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君與臣
第49章 君與臣
金闕返回自己的住處之後, 越想越覺得心頭不安。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眼前一直都無法忘記文光落淚的景象。
終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嘆氣之後,金闕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穿好了衣服, 推開房門,走到了庭院中。
而當他走到庭院中時,發現除了他自己, 還有另外兩個人也在這裏。
三雙眼睛相互看了一眼, 全都在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相似的情緒。
“看來大家都覺得不安吶。”
蒼梧沒有說話, 但是與他一道的一名武官卻贊同地嘆了一口氣, “是啊, 本來以為有了麒麟,又選出了主上,從此就會順順利利的……”
這名武官名叫成佳,是蒼梧的副官,也是禁軍的人。
換句話說,他也是茶朔洵的嫡系。
所以他十分地了解茶朔洵的性格,也對茶朔洵會和文光發生矛盾這件事絲毫沒有懷疑。
“主上的性格确實是喜怒無常……”
就算他對茶朔洵敬佩無比,但他也不由得對下午茶朔洵的所作所為有所怨言, “臺輔那麽柔弱, 主上還那樣對他,真是難為臺輔了。”
想來想去,成佳的心中都覺得氣悶無比, 他之前雖然感覺主公不易親近,但是也算公私分明, 但是今天的事情實在讓他難以接受。
蒼梧聞言,兩道粗眉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低聲呵斥道:“成佳,怎能如此對主上不敬?”
成佳被訓斥了,整個人頓時垂頭喪氣起來,他也感覺到自己的态度不對,所以便痛快道歉了,“将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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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梧看了一眼抱着手臂,像是看戲的金闕,對成佳說道:“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該對主上不恭敬,産生疑問或是心有不滿,都不該在背後非議主上,如果你真的覺得主上做得不對,你就該去進言,而不是在這裏發牢騷。”
這番話既是說給成佳聽的,也同樣是在點金闕。
——你既然向主上表示了投誠的意思,那麽現在主上和臺輔出現了問題,你卻只是在這裏唉聲嘆氣,這就是你的忠心嗎?
以金闕的聰明程度,他已經聽出了蒼梧的言外之意,臉上原本看好戲的笑容也消了下去。
“我打算去向主上進言,請他快點和臺輔和好。”蒼梧根本不在意金闕的表情變化,他自顧自握着腰間的佩刀,看向茶朔洵住所的方向,目光堅毅,“主上有了錯誤,我們作為臣下應當勸谏才行。”
金闕在聽到蒼梧的話之後,突然笑了起來,“你這個筋肉腦袋,還真是一根筋啊,不過,也是因為一根筋,所以才會成為主上最早認可的人吧。”
說得沒錯,既然已經向主上表達了自己的忠誠,那麽就該全心全意為主上考慮才是,而不是衡量利弊。
與其在這裏長籲短嘆,說些根本不會傳到主上耳朵裏的廢話,那還不如就直接地去向主上進言。
他怎麽忘記了,越是聰明的人,越是看中真誠,如果現在什麽都不表示的話,也許确實不會得罪主上,但是也徹底喪失了被他信賴的機會。
“真是當局者迷。”
金闕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對已經快走到門口的蒼梧和成佳喊道:“喂,我也要去,你們可別想自己一個人在主上面前露臉。”
蒼梧聽到金闕的聲音,只是慢了腳步,但是成佳卻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但是最終三個人還是一起來到了茶朔洵的住處前。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但是茶朔洵的住所裏還點着燈,一個侍女正提着一盞燈籠站在門外,看見三人來了,臉上也沒有任何驚訝,而是笑着迎了上來。
“劉王陛下正在裏面等着諸位大人,諸位大人快點進去吧。”
這下子三個人紛紛都在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是怎麽回事?
主上為什麽會在裏面等着他們?
但是侍女卻沒有為他們解釋疑惑,而是和為他們推開了門扉,便退到了一邊。
金闕的腦筋轉的最快,他意識到了什麽,臉上閃過一絲興奮,直接拽着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同伴,毫不猶豫地就走進了那扇門中。
三人走進門內之後,發現屋子裏并沒有侍奉的侍女,燈火通明的房間內,只有茶朔洵一人正負手背着他們站在當中,似乎正在欣賞牆壁上的雕刻。
“來了啊。”
聽到了茶朔洵的聲音,三個人忙跪下行禮,“見過主上。”
茶朔洵轉過身,見到他們三人跪在下首,笑着向他們擡了擡手道:“免禮。”
三人聞言,忙站起身。
金闕擡起眼睛,雙目炯炯地看向茶朔洵,直接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主上是在特意等我們前來嗎?”
還不等茶朔洵回答,他緊接着又問了一個問題:“主上和臺輔……是真的吵架了嗎?”
