調的大插頭拔下來,摸了一手的灰。

陸铮來電話。

蘇阿細說:“這段時間你不要再打電話給我了,我交男朋友了。”

陸铮那邊頓了頓,“不會是……”

蘇阿細沒說話。

他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早點休息。”

“嗯。”

“晚安。”

她挂了電話,才看到站在門口洗手池邊的喬景,高大的一個人影,把蘇阿細吓了一跳。

不知道喬景有沒有聽見蘇阿細剛才說的話,但是她一直低着頭玩手機,一語不發,手裏拎着鼓鼓囊囊的塑料袋。

蘇阿細過去,“喬景。”她把她手上的東西接過去,“她們人呢?”

喬景說:“在上樓。”

插插板的時候,蘇阿細小心地問了句:“這個沒關系吧,會不會跳電?”

白安安說:“不會,我認識一個學姐她們宿舍就這樣的,只要每次查寝的時候把空調的頭子插上去,別被宿管看到就行。”

一切順利。

那天蘇阿細仍然心事重重的,她有點擔心喬景會不會把她的事情抖落出去,然後因為她的不真誠,她們會像議論白安安一樣,在背後擠兌她。

她更害怕喬景媽媽那樣的人。

雖然她也沒什麽好擠兌的,她們知道了也太大沒關系,但是她真的希望自己和江垣的關系不要遭人诟病。

洗澡的時候,蘇阿細想的是江垣,她取下了擺在架子上的一瓶沐浴乳。

那是柳惠心的。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已經用完了,但是她好像一直忘了扔,可能柳惠心覺得這個瓶子還剩一點點還能用,所以沒有扔。所以她看到這個空瓶的時候,就會覺得無比煩躁。

她伸一下手,就可以把它扔掉,然後放上自己的東西,可是她沒有辦法自作主張。

蘇阿細把柳惠心的沐浴乳放回去。

蘇阿細洗完,換白安安去洗澡。她在裏面窸窸窣窣地脫完了衣服,突然把門打開,對着外面說:“惠心,你沐浴乳用完了怎麽不扔了啊,好占地方。”

柳惠心吃完薯片,嘬了一下大拇指:“哦我忘了,你幫我扔一下吧。謝謝啊。”

蘇阿細很多時候會嫉妒江垣。嫉妒他的無所謂,嫉妒他的随心所欲。

為什麽他可以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她要辛苦地左右逢源,到最後卻什麽都得不到。她向來只會被人們當成一個“看起來還算善良”的過客。

高中的時候,班上發生過一次嚴重的失竊事件,起初只是幾個同學丢了修正帶的芯,然後是某個男生的手表沒了,最後甚至連生活委員保管的班費都不翼而飛。老師查了丢錢那天的值日生,他們都說蘇阿細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然後蘇阿細就被叫到了辦公室。

老師是剛剛畢業的年輕大學生,大概也是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對她慌亂地說了一些大道理,想讓她自己招供。

但是蘇阿細一句話都沒說。

如果老師問她“你有沒有偷東西”,她可以說沒有。但是老師沒問,她也沒有立場說“你憑什麽認為我就是小偷”。

第二天,他們班班長在體育課的時候回到班上,看到班上的一個小女孩鬼鬼祟祟地在別人的書桌裏摸來摸去,班長把小女孩拎到辦公室,交給老師。

後來小女孩的父母被叫到辦公室,他們替她認錯,希望老師不要記過,會影響畢業。

女老師心軟,放了她一馬。

蘇阿細試想了一下,如果那天班長沒有抓到小女孩,是不是沒法畢業的就是她了。

是的。

哪怕她今天被記了過,她的媽媽都不會遠渡重洋來為她求情。

此後,每件事情在她這裏都被處理得謹小慎微。

蘇阿細很清楚,只要被人在身後輕輕地推一把,自己就會倒下。

因為從來沒有人可以依靠。

天氣轉涼的日子裏,最開心的事情就是累了一天以後洗個澡,躲進被窩裏和心尖上的人聊天。

哪怕他回的慢,哪怕說的都是無關痛癢的東西。

可是想到他在那邊握着手機認真地回複消息的樣子,屏幕上的每一個字都變得好珍貴。

說心裏話,她也希望有人可以好好地愛她。

江垣給她分享了一首歌,甜梅號的《黃昏鹿場》。

是一首比較輕松的後搖。

因為這首歌,蘇阿細喜歡上這個樂隊。但是後來她才知道,這支臺灣後搖的先驅樂隊,已經解散很多年了。

中午,蘇阿細在廣播臺念完稿子,放了甜梅號的這首歌。沒有點歌贈言。

她在廣播裏歌頌青春不老。

他在校園裏悠哉地騎着車,穿過一大片夾竹桃生長過的地方。

20、親愛的姑娘「三」 ...

