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墨玲

第64章 墨玲

墨玲是一個浮民, 也是朔州侯的家下。

所謂浮民,就是失去了戶籍也沒有土地的人,他們猶如一片浮塵般與這個世界失去了聯系。

所以浮民通常只能靠給人打零工或者是投身于某個人家給人做家下為生。但因為柳的貧困, 打零工的機會也漸漸變得少了, 慢慢的墨玲還從其他的浮民口中聽到了另一條出路——做土匪。

墨玲當然不願意去做土匪,土匪們也不會接納像墨玲這樣年幼又瘦弱的孩子。

于是墨玲便只能去給人做家下。

她雖然才十三歲,但是已經輾轉過非常多的主人了, 朔州侯就是她最後的主人。

茶朔洵帶着人攻進來的時候, 墨玲正在擦大殿的地板。

他的同伴們因為聽到了不同尋常的厮殺打鬥聲, 全都抛下了手中的抹布, 慌亂地從大殿逃了出去, 躲藏了起來。

在混亂的世道中求生的經驗告訴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躲藏起來,不然就會成為亂刀之下的亡魂。

而墨玲因為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傻傻地呆愣在原地。

“墨玲,快躲起來!”

還是一個老婆婆見墨玲沒有反應才拉着她從一條小路,躲到了這個偏僻的小院子中。

這裏幾乎沒有人來,他們本以為可以躲藏得更久一點的。

但是沒想到, 墨玲最後, 還是被人發現了。

繼墨玲被搏丘從假山中叼出來之後,一個老婆子也從假山中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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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幾乎是立刻就撲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向茶朔洵和文光的方向磕頭求饒, “求求貴人們饒恕我們一條賤命。”

文光在最初的驚愕過去之後,立刻便命令搏丘把那個小女孩放下。

“你不要害怕, 我們不是壞人。”

為了證明自己的話,文光不僅讓平度把昏過去的墨玲抱到了一件別室當中, 還讓他找來了尚未從朔州侯官邸中逃離的醫官為她診治。

不得不說,文光的這番做法相當有效地減輕了老婆婆的恐懼。

——她本來以為自己和墨玲不是會被那只巨大的野獸咬死,就是會被庭院中挎着長刀的男人砍頭。

從恐懼的情緒中解脫出來之後,老婆婆立刻感恩戴德地向文光表示感謝,“多謝這位……”她偷偷擡眼看了一眼文光,似乎不知道該怎麽稱呼這位美麗得超乎她想象的少年。

“這是臺輔。”

茶朔洵的聲音突然響起,他話中的內容,頓時把這老婆子驚呆了。

就算她再沒有見識,也知道能被稱作“臺輔”的人是誰……

每一國都有一個臺輔,臺輔的本性是麒麟。麒麟接受天意,為百姓選出王,選出王後,麒麟便要輔佐王向百姓廣施恩澤。

如果一個國家沒有麒麟也沒有王,那麽它就會陷入可怕的傾頹之中,柳國在過去,就是這樣的情況。

一種難言的情緒頓時沖破了她因為漫長的悲苦歲月而鑄成的心防。

她伏跪在了文光的面前,大滴大滴的濁淚從早已不再清澈的眼眶中湧出,近乎聲嘶力竭的哭泣從她喑啞的喉嚨中爆發。

“您終于……”話說到這裏,她便已泣不成聲。

而文光則悲憫地看着伏跪于自己腳下的人,“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兩只溫暖的手握住了老婆子沾滿灰塵的因為常年勞作而扭曲變形的手。

“使不得!”

老婆子忙慌張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文光搖了搖頭,看着那張因為惶恐而顫抖的蒼老面龐,“沒什麽的。”

淚水又一次從眼眶中湧出。

老婆子本以為到了她這個年紀,她再也不會哭泣了,但是這個認知在今天卻一再地被打破了。

……

從灑滿陽光的柔軟床榻上醒來的時候,墨玲有種猶如夢中的恍惚之感。

“你醒了嗎?感覺怎麽樣?”

一個從前只能遙遙仰望的美麗女官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溫柔地詢問道。

“嗯!”