這個問題讓蒼梧和成佳頓時一驚。
在問出這兩個疑問的時候,金闕的心一直咚咚直跳。
雖然只是自己的猜測,可是擅自揣測主上的意圖,并且這樣直接問了出來,也實在違背了他謹慎小心的性格。
但是茶朔洵面對金闕可以稱得上冒犯兩個的問題,只是彎了彎唇角,竟然直白地回答了,“真是敏銳啊,不愧是太學首席出身。”
說着他看向剩下兩個像是傻了的武官,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我和臺輔的演技還不錯,或者說,臺輔的演技很不錯吧?”
蒼梧被茶朔洵這樣取笑了,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但是他笨口拙舌,結結巴巴地說不出連貫的句子來。
茶朔洵又對成佳點了點頭,說道:“不要站在這裏了,我們進去說話吧。”
“是,是!”
三個人,用或是驚喜,或是呆滞,或是迷惑的聲音一起應道。
幾個人走進了別室,茶朔洵在主位上坐下,其餘三人也按照職位高低坐下了。
金闕坐在茶朔洵的右下方,看着上首正在喝茶的男人感嘆道:“真是難以想象,臺輔居然會說謊……”
茶朔洵放下杯子,笑了笑,“你們的臺輔不僅會說謊,咬人也很痛呢。”
此言一出,三個人紛紛想起下午的時候,文光那驚人的表現,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別室中的氣氛頓時就變得輕松了起來。
茶朔洵在這時用歉疚的語氣說道:“下午的事情,欺騙了大家,抱歉。”
金闕等人忙道:“請主上不要說這樣的話……”
茶朔洵倒是坦然,“雖然是無奈之舉,但是下午的事情,還是給你們增添了很多煩惱吧。”
他對三人眨眨眼睛,打趣地說道:“沒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如果我和你們的位置換了一下,那我肯定會在背後痛快地斥罵這個不靠譜的王的。”
茶朔洵的話頓時就讓成佳臊紅了臉。
他就是那個在背後埋怨了主上的人啊。
蒼梧聞言,突然流下了眼淚,他懊喪地垂下了腦袋,“都是臣下無能,如果我們更有能力的話,主上也不用和臺輔一起演這出戲了。”
主辱臣死,這向來是被武官們奉為圭臬的道理。
茶朔洵對此很是清醒地搖了搖頭,“這不是你一個人的能力就能做到的事情。國家不是靠某個人就能治理的。為了扳倒樂羽這座大山,即使是身為主上和臺輔,也要竭盡全力才是。”
他本來就不是在乎手段的人,更何況這是事關生死的争權奪利?
金闕在茶朔洵說話的時候,悄悄地塞了一塊手帕給蒼梧,讓他趕緊把臉上的眼淚擦幹淨。
茶朔洵的目光從這兩人的動作上略過,他輕輕一笑,從桌前站了起來,慢慢走到窗邊,推開了窗戶。
明亮的月光照進了狹小的內室,窗外,一汩清泉環抱着一座堆疊的假山 ,在月光的照耀下,閃爍着晶瑩的光輝,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雙皎潔的眼眸,眼底滑過一絲笑意。
但是這抹笑意随即便被冷酷取代——
“……樂羽一直都想讓我和臺輔之間産生間隙。但是他相當謹慎,并不輕易動手,我和臺輔讨論了之後,決定選個機會順水推舟,主動給他一個間隙。”
茶朔洵伸出手,一捧月光如流水一般傾瀉到了他的手中,“……正好你們要來的消息傳來,我想這正是一個好機會,有你們在身邊的話,即使我和臺輔出了什麽差錯,你們也能保證我們的安全,所以,我就和臺輔商量好,一起演了這出戲……”
這樣一說,三個人便全都明白了前因後果。
金闕當即問道:“那麽臣等有什麽地方可幫助主上與臺輔的呢?”
茶朔洵轉過身,端麗的面容在月光下閃爍着奇異的輝麗。
“做好返回柳國的準備,”茶朔洵對着三人吩咐道,“差不多我們也該回國了。”
金闕一愣,“主上不先前往蓬山進行天敕嗎?”直接從恭國接受天敕,然後再回國的話不是更加穩妥嗎?
茶朔洵搖了搖頭,“先回國,天敕的話,沒有從別國出發的道理。”
金闕立刻就被說服了。
确實,從國內出發接受天敕,會更加名正言順。況且,國中的百姓們卻早就盼望着王的誕生,如果從國內前往蓬山的話,也更會振奮人心吧。
見三人把自己的話聽了進去,茶朔洵繼續道:“除此之外,你們不要輕舉妄動,你們只要裝作不知道這件事就行了。那個人可是相當謹慎和難纏啊…… ”
茶朔洵有種預感,自己現在雖然占了先手,但是只要稍有不慎,讓樂羽察覺到不對勁,那麽現在還算得上有利的形式就會驟然逆轉。
“到底,你會有什麽招數呢……”
茶朔洵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