江垣坐在天臺上曬太陽, 靜靜地看着西南方向的女生宿舍樓。

蘇阿細的寝室窗簾永遠都拉得死死的。

唉。

“江!!”

“……我草,吓死我了。”江垣回頭, 發現幾乎快湊到他身上的男生正在色眯眯地看着他。

見江垣鬼鬼祟祟,盧秋迪靈動的一雙小眼睛四下轉了一圈,“哎喲我去, 搞偷窺啊老哥。”

江垣懶得搭理他, 轉身走人。

盧秋迪“诶诶诶”了幾聲, 把他扯住:“上次打球罵人那男的跟陸铮聯系過了。”

江垣揚了一下眉毛, “說什麽了?”

“好像是道歉了。”

“知道了。”

“對了, 剛剛有個男的來宿舍找你, 說是海洋大學的。”

江垣繼續走:“我不搞.基。”

盧秋迪一本正經:“他說什麽他們的申請過了,讓你去實驗基地找他。”

江垣腳步一頓,“他說什麽?”

盧秋迪耐心地重複一遍:“申請過了, 讓你去實驗基地找他。”

江垣聞言, 火速跑回宿舍,把桌上的書抖落幾番,掉出來幾張輕飄飄的圖紙, 他把書包抓過去,把圖紙塞包裏。

整個動作用時半分鐘, 正準備沖出宿舍的時候, 他突然喊了一聲躺在床上看直播的男生:“李清池。”

“幹嘛?”

江垣意有所指:“下午傳播課。”

李清池拔下一只耳機, 擡了擡眼睛:“幫你喊到?”

“不用,你就行禮的時候,喊下起立敬禮, 這老師不查人。”

李清池搓搓手指。

江垣撲到他床上,把他按在被子裏揍。

李清池屈服。

他把被子扯開,“回來請你吃飯。”

旁邊悶在被子裏玩手機的陸铮突然伸出腦袋,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去哪兒啊?”

他頭也不回:“海大。”

江垣喜歡搗騰無人機的事情,跟他熟的男生都知道,但是他有多喜歡,就沒人知道了。

更沒有人知道,江垣還有一個跟他同齡的啓蒙老師。

他為周野趕這一趟,趁着高興的勁頭還沒過去,一定要跑過去當面恭喜。

半年前聽說海洋大學有一個創新創業項目,周野當時就聯系了申請項目的一個工學院的學長。

現在學長告訴他,這個項目申請成功了,而且被批為省重點項目,這意味着他們有機會參加國際空中機器人大賽。

周野高中的時候就一直很向往這個比賽,但是整個高中三年都過得相當緊湊,抽不出時間做模型。所以就一再耽擱了。

去海大的路上,江垣好像突然能理解蘇阿細說的徒勞無功。

年輕的男孩女孩,他們本就不會計較得失,不會待價而沽。大多數人,僅僅是被那一點點滾燙的青春熱血推動着,就願意嘔心瀝血地奔向一個金燦燦的遠方。

在這個年紀裏的所作所為,無論是非與否,多年以後,能讓人銘記的,是努力本身,而不是與它權衡的另一塊砝碼。

海洋大學實驗基地,學長學姐們圍桌而坐。江垣從後門溜進去,一進門就看到他們科研團隊的學長吳冕。吳冕沖他招招手,江垣在他旁邊坐下。

周野的視線往他這邊飄了一圈,繼續在最前面講他的ppt:“我們這個項目提出的工程背景是空中機器人與環境交互,比賽過程中不能人工遙控,必須自主飛行完成任務。做完這個項目整個過程可以分成三步……”

他一邊解釋一邊把帶過來的圖紙拿出來,旁邊有幾個人已經拿筆開始做筆記。周野把紙張攤在桌子上,“不用記,我會拟一份基本信息表,上面詳細寫。”

“最重要的是一個基礎構架,基于空間算子代數理論,建立剛柔耦合動力學模型,其次利用線性自抗擾控制技術,設計軌跡跟蹤控制器。最後就是通過實驗平臺進行測試……”

有人聽乏了,故意歪個題,不無崇拜道:“周野,聽說你拿過專利證書啊?”