作為下仆的經驗讓她條件反射般地立刻就要坐起身,卻不知是扯到了哪裏又讓她因為疼痛重又摔回了床榻上。

女光慌忙對她伸出手,“不用那麽着急的,感覺不舒服的話,我馬上去把醫官叫來。”

墨玲的反應比她還慌亂,“不用了,只是有點痛,我忍一忍就好了。”

但是女官卻因為墨玲的一句“痛”就立刻丢下一句“我去叫醫官”,便消失在了墨玲的視線中。

而這個時候,墨玲才有空暇打量着自己躺着的這個房間。

太過豪華了……

這并不是說墨玲沒有見過比這間房間更豪華的屋子——她也曾經有幸去過州侯的寝室打掃,那裏的豪華程度比這裏不知道要多多少——而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能躺在這樣的房間裏。

絲綢做的被褥,輕紗做的簾帳,高幾上還擺放着青瓷花瓶,裏面還插了一支梅花,房間裏的家具全都是一種她叫不上名字的木頭做成了,上面還用用彩色的螺钿拼出了各種各樣精美的圖案……

在她恍惚地環視整個房間時,剛剛出去的女官帶着醫官回來了。

接下去的事情就像是夢一樣——

只為府邸中高貴的大人們診治的醫官認真地詢問着墨玲的身體狀況,在聽到她說疼痛之後,替她用銀針進行了針灸,疼痛立刻便消失地無影無蹤。

治療完畢後,這位醫官便被女官送了出去,緊接着一道道豐盛的飯食便被呈了進來。

“為什麽要這樣對待我?”

用過飯食,又沐浴更衣之後,墨玲終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忐忑,問出了這個疑問。

“因為是臺輔的命令。”

女官溫柔的聲音回答道。

“臺輔?”

她知道臺輔是麒麟,是這個國家僅次于王的尊貴之人。

這樣尊貴的人為什麽會讓人如此對待她?

而且臺輔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朔州侯的府邸中呢?

多個問題在墨玲的腦中撞來撞去,把她的腦袋撞成了一團漿糊。

“是的。”女官微笑着看着墨玲,“如果可以的話,臺輔想要見到您。”

墨玲的大腦這下子徹底沒有辦法思考了。

難以置信……在被臺輔賜予了如此高規格的待遇之後,那樣尊貴的人居然還要見她。

“請您跟我來。”

女官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直接讓墨玲跟着她走。

對此,墨玲只能順從地起身,跟着女官身後。

然後她就驚訝地發現,她剛剛休息的地方,居然和臺輔居住的地方只隔了一個庭院!

“墨玲,你好了!”

歡喜地撲過來的老婆婆,一下子就把墨玲從不安的惶惑中解救了出來。

“純婆婆!”

少女和老婦人欣喜地擁抱在一起,像是在慶賀對方的劫後餘生。

“看來這個孩子沒事,真是太好了呢。”

門扉開啓的聲音和這道輕柔的嗓音一同傳進了在場幾人的耳朵中。

女官最先反應過來,立即便深深地跪拜在地,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叩首道:“失禮了,臣把那個女孩子帶過來了。”

純婆婆也立刻拉着墨玲跟着叩首。

伏跪在地上的墨玲看不見聲音主人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為何,她的心裏卻并沒有害怕,盡管她知道這個聲音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臺輔……

随後又有一道聲音傳來——

“這就是那個女孩嗎?”

與臺輔溫柔的聲線不同,這個聲音十分冷淡,“擡起頭來我看看。”

在茶朔洵這樣冷漠地命令的時候,文光很清楚地看到跪在庭院中的女孩子輕輕顫抖了一下。

“你吓到她了。”

文光不滿地瞪了茶朔洵一眼,在那人無賴地笑容中,他只好趕快讓少女和老婦人還有那個女官全都免禮。

墨玲這才擡起頭向文光和茶朔洵的方向看去。

銀發銀眸的少年含笑對上了少女怯生生的眼睛,瞬間便讓少女心如擂鼓,雙頰浮上了暈紅。

但是随後一雙冰冷的琥珀色眼眸也立刻就讓少女心頭的一點遐思消失地無影無蹤。

少年的身邊還有一個容貌相當出衆的青年,正抱着雙臂靠在門框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不要直視臺輔!”

“是!”

盡管她還不清楚這聲音的主人是什麽身份,但是墨玲幾乎是下意識就按照這個聲音的要求去做了。

不過純婆婆很快便解開了這個疑惑,她在男人出聲的瞬間,便拉着墨玲向那人請罪,“主上,請饒恕這孩子的失态……”

墨玲這才知道,原來那個和臺輔站在一起的男人就是王。

真可怕……

“進來說話吧,墨玲,我和主上有一些話想要問一問你。”

文光理所當然地叫出了墨玲的名字,随後便和茶朔洵一起走進了房間。

純婆婆輕輕推了推墨玲,無聲地對她說道:快進去。

墨玲無法,只能膽戰心驚地脫下鞋子,走進了那間房間。

茶朔洵一走回屋子裏便懶散地靠在了軟榻上,他斜着眼睛看着文光溫柔地讓墨玲坐在椅子上,又替她端來了一杯茶,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文光不用看也知道這家夥是老毛病犯了,因此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對着小心翼翼地坐在凳子上的墨玲問道:“墨玲,你是不是知道朔州侯逃去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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