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亮
第28章 月亮
夜晚的雲海比白天更加神秘, 文光甚至能看到那平靜的海面下仿佛螢火般的燈光。
“真是天上的海啊。”文光情不自禁感嘆道。
“當然了,”茶朔洵看着前方被夜風吹起長發的少年,忍不住伸出手去, 銀色的發絲在他的指間穿過, 好似綢緞一般,“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覺得這樣的景色太過絕妙。”
他的話像是在稱贊文光話裏的景色, 但視線卻注視着文光的背影。
“文光, ”茶朔洵其實很少這樣正緊地叫文光的名字, 他想說, 你的頭發是不是長長了。
但是, 等到銀發的少年真的半側過臉,一臉詢問地看向他時,茶朔洵發現自己被那雙瑩潤清冷的眼睛看着,根本說不出一個字。
這世間的一切都像是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定住了。
“你想說什麽?”文光狐疑地看着那個喚了他一聲的人。
“沒什麽。”在文光背後,升起了一輪偌大的玉盤,那玉盤上閃耀的光輝,和眼前的人相比,不知道哪一個更皎潔些?
茶朔洵的腦中不知為何突然就這樣想了, 他微微垂下眉眼, 雙頰卻是向上的,一雙眸子,像是一池吹皺的了春水, 裏面有一種溫柔的情愫蔓生。
“就是突然想叫叫你。”
文光雙睫一顫,像是蜻蜓在平靜水面上一點, 泛起圈圈漣漪。
他不自在地嘟囔了一句,“發癫呢。”
月盤傾斜, 即将沉入天上的雲海,在海上灑下了一層銀色的光輝。
“是啊,真發癫了似的。”茶朔洵垂下首,驀然無奈卻又癡眷地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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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麽會想把月亮摟入懷裏。
——我真是膽大包天啊。
——可是我本來就是膽大包天的人。
茶朔洵突然篤定了決心,他眼中閃爍着某種決絕的光芒,一步上前,張開手臂把文光抱入懷中。
随着懷抱充滿的感覺,還有一種恍然的慨嘆——
原來這就是把摟月入懷的感覺啊。
文光被他撞得腳下一晃,若非及時撐住了身後的玉欄,只怕就要被那人帶着一道墜入雲海當中了。
“喂,你不要命啦!”文光從那種昏頭轉向、鋪天蓋地的清雅氣息中回轉過神時,當即又怕又急,忙就要把這個莽撞的混蛋推開,“掉進雲海裏怎麽辦?”
“如果真能和你一起墜入......”那人呓語般的嘟囔了一聲,随即聲音便破碎在風中。
“你說什麽?”文光沒有聽清。
“別推開我。”
茶朔洵的語氣一反常态地脆弱。
文光伸出的手當即懸在了半空。
“......現在推開我的話,我可能會死掉哦。”
聽起來像是胡說八道的話,不知道為何卻透露着某種認真。
似乎只要文光現在推開了這個人,他就會像失去了陽光和雨露的鮮花一樣,逐漸枯萎死掉了。
感受到了懷中人的順從和逐漸放松的身軀,茶朔洵更加收緊了懷抱。
懷中人的身軀并不十分柔軟,說明了他的主人并非柔弱的少年,更非嬌柔的少女。
某個少女倔強的面容在茶朔洵的腦海中閃過,但是很快這絲記憶便被文光的更加鮮活的面容沖刷了下去。
這一刻,茶朔洵才真正從那張已經褪色朽壞的舊網中掙脫了影響。
“你到底要抱到什麽時候?”
如果說剛剛文光還顧及這這個人突如其來的脆弱,那麽随着他擁抱的時間越長,文光心中漸漸也放下了那絲擔憂,轉而變得羞惱起來。
“抱一下就行了啊,你別占便宜沒個夠!”
“好!”茶朔洵的喉嚨深處溢出一絲淺笑,他答應地也很痛快。
只是,人雖然放開了——
文光眯起眼睛,舉起兩人相握的雙手,不客氣地問:“這算什麽?!”
茶朔洵“唔”了一聲,微側過臉,不知是燈光還是月光在他的臉龐上照出了狡黠的笑意,他牽着文光慢慢朝回走,“算是補償......”
“補償你個頭啊!”文光才不慣他,直接一把掙脫了茶朔洵的手,小跑着就往前走,邊跑還要邊回過身朝他做了個鬼臉。
“你自己慢吞吞在後面遛吧,我要先回去睡了。”
“還真不等我啊。”
“誰要等你,你就不能自己睡嗎?”
“不行,說好了每晚都要哄我睡覺的!”
“哪個大男人要人哄着才睡的?”眼見距離房門還有幾步距離,文光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
“我就要!”