他說:“很久以前。”

“下次機子帶過來給我們看看呗。”

周野垂眸:“不在了,送人了。”

底下有人笑:“就想看看大神的作品咯。”

“我沒那麽厲害,只是花的時間比較多。”該謙虛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含糊。

臨走散會的時候,等所有人走了,周野才放下略顯緊張的情緒,淡淡地看了一眼坐在最後的江垣,兩雙眼神,一個熱血沸騰,一個略顯疲勞。

兩人心照不宣。

出門之後,周野背着書包走在前面,似有心事,江垣撲過去用胳膊把他脖子一勾,咬着嘴唇笑起來,小聲地誇他:“厲害呀。”

周野被他攬了這麽一下,差點一個踉跄摔倒。重新站好之前,吳冕已經在後面叫住二人。

“等會兒有空嗎?一起讨論一下建模的事情。晚上就在海大吃,我請客。”

周野沒應,看着江垣。

江垣無所謂地說:“你們吃吧,我還有事。”

“今天星期五,沒有門禁吧,你幹嘛去啊?”

他痞痞地勾了一下嘴角:“陪妹子咯。”

周野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有點哭笑不得。

他站在廊上,把江垣留下來那些打印的模型圖每一張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完,連哭笑不得都做不出來了。

當初是周野領着江垣進了這個新科技的大門,可是誰的天賦和水平更高一籌,他也都看在眼裏。

這些東西都是江垣花了很多個日日夜夜做出來的心血,但是現在,就這麽輕而易舉地落在了周野手中。

他深谙江垣是個很要強的人,也正是源于他們這麽了解彼此,現在的周野才覺得心中無限酸楚。

因為周野是師父,江垣是徒弟。

哪怕再要強,這個風頭江垣也不能搶。無論是人情還是道義,都不允許他這麽做。

周野的辛苦是江垣比不上的。

所以對江垣來說,他退後的理由不過是因為,努力的人不應該被辜負。

如果有一天,周野被一個天賦異禀的人比了下去,這個人也不應該是江垣。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讓江垣甘願區居第二,那一定是他最親近的人。

江垣在這件事情上表現得相當從容,他只想永遠做他的小徒弟,永遠不要出師。

一路相送,一路祝福。

總有一天,這些星辰大海,全部都是你的。

***

每到周五江垣都激動得巴不得拿個話筒賴在臺上唱難忘今宵。

他好像很喜歡在小森林看到她。

蘇阿細有的時候覺得江垣這個人蠻有個性的,但有的時候又覺得他特別幼稚,特別是在她面前。

他不幼稚的情況,源于在他的生活圈子裏,有幾樣東西比她更有吸引力。

看得出來,江垣還是很想好好地做一個鼓手的。

他戴着眼鏡看譜的時候,比他看課本認真多了。

蘇阿細對樂器這些東西不感冒,她小時候學過鋼琴,考了證書,然後這個故事就結束了。

她坐在後排,沒有欣賞音樂,眼睛不自覺地往江垣身上飄。

他脾氣不太好,有點清高。可是在她面前的時候,又會收斂起鋒芒,露出一慣随心所欲态度之下的一點點怯意。

她覺得他這樣清瘦的男生,更适合安安靜靜彈吉他,身上帶點兒文藝的氣息,多好啊。

但是他喜歡打擊樂,這種血性是有一點吸引人的。

所以才會有那麽多女生圍着他轉。

自從蔣渝芮把江垣的照片做頭像之後,大家以為小森林是個網紅培訓機構,很多人都特地過來看他。

蘇阿細更要時時刻刻把他盯緊了。

唱民謠的歌手上場,燈光都暗了。

蘇阿細回到吧臺。

她給每一桌送完酒,蹲在吧臺下面拿酒瓶,燈光太暗,蘇阿細準備拿手機出來照一下,突然旁邊竄出來一個人影。

江垣蹲下來,雙手扶着她身後的大理石桌板,把她圈在懷中。

他貼得太近了,蘇阿細只要稍微往前一點就會親到他的鼻梁。

她吓了一跳,脫口而出:“你幹嘛?”

