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闖宮

第19章 闖宮

恭國的首都連樯和偏遠的乾城距離一千多裏,如果駕着馬車出行的話,可能需要月餘。

但是文光的情況容不得他們慢慢趕路了。

——必須盡早到連樯去。

茶朔洵在發現文光開始發熱後,腦中立刻就閃出了這句話。

這一瞬間他什麽思緒都空白了,什麽獨占欲、嫉妒全都化成了擔憂和恐懼。

就好像那個被畏懼他的人稱作“狡猾如狐,陰狠似狼”的人從來不是他一樣。

“停車!”

茶朔洵很快做了決定。

他喊停了前進了車隊,将文光用鬥篷包好,抱着他跳下了馬車。

“我要帶文光去霜楓宮求醫,你們先去港口。”

茶朔洵牽過驺虞的缰繩,将文光抱在胸前翻身騎上驺虞的背,對金闕命令道,“告知國中,五山吾等已去拜谒過,臺甫仍在卵中,未有出生跡象,一切如舊。”

金闕疑惑地看了一眼被茶朔洵小心護在懷中的文光,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恭敬地應是。

蒼梧則抱拳道:“主公放心!”

茶朔洵一點頭,原本匍匐之态的驺虞喉中發出一陣低吼,雙翅一振,便飛上了天空。

文光雖然虛弱,但并沒有失去知覺,他能感覺到被鬥篷隔絕的外界有陣陣強風從耳旁呼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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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飛起來了嗎?”

他想要撩起遮住頭臉的鬥篷看看,卻被茶朔洵一只手微微用力壓住了。

“風太大了,等到了地方,你再看也不遲。”

文光推了兩次都沒有推開茶朔洵的手掌,便不再反抗了,他現在腦袋昏沉得很,思緒也有些不太靈光,語氣也綿綿的,“到地方?什麽地方啊?”

茶朔洵聽着他綿軟的聲音,眼神也忍不住跟着放軟,黑色條紋,好似老虎的騎獸在湛藍的天光下奔馳,帶起的風吹拂着他茶色的長發。

“去拜見恭國的君主——供王陛下。”

在文光看不見的前方,一座高聳如雲,直插天際的山峰漸漸顯露身姿。

供王居住的宮殿——霜楓宮,在雲海之上的連樯山頂。

青黑色的剪影仿佛是是天與地之間的支柱,從地面巍峨挺立,山峰陡峭,隐約可見其中的樓閣殿臺,而展目向上看,只能看見被雲霧遮住的山頂。

“我們要到了。”茶朔洵看着眼前的巨山,語氣雖是柔的,眼神卻十分沉靜。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冒然拜山是件極為不敬的事情,但情急之下,只能這樣了。

他不能看着文光的情況惡化下去。

——畢竟,能治療麒麟的醫生,除了五山中,就只能在各國王宮之中了。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覺到這山的巨大。若是此刻低頭向下看,就會發現他們到地面的距離是超乎想象的遙遠,地面上的東西幾乎如同螞蟻一樣——他們已經到了一個凡人難以逾越的高度了。

但驺虞還在向上飛馳,終于不知過了多久,茶朔洵的眼前出現一塊凸出的岩石。

這裏已經是連樯山的半山腰,再往上一點兒,就是雲海的底部了。

一座巨大的宮門出現在了茶朔洵的視線中。

這扇有着普通人數倍以上高度的大門前,有着非常廣大的岩石棚。

這扇門就是連樯山上霜楓宮的頂層與雲海上的燕朝唯一的門戶——路門。

普通人想要前往霜楓宮拜見供王,就一定要從這扇門中進入。但只有王和宰輔或者得到王的許可的人才能被允許通過這扇門,其他任何人只要敢擅自冒犯禁宮的大門就會被以謀逆大罪論處!

看守這扇大門的阍人剛剛進行了換班。

嚴明搓了搓手心,看了看隐約還能見白霜痕跡的岩壁,心中想着山下已經慢慢有了綠意的楓林,吐出了一口白氣,“.…..今年的天氣暖和地還真是遲呢。”

和他同一班的樟木也贊同地點點頭,“是呀,山下的楓林現在還是火紅一片,以前這個時候,早就長出綠色的葉子了。”

“真令人擔憂啊。”嚴明突然想到了自己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消息,眉心聚起了一片陰雲,“……聽說近來臺甫有些不太好啊。”

樟木驚訝地看向嚴明,“你也聽說了嗎?”

嚴明點點頭,壓低了聲音,“而且我還聽說,臺甫并不是一般的不好——”

“你是說——”

樟木說了一半突然截住話音,看向同伴。

嚴明神色嚴峻地“嗯”了一聲。

“啊,那可真是……”

失道!

一個恐怖的詞彙同時出現在了他們的腦海中。

他們不約而同地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不會吧,可能只是受了風寒呢。”

“是啊,是啊。”

嚴明掩飾似的移開眼睛,随意地向外面一掃,本來是只是随意之舉,卻沒想到恰好看到一個黑影朝着宮門的方向就撞了過來。

他立刻舉起手中的長矛,戒備地向那個黑影的方向喊話:“什麽人擅闖宮禁,還不速速退下,不然休怪我手下無情!”

