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投誠
第44章 投誠
來自芬華宮的信鷹, 在出發後的第三天到達了它的目的地。
當樂羽從信鷹的腳上解下帶來的回信時,還有一群人也從雁國緊趕慢趕趕到了霜楓宮中。
金闕和商隊的其他人,不顧滿身風塵, 在長秋宮外遙遙叩拜了供王和供麒之後, 便被宮中的侍從們帶到了茶朔洵和文光的面前。
“恭喜您了。”
金闕一進門,就向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行了一個伏拜大禮,“祝您萬壽無疆, 劉王陛下, 以及臺輔大人!”
金闕隆重的對待讓正舉起手, 準備和金闕打個招呼的文光頓時變得無措起來。
“快, 快請起吧。”
文光在經歷了最初的怔愣之後, 立刻向伏跪着的商隊衆人說道,“不必多禮了。”
茶朔洵把文光的手忙腳亂全都納入了眼中,他碎金般的眼中閃過一抹笑意,在文光發話之後,他也緊跟着說道:“免禮吧。”
而商隊的衆人在等到了兩人的發話之後,才恭恭敬敬地從地上站起身,按照官位的高低依次在下首束手肅立。
看得出來,他們已經完美地接受了茶朔洵成為柳國新君的事實, 并且已經像是對待主上一樣對待他了。
“從雁國采購的物資已經運回柳國了嗎?”
“是的, 托主上的洪福,棉花和其他禦寒的東西已經全數拜托了熟識的船隊,盡數運回國內了。”金闕從隊列中走出, 嚴格按照君臣奏對的禮儀一絲不茍地回答道。
“那就好。”
茶朔洵點了點頭,并不過多盤問其中細則, 這些事情金闕是已經做老了的,不用他多廢話, 而是問道:“萬升,你履職天官已經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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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升是金闕的字。
聽到茶朔洵對他的稱呼,金闕先是一愣,随即心內湧起一股狂喜。
被主上用字稱呼而不是直呼其名,說明他現在已經被茶朔洵當成了可以親近的臣屬,而不是之前那樣,雖然名義上是上下級,但是實際上茶朔洵只是公事公辦地履行着職務罷了。
金闕激動地下巴上的肉都在抖動,“臣……臣是新康十一年以太學首位入仕的。臣釋褐之後,先是在下州——坪州任戶曹,負責民戶祭祀農桑事之事,三年之後便讓坪洲因農桑大治,之後因功右遷至上州——朔州令尹,輔佐州侯總攬朔州內政,五年之後便使朔州從上等五州中的末流,成為第一,再之後便從州府升遷至國朝,入職天官署,累任宮卿、掌舍、大行人乃至如今,忝居內小臣之位。”
金闕這家夥十分雞賊,茶朔洵只是詢問他任職天官的資歷,這人卻趁機把他自從入仕以來的經歷全都一口氣說了出來,還借機炫耀了自己太學首席畢業的經歷。
聽得蒼梧等人都在心中暗罵他會順杆爬。不過,與此同時,他們也為金闕有眼光而感到贊賞。
茶朔洵對此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金闕這是在向他投誠,只是,他這也正合他意,他确實需要自己的班底。
除了向供王要來的那些人,還有什麽人比金闕這些已經和自己共事了兩年的人更合适的呢?夏官們還好說,他清楚自己在武官中的威望和名聲,而其他官吏們,因為所屬的職司不同,所以還需要費些周折。
這種情況下,拿金闕作為他向其他職司的官吏們伸出的橄榄枝就非常有必要了。
“……新康十一年嗎,彼時還是度王在位的時候吧?”
茶朔洵看向金闕的眼神更加親善了,金闕被茶朔洵用這樣的眼神注視着,只覺得自己渾身都激動地打顫。
“是這樣沒錯,主上!”
雖然在開始被派駐到茶朔洵手下的時候,他不說滿心郁悶吧,好歹也有些不服氣,論資歷,他在這只別有目的的商隊中說第二,就沒有人敢說第一,但是當他和茶朔洵相處的時間長了以後,心中的不滿早不知道去哪了。
茶朔洵的心計、智謀乃至行事手段全都讓他不敢再有二聲。
所以當那群夏官叫茶朔洵主公時,金闕也跟着痛快的喊主公,其實在那時,他便在心中悄悄将茶朔洵認為是值得跟随之人了。
但是那時茶朔洵雖然沒有反對,但他也清楚,他只是根本不在乎這些而已,其實并沒有認同自己。
也許是因為自己是商隊中唯一的天官,也許是因為什麽其他的原因,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現在,自己認可的明主承認了自己!
這如何讓他不心潮澎湃!