“我想……”

蘇阿細輕輕地擡起了眼睛,江垣還沒說出後面的話,就聽見頭頂有人吼了一聲:“小孩,幹嘛呢?!”

江垣很生氣。

這種時候有人來攪局,還是個男人。

這個男人他沒見過,“小孩”叫的也是蘇阿細。

更生氣的是,蘇阿細還驚喜地跟他打招呼,她把他推開,站起來拉了一下衣擺,對着男人笑眯眯地說:“陳堯哥,你好久沒來了。”

陳堯笑了笑,點頭,“嗯。”等江垣站起來之後,他才注意到蘇阿細旁邊還有個男孩子,神色恍惚了一下。

江垣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陳堯的頭發理得很幹淨,濃眉大眼。穿一身黑色,帽衫貼身,閑散地倚着吧臺站着,襯得英俊軒昂。

這男人,還他媽是個帥哥。

蔣渝芮在不遠處喊了一聲:“江垣,送杯酒過來!”

江垣随手拿了個瓶子,悻悻地離開。

他沒心情了。

陳堯剛剛沒有注意到江垣,其實他也沒看清蘇阿細,只是發現這邊有人蹲着,但壓根沒看清幾個人,江垣走了以後,他稍顯愧疚:“我是不是打擾……”

“沒有。”

蘇阿細嘴上這樣說着,但是看着江垣黯然離開的背影,自己心裏也有幾分黯然。

“男朋友?”

“同學。”

“二十幾歲人了,還這麽害羞,”陳堯靠在吧臺上,看着蘇阿細溫柔地笑,“沒談過對象啊?”

“怎麽就二十幾歲?我還沒成年呢。”

“行行行,反正比我年輕。”

蘇阿細問他:“你現在怎麽不來唱歌了?”

“這段時間店裏忙。”陳堯看着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眼光總是不經意地往旁邊飄。

他用敏銳的目光捕捉女生的小情緒,蘇阿細反應過來,低頭紅了臉,她用指尖輕輕地點着桌面上的一枚硬幣,小聲地說:“你的店在哪兒啊?”

“吾悅廣場啊,就下了天橋,最大的那家咖啡店,兩層樓的。”

“哦。”蘇阿細在吧臺上趴下了,她把硬幣攥在手心裏,捂得熱乎乎的,“那我下次去找你玩。”

“想來就來啊,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陳堯看她說話都心不在焉,啼笑皆非:“算了算了,我走了,不耽誤你事兒。”

他說完,眼見蘇阿細還是心不在焉的,搖了搖頭,笑着離開了。

蘇阿細往舞臺那邊看了看,唱民謠的歌手抱着吉他,深情款款。底下的聽衆整齊地合唱。

可是江垣呢?

蔣渝芮嚼着口香糖過來。

蘇阿細把她拉到旁邊:“芮姐。”

“诶。”

“他呢?”

“誰?江垣?”蔣渝芮看着舉止奇怪的蘇阿細,把她的手從自己的手臂上掰下去,“他回家了啊。”

她把蘇阿細的臉撥正了,好好瞧瞧,“咋了?他欺負你了?”

蘇阿細抿着嘴唇:“他今天怎麽走這麽早?”

蔣渝芮被她這麽一問,好像想起來什麽,翻了一下手機,“誰告訴我來着,今天他好像過生日吧。”她翻了半天,沒翻出個所以然,把手機揣回兜裏,莫名地感嘆一聲,“十八周歲,以後就不能殺人放火了,是不是得好好慶祝慶祝?”

蘇阿細沒說話了。

她不知道他過生日。

蔣渝芮又問:“你倆處了啊?”

