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供麒

第20章 供麒

浩豐并不是要故意為難茶朔洵,他并非仗勢欺人的人,但在其位,謀其政。

他理了理衣服,正色回應道:

“茶将軍您要是真的想要拜訪霜楓宮,應當換上正式的官服,向宮門遞送拜帖,按照應有的禮節來才行。”

說實話,浩豐在說出這番言辭時,他的手都在顫抖。

他很清楚上将軍,尤其是掌管禁軍的上将軍是什麽身份,如果按照正常的禮節來,那麽自己和茶朔洵之間的地位就好比天塹——門官只是從六品而已,上将軍卻是從一品!

直到說完了話,浩豐才感覺有些後悔,他似乎不應該用這麽強硬的口吻對待一位将軍,可是當時他不知怎麽回事,腦袋一熱就做了這樣的回應。

浩豐在心中苦笑,臉上卻只能強撐着堅毅的表情。

嚴明聽到浩豐的話之後,眼睛都要瞪出框了,他嘬着牙花子想:這小子平時看着軟叽叽的,沒想到遇到正事的時候居然還能這麽硬氣。他看到茶朔洵都要忍不住打個哆嗦呢……

這時一個士兵突然發現原本站在一旁的文光額頭上不斷浸出冷汗,身體也開始顫抖,原本蒼白的臉上卻浮現不正常的酡紅,連呼吸聲也變得更急促了……

這,這是要不好啊。

果然,下一刻,文光的身體就軟綿綿地倒了下來。

這個士兵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接住,但茶朔洵的動作比他更快。

衆人只感覺眼前略過一陣青色的風,便看見茶朔洵已經将昏倒的文光抱在了懷中。

他低着頭看着懷中人,垂落的茶色長發擋住了他的面容,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但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覺到一股凜冽的殺意從這個人身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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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的聲音還是那樣和緩——

“……這樣啊,那就不為難諸位了。”

嚴明的神色突然變得難看,他忙高聲呼喊道:“快攔住他……”

離茶朔洵最近的兩個司馬立刻應聲而動,但茶朔洵一個閃身便被他避了過去。

與此同時他劈手便搶過了一個司馬手中的長鞭,衆人還沒反應過來,他的身邊便已經被他放倒了一大片,向着宮門的方向撞了過去。

“快擋住!”

嚴明從地上爬起來的第一刻便撿起了一支長槍向茶朔洵砸去,但那人就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即使懷中還抱着一個人,也極其靈活地躲過了嚴明的一擊。

他甩手一鞭直接卷住了嚴明手中的長槍,一個用力,竟然将這槍從嚴明手中拽了出去。

在場的人無不對他的武力感到驚愕,連反應也慢了一拍,等回過神時,他已經距離禁門只有十步的距離。

士兵們忙要舉起手中的長槍向他紮去,但比他們的動作更快的是他手中的鞭子,已經刷的一聲抽在了禁門之上,震得朱紅的大門嗡地響了一聲。

石壁上簌簌落下些許石礫,聲音悠悠,宛如黃鐘大呂,震人心魄。

嚴明立刻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叩門”!

士兵們被這聲音一震,無不在心中驚慌——

竟然制造出了這麽大的動靜,不知之後要承擔何等嚴厲的責罰!為今之計,只能折功補過,但他們能抓住這個人嗎?

沒人敢打這個包票,一時間情勢竟然僵持了下來。

正當嚴明他們準備重整旗鼓,再次向茶朔洵發起一擊之時,原本緊閉的宮門突然開啓了一條門縫。

士兵們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茶朔洵也丢掉了手中的鞭子。

他們都看向了那扇大門。

只見大門緩緩開啓,一個身着內宰官服,頭戴方巾的男子跟在大僕身後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衆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武器,朝這二人行禮。

“見過內宰,見過大僕!”

大僕是個眉目粗犷、挎着長刀的男子,他一馬當先走到茶朔洵跟前,朝他舉起拳頭,“喲,好久不見!”

茶朔洵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意,“好久不見,嘆之。”

和大僕打了招呼後,他随即便轉向了那個步履堅定,朝他慢慢走來的人,他微微彎腰,“雲內宰,抱歉,因為抱着病人,所以恕我無法向您全禮。”

“不必多禮了,”來人神色嚴肅,雙目炯然,看樣子就是十分一絲不茍的性格,他一板一眼地對茶朔洵道:“茶将軍,臺甫宣召,您可以進來了。”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兩扇巨大的宮門豁然洞開,呈現在衆人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露臺——足足有能布置一個戰陣那麽大。