但嚴明的話音剛落,那黑影便落在了外面的岩石之上。

外形好似老虎,但體型卻比老虎還要大一倍,泛着珍珠光暈的白色皮毛上有着黑色的條紋,蛋白石一樣的眼珠閃閃發光。

那是一只驺虞!

茶朔洵才帶着文光從驺虞的背上走下,便被大批披堅執銳的士兵圍住。

殺氣從淩冽的兵戈刀鋒顯現,氣氛緊張萬分。

禁門兩旁的小門中還有絡繹不絕的士兵從中魚貫而出,直到把茶朔洵和文光兩人圍成了銅牆鐵壁。

直到這個時候,嚴明才稍微放下心來觀察冒然闖入的入侵者。

只是他随即便瞪大了眼睛。

“茶将軍?怎麽是你!”

茶朔洵牽着文光的手,半扶半抱着他慢慢走下岩石。

嚴明示意大家解除進攻姿态,自己則走出層層警戒的士兵向茶朔洵抱拳詢問道:“茶将軍,請問您冒然來訪,有何貴幹呢?”

嚴明雖然只是一個阍人,但他并非那些普通值守城門的兵士,而是隸屬于禁軍,也就是由宰輔直接統領的軍隊,所以即便只是一個小小的阍人,但他的身上也有着校尉的軍銜。

所以嚴明曾經有幸作為臺甫的護衛跟随供麒到訪過柳國,彼時柳國已經十幾年沒有王在位了,據說蓬山上也沒有誕生麒麟,國家雖然設立了僞朝,但國勢還是一日日下滑,據說連首都芝草附近都有了妖魔的蹤跡,百姓的生活十分艱難。

可以說那次出行,最讓他印象深刻的,除了柳國衰敗的國情外,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那日他站在柳國的王宮——芬華宮中,明明身邊是身份更高的三公與冢宰,但所有人的目光卻都會第一時間落到這個人身上。

不僅僅是因為他宛如美玉一般溫潤到豔麗的相貌,更多的還是因為他身上那種理所當然的淩駕于衆人之上的氣勢。

若非知道柳國根本沒有王,只怕會第一時間将他認作劉王。

所以那天之後,他們一道前去的同侪都在私下說,将來柳國能夠升山時,此人必是鵬雛。

但他們的長官,吳英将軍聽說了他們的議論後,卻說:“此人若為王,柳國要麽成為大國,要麽就會淪落到比今日還要差的境地。”

當時他們還不明白為什麽,但後來發生的一件事卻讓他們将吳英将軍的這句話深深的印在了腦海中,同時也對茶朔洵這個人留下了極深的忌憚。

這是個鷹視狼顧,心沉似海的人。

茶朔洵并不知道只是和他打了一個照面,這個小小的校尉就在腦子裏轉過了這麽多東西。

他并不奇怪自己被人叫破身份,因為他根本沒有想掩蓋自己的身份。

他朝嚴明點了點頭,便動作輕柔地将文光蓋在頭上的鬥篷輕輕拿下來,琥珀眼好似兩波澄淨秋水,裏面透出一種莫名的溫柔和靜谧。

他的聲音也柔的如同揉碎了的清風。

“去一旁等我,一會兒就好了。”

文光這才看清了周圍的環境,但是因為暈乎乎的,腦袋反應也很慢,可是就算反應再慢,他也能看出情形不對。

“不……”

——我想和你一起。

文光近乎哀求地拽着茶朔洵的衣袖。

他的話被茶朔洵溫柔卻堅定的眼神打斷,茶朔洵将一縷碎發勾到文光耳後,因為發熱,文光小巧的耳垂宛如一顆白裏透紅的石榴籽。

“去吧。”

被輕柔卻毫不猶豫地推開到一邊,然後茶朔洵便一掀衣擺,朝着宮門的方向跪了下來。

“.…..冒然叩宮實在大不敬,外臣柳國上将軍茶朔洵伏請供王陛下贖罪,”茶朔洵說着便伏下身子,将額頭深深貼在冰冷的石板上,“.……但事急從權,還望供王陛下垂憐,救人一命吧。”

兵士們立刻議論起來,不知道該怎麽應對茶朔洵的舉動。按道理這個時候他們應該直接把茶朔洵抓起來,或者趕走,然後再向上級禀報他的不敬行為,但是——

嚴明卻看了一眼虛弱地倚靠在石壁邊的文光一眼,心中一咬牙,便道:“茶将軍稍後,我去為您禀報。”

“嚴明你——”樟木似乎覺得同僚的舉動不妥,想要勸阻他。

但嚴明卻已經一陣小跑,進了邊門,去向門官禀報了。

禁門外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門官自然早就注意到了。

所謂門官,就是掌握宮中各個大門開合的天官,職責包括管理出入門的工作,記錄、檢查通行者的身份,然後決定能否放行。

門官帶着兩司馬到達的時候,茶朔洵還跪在那裏。

柳國的茶朔洵,門官浩豐也知道這個人,但百聞不如一見,只是被茶朔洵輕飄飄看了一眼,浩豐的心中便起了層層戰栗。

——這是個危險的男人。

一瞬間他便做出了決定,浩豐連忙上前朝茶朔洵行了一禮。

“茶将軍,您的請求我們做不了決定!”

無論來者是什麽身份,他作為看守帝宮門戶的官吏都要盡忠職守。拜訪,就要按照拜訪的規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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