她沒有回答蔣渝芮的話,只是苦澀地笑了笑。

蔣渝芮也學着她的樣子,苦澀地笑了笑。

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天天待在一起,彼此吸引是難免的,更何況他們兩個還都長得這麽好。

蔣渝芮不意外。

***

家門口停了一輛藍色的跑車,沒有上牌照的。

江垣開門進去。

爺爺坐在桌前打電話,他的面前擺了一桌子的菜。

見江垣過來了,江豈安把電話挂了,招他過去吃飯。

江垣說:“我不吃了。”

“在學校吃過了?”

“嗯。”

江豈安自己動筷子,江垣在旁邊坐下。

爺爺就連吃飯的樣子都威風凜凜的。

他一輩子要強,不向誰低頭,也不為誰低頭。

江垣常常會覺得,這一把年紀了,還總是整天端着,不累麽。

但是作為孫子,他沒有任何立場指責他爺爺。

他選擇玩手機。沉默是金。

沒有那麽集中的精力玩游戲,江垣就漫不經心地刷了會兒朋友圈。一點進去就看到他爸的一張自拍,發福的爸爸端着一瓶二鍋頭對着鏡頭,配字:生日快樂。

江垣無奈地笑了笑。

喝完這瓶可就沒這麽歲月靜好了。

江垣的爸爸江堰和他爺爺完全相反,江堰年輕時濫喝濫賭,欠了債也不怕,不會沒有人給他收拾爛攤子。現在年紀大了,浪不動了,斂了錢財,做點小買賣。

缺點太多,最致命的是脾氣,一喝酒就動怒,倒是不打人,就是喜歡摔東西。原是骨子裏匿着中産階級的倔強,有錢的胖子可能都是這副德性。

江堰眼下經營着江豈安的紅酒會所,實打實的啃老一族。不過與常人還是有所差異,他啃的“老”,根本不屑他啃不啃。

江豈安的心思基本都在江垣身上。

與其說希望江垣跟他們一樣進入商業場,江豈安更希望他能健健康康地長大。

只是到了這些年他才發現,後者實現起來,比前者要難得多。

江垣蜷膝坐在沙發裏,“爸爸沒回來嗎?”

江豈安答:“我沒告訴他你今天回家。”

“哦。”

“車子喜歡嗎?”

“我沒看呢。”

又是一陣沉默。

江豈安不吃了,嘬了點酒,“在學校怎麽樣?”

“還行。”

“考試呢?”

“還沒考。”

江豈安低頭點了根煙,然後挪開凳子,走到江垣身邊,語重心長地問他:“學新聞以後出來幹什麽?”

“不知道。”爺爺靠過來,讓江垣有點心裏發毛。

“去電視臺嗎?我幫你找人。”

江豈安鼻子裏吐出來的煙噴到江垣臉上,江垣捏住鼻子,“才大一,你跟我說那麽多幹嘛啊。”

“你早點做打算,我也好早點做準備,現在大學生就業形勢可不好。”

江垣揚了揚聲音:“我要你做什麽準備?”

“你別跟你哥學,你哥思想就不對,現在時代不同了,記者地位沒那麽高,不要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別說話了,我頭疼。”江垣起身,往外面走,“回學校了。”

江豈安沒攔他,在江垣跨出門之前,提醒一句:“對了,你爸可能過幾天過來住。”

江垣止步:“為什麽?”

“我叫他回來陪陪你,反正在哪裏都一樣,一家人住一起有個照應。”他吐出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也有家的感覺。”

江垣不讨厭他爸爸,但他也不想多生事端。

他回房,整理了自己的一些東西。高三用過的課本,作業,籃球,CD,無人機的零件,拼圖……

總還是缺了點什麽。

江垣把櫃門裏的抽屜拉開,在他的戶口本等一堆證件照下面扯出了一張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少年和一個小臉蛋白得發光的小男孩。

他盯着這張照片安靜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把這些東西收拾好了,全部搬進了旁邊的練鼓房。

然後把門鎖上,鑰匙放在褲兜裏,安心離開。

21、親愛的姑娘「四」 ...