茶朔洵幾步就追上了文光,直接抓住文光的胳膊,理直氣壯地說着無禮的話。
可能是真的有點累了,文光實在不想再和這個人進行一些幼稚的對話。
他飄過去一個涼涼的眼風,理也不理那個人,轉身就進了處所。
“哎~你不會要食言吧?”
茶朔洵直接無時了上來行禮的侍女,眼睛裏只有那個被帶着往浴室走去的人。
“不會吧,不會吧~”
終于被茶朔洵的魔音灌耳煩得不行的文光,咣當一聲關上了浴室的門,并丢下一句硬邦邦的“不會”,這才止住了那個人的喋喋不休。
文光看着被門扉隔絕的茶朔洵,心裏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從來沒見過這麽纏人的人!
文光享受了一個沒有騷擾的沐浴時光後,在看清了卧房中已經裹着裏衣,散着還有水汽的卷曲長發的人,原本因為洗了一個痛快的澡的好心情,一下子散了一半。
他咬着牙,朝已經側卧在自己床內側,正期待着向他看來的,別有風韻的出浴美人,苦大仇深地走過去。
“我現在就來哄您睡覺!”
說着狠狠給他頭上來了一下。
“好疼!”茶朔洵委屈得控訴道,“哪有你這樣的家生啊,居然還毆打主人?”
“哼,多給您來幾下,您就能睡着了。”文光可不願意什麽都順着茶朔洵呢,他自顧自躺了下來,閉上眼睛,拉起被子就準備睡覺了。
“嗚嗚嗚…….”
茶朔洵一邊捂着臉大聲假哭,一邊偷偷從指縫中看着閉目躺在床上的文光,可是無論他怎麽鬧出動靜,文光都安靜地緊閉雙眼,根本毫不理睬。
看來文光是打定主意不會妥協了。
茶朔洵咬了咬腮,幽怨地說道:“可真是鐵石心腸啊~”
但他又能拿鐵石心腸的人怎麽樣呢?
自然是只能自己氣呼呼地生了一夜悶氣了。
一夜無話。
次日清早,茶朔洵花容失色地坐在鏡子前,大呼小叫地讓文光用雞蛋給他滾浮腫的眼睛,“......我的美貌!嗚嗚嗚......”
文光只能尴尬地頂着周圍侍女小聲的偷笑和彎彎的笑靥,硬着頭皮坐在那人身邊,用雞蛋給他敷臉。
——不是他不想無視這人,實在是他太能折騰了......任誰早上一睜眼,就看見一雙飽含控訴地熊貓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那都要受不了啊。
文光這下子算是徹底沒脾氣了,他手下用力,聽着那個人噘着嘴叫疼,只好忍着一腔怒火,放輕了力道。
“......知道醜,還敢一晚上不睡覺!”文光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偏偏那人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誰叫你說話不算話!”茶朔洵幽怨的眼波亂飛,“我說過,一定要你哄,我才睡覺!”
言下之意,如果文光不哄他,他就絕對不會睡覺。
這幅玩笑樣的堅持,卻讓文光聯想起了昨晚月光下的那個擁抱——
“......會死掉哦......”
那句不知真假的話回蕩在他耳旁,文光無端心中一緊。
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這個人有點瘋啊。
——什麽人才會拿自己的命來做賭注呢?
這點影影綽綽的苗頭才剛剛在文光心裏冒頭,茶朔洵的一句話又讓他把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我們要準備辭行,出發前往雁國了。”看文光有些飄忽的眼神又一次在自己面上凝實,茶朔洵從心底生出一種喟嘆般地滿足。
——對,只要看着我,只要想着我,不要想那些不相幹的人......
茶朔洵解釋般的說道:“等過些時候,就是雁國的棉價最實惠的時候,我們可以用更少的錢,買來更多能禦寒的棉花......”他說話的時候,神色認真凝肅,看起來真是憂國憂民,正氣十足。
可是文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做事論跡不論心,無論茶朔洵出于什麽目的,他的所作确實能給飽受苦難的柳國百姓們捎去一絲慰藉和幫助......
——那麽就不必去在意他背後的想法。吃雞蛋就行了,要去看母雞幹什麽?
作為實用主義者的文光并不深究茶朔洵說這話的目的。
“好,”文光也鄭重地點了點頭,“我們盡早去雁國。”但他随即有些苦惱地問道:“不過,我們給供王陛下添了這麽多麻煩,不能就這麽輕易離開吧?”
茶朔洵從他手裏結果已經變涼的雞蛋,單手支颚,撐在妝臺前,眼神變得幽深,“......安心,供王陛下現在,且顧不上我們呢。”
文光疑惑地看過去,但這回只得到了茶朔洵的一個笑眯眯的眼神。
——這是屬于他的人,只屬于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