可以想見,即使茶朔洵突破了最外層禁軍們的守衛,當他進去這扇門內,迎接他的就是一個戒備森嚴、嚴陣以待的陣型。

嚴明忍不住看了一眼茶朔洵,心想這人作為禁軍将領,不可能不知道硬闖的後果,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做了這樣的事情,所以那個被他小心護在懷中的人,一定對他而言非常重要吧……

和嚴明有類似想法的人在這一刻有很多,就連那個被茶朔洵叫做“嘆之”的男子也有此意。

他們走在露臺上,露臺的盡頭是數百階臺階,在臺階的盡頭還有一扇緊閉的通天石門,通過那扇門,就能到達雲海之上——那裏就是王宮了。

“真不像是你會做出的事啊……”嘆之看了好幾眼被茶朔洵抱在懷裏的人,因為面朝裏所以無法看清面容,只能看見他長及肩膀的銀發,有些無奈的說:“雖然事出緊急,但你難道不能先聯系我們嗎?”

“等不了了。”茶朔洵的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怕驚擾到自己懷中的人,他的步伐雖然很快,但是卻很穩,每一步幾乎都用了同樣的力度,不會給懷中抱着的人增加一點震動感。

“他的病來的太迅速,況且——”茶朔洵的話音一頓,篤定地說:“供王現在不在宮中吧?”

嘆之的眼神瞬間銳利了起來,“你怎麽知道?”

但是茶朔洵卻不再說話了,他的眼睛看向走在兩人前方的內宰。

嘆之察覺到他的意思,“內宰是信得過的人。”

“恭的官吏中,出了大叛賊吧?”茶朔洵抱着文光,走到了臺階的跟前。

嘆之的神色變得很難看,他嘆了一口氣,望着高高在上的石門,“是啊,大司寇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

霜楓宮的正宮是長秋殿,那裏是王處理朝政的地方。茶朔洵雖然是外國的臣子,身份不低,但因為不是代表國家的正式拜訪,供王本人也不在,所以他們就在通往正殿的道路上一拐,去了另一個方向——宰輔所在的承天閣。

承天閣一處花園旁,現在雖然只是初春,百花未放,但園中種滿了青檀紅楓,青紅相間,也別有一番趣味。

但是現在誰都沒有欣賞美景的興致。

茶朔洵在內宰的帶領下走進了一處華麗的殿閣中,殿閣的中間垂落着金色的紗簾,一個朦胧的身影在紗簾後坐下了。

內宰和大僕全都在人影出現時便跪下了。

“茶将軍,請問您為何擅闖宮禁?”

從紗簾後傳來的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聲音,但這個聲音卻十分猶豫小心,明明自己才是被冒犯的一方,可是這個人說話的口吻卻像是怕開罪茶朔洵一般。

——一點也不像是麒麟。

所有見過供麒的人都會這麽感覺,完全沒有麒麟的傲氣不說,明明長了一個成年男子的架子,說得好聽性格溫和,說的嚴重點就是膽小懦弱。

雖然嘆之和內宰早就已經習慣了自家的臺甫是這種性格,可是到了外人,尤其是外國的臣子面前,還是會覺得有些想要捂住臉的無奈。

——若非是不敢冒犯,真想去把那個人晃一晃,這裏是你的底盤,那個人剛剛冒犯了你,你就不能拿出點理直氣壯的硬氣嗎?

但是那個人是麒麟,是他們的臺甫,所以他們只能忍着牙癢癢,聽着他被茶朔洵帶到了溝裏。

“……竟然讓病人等了這麽久,真是不好意思,快點宣禦醫過來,為病人看診!”

随着供麒一聲令下,文光很快便被送到了隔壁的房間,一個白胡子禦醫帶着徒弟挎着醫箱很快就到了。

禦醫仔細地檢查了文光的症狀,又扶了扶他的脈搏,疑惑地說:“好奇怪,病人脈象紊亂,但生機卻很綿長,按道理他病得這麽嚴重,生機該是微弱才是啊……”

茶朔洵在一旁聽着,卻明白其中的緣由。

若是按照人的脈象來看,這種情況很奇怪,但是若是文光不是人呢?

這老禦醫想了想,說:“若用尋常方法,只怕不能治好他,容我先下針,将他的高熱退去。”說着用餘光朝茶朔洵看去,見他點頭,這才命徒弟從醫箱中取出金針。

宮中的禦醫醫術确實高超,才動了幾針,眼見文光的呼吸便平緩了許多,連臉上的潮紅也退去了不少,茶朔洵頓時心中大定。

“看來這個人對你來說真的很重要啊。”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男人的聲音。

茶朔洵轉過頭,只見一個金色長發的男子站在門口,在燦爛的陽光下,他的頭發閃爍着明亮的黃銅色。

禦醫紮完了最後一針,忙和徒弟一起站起身伏跪在地。

“見過臺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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