金闕過度的反應就連文光都感覺側目了,他不由看了茶朔洵一眼。
這家夥……沒想到還頗有人望嘛。
茶朔洵并不知道文光的心思,如果知道的話,他肯定又要不滿地和文光撒嬌,趁機讨些好處了,而現在,他還在繼續向金闕問道:“我記得……內宰是度王登基之初便被提拔到了現在的位置吧?”
金闕聽到茶朔洵提到了樂羽,心頭頓時一凜,他知道接下來他的回答會關系到他在茶朔洵心中的忠誠度。
因為作為內小臣,其實他最上層的上官就是身為內宰的樂羽。
柳國因為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在度王在位的後期,作為天官長的太宰以及身為太宰次官的小宰就被事實上的廢除了。
也因此,柳國的官制出現了一個特殊的情形,那就是在別國只有正三品的內宰一躍而成為了實際上的太宰,品級也從正三品被拔擢到了正一品,成為僅次于三公的真正掌控朝政的官吏。
所以金闕沒有立刻回答茶朔洵的問題,而是問道:“主上知道……內小臣,是天官中最尴尬的位置嗎?”
內宰的品級被拔擢之後,作為僅次于內宰的內小臣卻還保持着原來的位置,所以原本還能算得上平級的兩個職位,一下子就分出了高位和低位。
如果金闕是內宰地位改變之後坐上內小臣之位的話,他還能對內宰超然的地位平等視之,但事實上,內宰地位的改變,是在金闕坐上了內小臣之位之後。
所以在金闕問出這個問題之後,茶朔洵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向自己表示,他絕對不是樂羽的人。
非但如此,他甚至還算得上和樂羽十分不對付。
茶朔洵因此輕笑了一聲,“哦,看來萬升是覺得現在天官的官制頗為混亂呢……”
這樣的話其實是有很強的趨向性的,如果是面對其他人,金闕恐怕立刻就要否認,因為太過有趨向的話很容易成為其他想要攻擊他的敵人的話柄。
但是他現在其實是在努力地對自己選中的主君表示忠誠,所以金闕直接痛快地承認了。
“正如主上所言,臣認為現在應當恢複太宰以及小宰之位,不該讓內宰既掌握內宮事務,又掌握外朝事務。如此擴大內宰的全力,致使內外混雜,難免有權臣亂謀之憂。”
“權臣亂謀啊……”茶朔洵玩味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是覺得“權臣”兩個字有意思還是“亂謀”兩個字有意思。
但是,他也只是輕飄飄地這麽感慨了一句,便沒有下文了。
金闕心知,點到這裏其實已經差不多,他算是初步獲得了茶朔洵的認可,于是便回答了他最開始的那個關于樂羽的問題。
“……樂羽大人大約是在度王登位之初,便以太學首席的身份入仕的。只不過,和臣不同,那位大人并沒有在地方的州郡履職的經歷,他初任便是天官身份,雖然是地位最低的宮卿,但是也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王之近臣。之後,他用了二十年的時間,從低位的宮卿走到了內宰之位上,當時正是度王大治時期,所以他也被認為是未來的太宰。”
據說當時的太宰和小宰都十分器重他,也經常在外面透露出要提拔他的意思,按照常理的話,他接下來的路會十分順利。
“但是……”金闕突然話鋒一轉,“不知道為什麽,最終即使太宰和小宰位置上的人都換了好幾波,樂羽大人還是一直在內宰的位置上沒有變化……”
說到這裏,他悄悄看了一眼茶朔洵的臉色,見他沒有任何打斷的意思,才接着說道:“所以後來也有人猜測他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所以才會被一直留在這個職位上動彈不得……直到,度王突然不再讓人任太宰和小宰,而是将內宰的地位驟然拔擢到了現在的模樣。大家這才明白,當初他一直不挪位,恐怕是度王的意思……”
也就是說,樂羽能走到今天,能成長為現在這個一手遮天的權臣,其實全是度王在背後推波助瀾的緣故。
這個真相可真是出乎大部分其他商隊成員的意料了。
尤其是那些同樣在度王時期就飛山的人,更是驚訝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但是茶朔洵卻像是早已料到似的,神情平淡,從容笑了笑,“……所以他才會把那位推上假王的位置啊。”
喂大了胃口的野獸還願意重新被人束縛住貪欲嗎?
答案簡直是明擺着的。
所以,當需要一個王的時候,樂羽幾乎是不假思索便選擇了和兄長性格相似的助月輝。
度王他并不了解,但是假王的話,茶朔洵即使在朝的時間不長,卻已經摸清楚了那個男人的性格——
那是一個平庸的男人。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