江垣轉臉就把爺爺給他的那輛車賣了, 談戀愛是很催人奮進的事情,因為時時刻刻都得想着多攢點錢養妹子。

他這段時間跟打了雞血似的, 每天上課,一節課不落,連早晚自習都從不遲到早退。

但是他不想聽的課仍然不會花時間, 有的時候就趴在桌上畫畫五線譜什麽的。

不畫圖就擡頭看看蘇阿細。

她偶爾會回頭。

後來發現江垣總是盯着她之後, 連“偶爾”也沒有了。

我.靠, 真沒默契。

他一輩子也研究不透女孩子這種生物。

因為他壓根看不明白, 她們身上時時刻刻會保持着一種謹慎的腼腆。

他更不會看到, 她回過頭去看着課本的時候臉上遲遲消散不去的傻笑。

女孩就像一朵嬌弱的花兒, 你必須得多花時間陪她,多給她一點陽光和雨露,給她溫暖。她才會願意為你開放。

十一月中旬, 江垣打算跟她去看看電影。

他知道蘇阿細上課的時候不會看手機, 就傳了張紙條過去。她坐在前前排,江垣手臂一揮,小紙團就掉在她桌上。

蘇阿細問他:“有什麽電影。”

江垣說:“饑餓游戲, 我的少女時代,還有陪安東尼什麽什麽。”

她回:“陪安東尼什麽啊?”

江垣認真地查了一下, 寫上:“陪安東尼度過漫長歲月。”

蘇阿細:“哦, 看我的少女時代。”

“……”

這部電影風評挺好的。

臺灣的青春電影似乎總能非常精準地點明青春期少男少女的脆弱心事。讓觀者一頭紮進共鳴的旋渦出不來, 某一句臺詞,或者某一個鏡頭,就像是一根細細的針, 紮進淚腺。源源不斷。

林真心坐在長凳上仰望星空,聽着徐太宇留給她的那卷卡帶的時候,旁邊女生發出吸鼻子的聲音,蘇阿細偷偷看了一眼江垣。

他靠在椅背上,稍稍地歪着腦袋,安靜地看屏幕。

隐隐若若的光線照亮他的側臉。

也不知道他真的在認真看電影,還是心懷什麽鬼胎。

江垣的側臉特別好看,要是現在能拍照,她肯定會把他現在的樣子照下來,然後做成屏保——

不過這只是蘇阿細少女心爆棚時的自行幻想。

哪怕現在可以拍照,她也不會拍他,哪怕她拍了,也不會做成屏保。

她是個刻板的人。

電影的場次很晚了,出來以後,蘇阿細看了看時間,趕到學校宿舍都閉寝了。

但是他們兩個仍然不疾不徐地踏上了公交車。

車上,她雙眼漫無目的地在每一盞路燈和每一輛車上做短暫停留。

江垣握住她的手,蘇阿細轉頭看他,問道:“你覺得電影好看嗎?”

“還行。”江垣淡淡地說,“就是看不清裏面人長什麽樣。”

他懶洋洋地坐着,腿蹬在過道。

蘇阿細說:“你怎麽不戴眼鏡?”

“能看清你就行了,管那麽多幹嘛。”

“那你看電影都不戴眼鏡嗎?”

“我一般不出來看電影。自己看很奇怪,和朋友看更奇怪,而且我也沒有……約過女生啊。”

蘇阿細低聲說:“所以,你是第一次……”她的尾音融進長長的剎車聲中。

沒有再問了。

在北門下車,江垣拉着她往前走,蘇阿細卻突然放緩了步子。

江垣問:“怎麽了?”

“十一點都過了,怎麽進去啊。阿姨不給開門的。”

江垣以前出去上網好幾次都半夜才翻牆回去,但今天還帶了姑娘,他疏忽了這個問題。江垣抓抓頭發,尴尬地問:“你回家嗎?”

蘇阿細說:“我家挺遠的。”

“去我家嗎?”

“……不去。”

他盤算了一下,拉着蘇阿細往北門走:“那我們去校門口。”

“去校門口幹嘛?”

“打坐。”

“……”

江垣帶她去了學校北門旁邊的快捷酒店。跨進門的一瞬間,蘇阿細心跳得特別亂。

前臺的小姑娘瞄了幾眼蘇阿細,做作地壓低了聲音問江垣:“女朋友啊?”

“嗯。”

“幾間啊?”

“一……你帶身份證了嗎?”

蘇阿細搖搖頭。

江垣開心地說:“一間。”

前臺:“一人一證。”

江垣:“沒辦法,證在學校呢。下次一定帶。”

蘇阿細有點拘謹:“你跟我住一起啊?”

江垣被她問蒙了一下,稍有一頓,“啊,那要不,我睡外面去。”

“……算了。”蘇阿細攥着他的衣角,拉着他往前走。

電梯裏面很靜,陌生的環境讓她有點不安,蘇阿細問:“你怎麽什麽人都認識?”

“來過幾次。”

蘇阿細擡頭,狐疑地看着他。

“我一個人……”江垣低着頭說,“一個人過來洗澡的。”

她沒接話。

江垣解釋:“真的,我有的時候在網吧待得很晚。”

她随口吐槽一句:“你天天就知道玩。”

“也沒有天天吧。”

說完幾句,電梯到了。

大床房,蘇阿細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江垣在旁邊照鏡子。

兩人沒什麽話,蘇阿細覺得挺尴尬的。她是個相對來說比較善于解決尴尬的人,但是這種能力也偶爾會出一些意外情況。

男生和女生待在一起,總是她找話題,也是會累的吧。

蘇阿細是個心理活動很豐富的人,但是和別人相處的時候她會盡量照顧對方的心情。

明明之前交流溝通也挺正常的,怎麽現在就這麽害羞呢。

也許是因為現在的他,是逾越了同學關系的……男朋友。

可能這就是戀愛吧。

但是趕走那些小情緒,和他兩個人待在一起,還是會覺得很開心的。

蘇阿細用手戳了一下臺子上的一個小盒子,小盒子滾動了一圈,江垣視線挪過來,蘇阿細随口問:“這是什麽啊?”

不過她問完就有點後悔了,小盒子上寫了“岡本”兩個字,雖然她看不懂,但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蘇阿細把小盒子放回原位。

江垣有點臉紅:“我……我也不知道。”

“你今天花了多少錢啊?”

“沒多少錢。”江垣在她旁邊坐下,手插在外套的兜裏,看看她。

蘇阿細打算給他現金,但是此時此刻的金錢交易行為會顯得她這個人很冷漠,而且江垣也一定會不開心。

為了照顧一下他的心情,她決定晚一點再給他打錢。

江垣瞄了一陣,蘇阿細問:“幹嘛?”

他說:“你很漂亮。”

“你也很帥。”

“洗過澡了嗎?”

“嗯。”

……

然後呢。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江垣往那邊動了動,手臂圈住她的腰。蘇阿細以為他只是想要抱一下,可是她身子剛剛側過去,他的嘴唇就覆了上來。

蘇阿細微微擡頭,睜大眼睛,看着他微啓的雙目,長長的睫毛都快觸到自己眼皮了。

這個吻淺嘗辄止。

三四秒鐘之後,江垣把她放開。

蘇阿細輕輕地舔了一下嘴唇,忽而開口道:“我怎麽沒有心跳加速?”

江垣失望地“啊”了一聲,然後握着蘇阿細的手放到自己胸口,“我心髒都要炸了。”

蘇阿細冰涼的手被他握得漸漸暖和起來,她想把手抽出來,江垣沒松。

他小聲地說:“再親一次。”

第二個吻仍然淺嘗辄止,大概停留了十秒左右。

蘇阿細眼睛都閉上了,江垣卻突然站起來,他說:“你等一下。”然後開始脫衣服。

蘇阿細低頭。

江垣把外套挂好,露出裏面白絨絨的毛衣。

他重新把她摟在懷裏,這回吻得大膽了許多,就像吃果凍一樣,游刃有餘地舔舐,吮吸。輕輕地咬了幾下。

江垣用舌尖撬開她的嘴唇和貝齒,溜進去,碰碰她的舌頭。

他吻得不重,相當溫柔。

蘇阿細皺着眉頭,覺得自己有點沉溺了。

江垣接吻還挺像回事的,但是她不太會,甚至有點閃躲。

他用指腹揉了揉她擰成一團的眉心。

吻畢,他評價:“好甜呀。”

蘇阿細垂着眼睛,江垣覺得她的睫毛很可愛,輕輕地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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